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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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间里,矮几上,摆了一桌糕点水果,茶酒蜜饯。
楚熙坐在蒲团上,一边饮茶一边问道:“张直今日去打白虎了?”
侯在他一旁的琉璃微微颔首,“是的。”
楚熙放下茶杯,不解问道:“经秦、鄞两州的战争,我那招募的十万人还剩多少?”
“损失三万,还剩七万。”
楚熙轻叹,“若张直能擒杀白虎,安然无恙的回来,你就把他安排在那七万人中,做个总兵首领,掌管那招募的七万士兵吧。”
琉璃行了一礼,“是!”
楚熙站起身,琉璃关心道:“那主子,您现在是要?”
“我要回京一趟,鄞州的事和那七万人包括张直就都交由你看管。”
琉璃行了一礼,“是!”
楚熙绕过琉璃,转身离去。
嗷呜~
深山树林中,一声老虎的咆哮,响彻云霄。
张直猫着腰稳稳站在地面,他的前方是一只高大威猛的白虎,虎毛洁白如雪,身形健硕强壮。
白虎双眸炯炯有神,如墨般漆黑的眸中闪着森森寒光,它的眼神锐利,透着浓浓的杀意。
白虎对着面前的张直,起身一跃,不偏不倚朝张直袭来,张直虽准备避过身,可白虎扑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令他防不胜防。
白虎将张直扑倒在地,两只尖锐锋利的虎爪死死压着张直的手掌心。
“啊额!!!”
白虎骑在张直身上,虎爪直接陷进张直的掌心肉中。双手连心,疼得张直不住呻吟。
鲜血浸湿了白虎的毛发,腥味也在空中弥漫。
嗷呜~
白虎一声嘶吼,虎啸山林,吼声震天。
似在宣誓自己称霸山林的主权一般,吓的山林中许多活物纷纷掉头就跑,一时间,林中以无多少活物。
白虎嗅着张直手心的血腥味,一时动了杀念,露出森森白牙。
张直双手被白虎的爪子所钳制,一时无法动弹。他只能用腰和脚发力,双腿不停摆动,眼看着白虎要用獠牙咬断他的脖颈时,他爆出了求生的本能。
为了活命,他不惜用自己双手的指节握住白虎的虎爪,就算虎爪生生穿过他的手心,刺穿他的手背,痛的他撕心裂肺,他也能强忍着一腔疼痛,奋力反击。
“额啊!!!”
张直发出一声嘶吼,他用肩部的力量直接将白虎反压在地。
“碰!!!”
白虎巨大的身形落于地面时,砸出一声巨响,顿时灰尘四起,地面振动。
嗷呜~
白虎后背吃痛,一声哀鸣,将空中路过的鸟儿全部惊走。
待灰尘四散时,白虎用两只锋利无比的爪子在张直身上脸上乱划乱抓,张直躲过了几次,但他的身上和脸上也被抓的道道血痕,白肉翻飞。
张直伸手抽出提前备在袖中的短刃,利刃出鞘,刀光蹭亮。
只见张直对着白虎的身体就是一顿乱戳乱砍。
呲呲呲!!!
嗷呜~嗷呜~
痛苦的虎吟声和利刃插入白虎身体里的摩擦声合而为一。
张直已经杀红了眼,他撕下自己身上被白虎抓破的衣摆,将手心缠紧,对着虎头就是一顿疯狂暴揍。
他一拳一拳,力道之大,将白虎揍的先是头破血流,后是血肉横飞。
汗水浸湿张直的全身,白虎的鲜血也喷洒了张直一脸,血腥味弥漫了张直整个口鼻。
直到白虎倒地,不再动弹,精疲力竭的张直才感觉全身瘫软乏力,他一下跌坐在地,躺倒在已经惨死的白虎身边。
他抬头望天,金色的日光洒在他那张鲜血淋漓的脸上,未干的鲜血侵入眼中,模糊了他的视线,也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地面,与黄土融为一体,他又热又疼,还累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
缓和了许久,他才勉强起身,扛着白虎的尸体,脚步不稳,跌跌撞撞的离去。
花神巧学传膏样,不属针工属化工
疑是环瑶初琢就,一团香雪滚春风
祈寿宫中,绣球花盛开如云,繁茂蓬勃。点缀在整个祈寿宫庭院里,远远望去,仿若天边无瑕的云朵,柔软而洁白。
祈寿宫是明德太后——蒋婷的居所。
自蒋婷将权利还给容烨后,她就退居祈寿宫,不再干涉朝政。
七月的天,烈日杲杲,酷暑难耐。
祈寿宫里的四周放着用炉盖盖好的铁炉,炉中放满了冰块,用来降温解暑。
金丝檀木所做的软榻上,躺了一个四十有三的妇人。
妇人身穿一袭紫衣华服,面料由上好的丝绸所做,金线缝制,上面绣着凤凰于飞的图案,看起来大气又昂贵。
妇人肤色白皙,皮肤滑嫩,四十刚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像三十岁的人。她那半白的长发被高高挽起,用一支金钗束好。
这妇人就是容烨的母亲,明德太后——蒋婷。
跪坐在榻下蒲团上的是一身穿绿衣华服的公主——容雅。
容雅是宁安郡主容澜和江涛的女儿。
建兴十九年,江涛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上状元,后因相貌出挑,而被容澜看上,纳为郡马。
建兴二十一年,容澜为江涛诞下一女,取名江雅。
建兴二十四年,渐渐将江涛玩腻了的容澜,在怡华苑中看中了一位男妓,男妓身姿曼妙,擅琴棋书画,懂诗酒花茶,更是有一张会讨人开心的巧嘴,每每都能将容澜哄的心花怒放。
容澜派人将男妓接入郡主府中后,便和男妓日日夜夜,缠绵悱恻。
自从容澜有了男妓后,容澜就越发讨厌江涛,纵江涛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容澜,容澜对她的好依旧视若无睹,不但不怜惜他还对她恶言恶语,动辄打骂。
自江涛失去容澜的恩宠后,郡主府中的下人也都能随意打骂江涛,肆意侮辱江涛。
建兴二十八年,男妓和容澜在床上颠鸾倒凤时,她特意派人令江涛前来,让他像狗一样卑微的匍匐在地上,观赏容澜和男妓的床笫之欢。
江涛虽顺从的跪在地上,可江涛已对容澜恨之入骨,那一日,他起了杀心。
江涛趁容澜和男妓专心在房事上时,他抽出袖中利刀,不仅杀了男宠,也将容澜活活刺死。
而江涛也因刺杀郡主从而犯下死罪,最后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不得善终。
兴朝史册曾记,宁安郡主,贵娇淫乱。与嬖人居帷中,而召涛入,使伏床下。涛怨恨,拔刀嗜主。帝大怒,赐涛五马分尸,郡主阖府陪葬。
容澜死后,武烈下旨,赐江雅随母姓,改名容雅,赐住懿欢宫,从此封为永昌公主。
建兴四十年,自武烈帝死后,容烨登基,容雅便和蒋婷走的颇为亲近,两人虽为姑嫂,但相处融洽,从无争吵矛盾发生。
容雅伸手端起一旁装着荔枝的果盘,荔枝都已经被剥好,中间的圆囫也被剔除。
剥壳后的荔枝晶莹剔透,被整齐有序的摆在盘中。
容雅笑道:“娘娘,这荔枝是古月国今年进攻的,肉多汁多,您可要尝尝?”
蒋婷轻叹,“哀家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容雅笑容敛去,他将果盘放到一旁,关心道:“娘娘,您还为陛下的事情心烦啊?”
一提起容烨,蒋婷就气的火冒三丈,但碍于容雅还在,她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发作,以免失仪。
“儿子大了不由娘!哀家可以理解,但是……”蒋婷面色微怒,她恨铁不成钢,“他怎么可以做这么糊涂的事啊?”
蒋婷一开口,容雅就知道蒋婷说的应是那南陌派兵攻打鄞,秦两州,容烨听闻此事后,不派人为前线送物资,调遣兵士去秦、鄞两州支援的事。
容雅开口安慰道:“太后,您也不要太伤心了。陛下这么做定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有什么道理?”
蒋婷一声怒斥,容雅便知自己说错了话,她连忙双膝跪地,“太后息怒!”
祈寿宫里里外外的太监婢子也被吓的心惊胆战,他们连忙双膝跪地,战战兢兢的将头磕在地面,不敢抬头。
蒋婷见此,收了收怒气,他一摆手,为首的太监心领神会,他站起身,平静而又威严的道了句,“都下去吧!”
一句话似一颗定心丸般让祈寿宫里所有的婢子太监都把心放进了肚子里,他们纷纷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后,才都井然有序的退了下去。
蒋婷看着还双膝跪地,向自己请罪的容雅,她声音平静,“起来吧!”
容雅缓缓起身,重新跪坐在蒲团上。
蒋婷长舒一口气,“秦、鄞两州沦陷之时,哀家就劝陛下,从朝中派将军去平叛。可陛下根本就不听哀家的,还和哀家说不给御王派人派粮,让他战死最好。现在好了,御王大胜而归,既得民心又得臣心,如今他班师回朝,定会拿战功求一恩典。他是平叛秦,鄞两州的功臣,为了不寒朝臣的心,届时,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陛下都要答应。如此,不是给他钻了个空子吗?”
蒋婷越说心里就越是怒不可遏,她恨奚梦儿恨得咬牙切齿,“都是那个妖女把陛下给迷惑住了。她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但偏偏此时哀家又动不了她……”
容雅知道,蒋婷口中的妖女是奚梦儿。
自容烨封了奚梦儿为后后,容烨对蒋婷越发怨恨,他视蒋婷为蛇蝎,为仇人,对蒋婷深恶痛绝。
“娘娘,陆首领求见!”
一个太监站在宫殿门前毕恭毕敬禀报道。
容雅和蒋婷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心里却各怀鬼胎。
蒋婷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吩咐道:“让他进来。”
太监应了句“是!”后,行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良久,陆孚身穿一袭月白锦袍,腰背笔直的往大殿走来。
陆孚身姿欣长,腰封紧束,五官深邃,肤色如玉,看的一旁的容雅心动不已。
陆孚立在蒋婷面前,他下跪行礼,“臣陆孚拜见太后娘娘,拜见公主殿下,娘娘、殿下,千岁千千岁!”
蒋婷微微抬手,“平身!”
“谢娘娘!”
陆孚站起了身后,蒋婷命令道:“来人,给陆首领赐坐。”
一小太监拿来一个蒲团放在陆孚身后才退了下去。
陆孚行了一礼,“谢娘娘!”
语毕,陆孚身姿优雅的跪坐下来。
蒋婷微微一笑,直入主题,“陆首领,哀家记得,皇后让你将妹妹嫁入裴家,是想借裴子衿的手控制你,最好除掉你。毕竟裴子衿是皇后的人,自然站在皇后那一边。当初皇帝下旨,你妹妹被迫嫁到裴家,武烈帝驾崩,你和皇帝又离心离德,如今你身后的靠山倒了,为了自保,你来求哀家,你可还记得?”
陆孚自然记得,奚梦儿想要周铮稳坐锦衣卫首领的位置,掌握自己手中的十万锦衣卫。
所以他蛊惑容烨,让他下旨,强行将陆昭嫁给裴子衿,虽说陆孚对陆昭的死活并不在意,但裴子衿深知,武烈帝驾崩,自己又和容烨产生了嫌隙,所以他的靠山倒了。
一个在宫里既没靠山又没做到真正权倾朝野的臣子,那就是容家的一条狗,身后无人做保,迟早死于非命。
所以,陆孚求蒋婷,只为自保。
陆孚微微点头,“记得,若不是娘娘劝说陛下,将裴子衿的软肋许配给臣,臣根本就拿捏不住他。”陆孚行了一礼,“娘娘大恩大德,臣永生难忘。”
蒋婷有些满意的笑了笑,“再过几天,就是一月之期,陆首领也该和裴嗣音成婚了吧?”
陆孚言简意赅,“是!”
蒋婷笑意渐冷,“陆首领,你觉得哀家身边的永昌公主如何?”
陆孚客套应道:“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陆孚一句话让跪坐在蒲团上的容雅羞红了脸,但她还是礼貌的笑了笑,“陆首领言重了!”
蒋婷嘴角一勾,笑的一脸不怀好意,“雅儿这孩子虽从小就不在哀家身边养着,但哀家与雅儿毕竟也是姑嫂关系,又感情深厚,相处和睦。雅儿呢,也是倾慕陆首领已久,雅儿的父母又已仙逝,现如今哀家身为她的嫂嫂,正所谓长嫂如母,所以哀家今日就为你们赐婚吧,也算了了雅儿一桩心事。毕竟你们两人站在一起,哀家看着,也觉得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所以陆首领,你成婚那日,不如就将雅儿一道娶了吧!”
陆孚知道,蒋婷是不放心自己,想在自己身边安插个内应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此举也让容雅认清了蒋婷,毕竟外界传闻,永昌公主继承了母亲容澜的心狠手辣,再加上容雅娇生惯养,若疯起来六亲不认,杀人如麻。
蒋婷安插容雅在陆孚身侧,就是让她去闹陆家后宅的,只要容雅拿出公主的做派,日日以嫉妒之名折磨裴嗣音,那裴子衿必会想方设法杀了陆孚,陆孚为求自保也不得不和裴子衿开战。
届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当然,若陆孚为了保住裴嗣音杀了容雅,那容雅就会成为弃子,而陆孚从此就和太后离心。
陆孚若没了太后这座靠山,迟早会输的一败涂地。
陆孚行了一礼,“娘娘,殿下金尊玉贵,而臣也即将娶妻,殿下若屈尊降贵,下嫁给臣,恐会委屈了殿下。”
蒋婷笑意加深,她假意自责道:“哎呦呦,瞧瞧哀家这记性,哀家既然忘了,陆首领过几日要娶妻。”蒋婷嘶了一声,假意思考道:“哀家记得,裴督主是朝中重臣,若让他的妹妹给陆首领做妾,恐会寒了裴督主的心。”
蒋婷微微一笑,“这样吧,哀家去求皇帝给陆首领下个旨,让裴姑娘做个平妻,和雅儿平起平坐,如何?”
蒋婷此举,就更能让容雅有嫉妒的理由,毕竟裴嗣音不过是个大臣的妹妹,竟还能和公主分庭抗礼,这不是直接将容雅的脸踩在了脚下吗?
但此举也间接告诉天下人,裴子衿权势滔天,位高权重,就连明德太后、永昌公主也要敬他三分。
陆孚当然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毕竟自己竟然选择找明德太后做靠山,那他就是明德太后身边的狗。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他没法拒绝,只能接受。
陆孚行了一礼,“臣遵命。”
蒋婷起身下榻,容雅也起身连忙搀扶。
蒋婷穿着精美的绣鞋,逶迤拖地,她在容雅的搀扶下向陆孚款款走来,陆孚目不转睛的看着地面。
蒋婷停在陆孚身侧,她微微弓腰,伏在陆孚耳边,眉间微沉,目光阴鸷,她红唇轻启,命令道:“陆昭,待你斗垮了裴家,记得把那半块虎符拿回来,交给哀家。只要你拿回虎符,哀家定不会亏待你。”
奚梦儿给裴子衿的半块虎符一直是蒋婷的心病,蒋婷恨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竟被一个妖孽哄骗的连自己这个亲娘都不认了。
现如今,就连虎符也被那个妖孽从容烨手中骗走,一百万禁军瞬间归奚梦儿所调遣。
蒋婷怨恨奚梦儿,恨不能亲手将她千刀万剐。只可惜,奚梦儿有容烨相护,容烨宁可让自己的亲娘去死,也不愿奚梦儿受到半点委屈,蒋婷为此心酸不已,心如刀割。
但是虎毒不食子,纵容烨对蒋婷有千般不对,万般不是,蒋婷还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不计前嫌,心甘情愿的为其谋划。
陆孚行了一礼,“请太后放心,臣定会拿回虎符,不负太后所托。”
蒋婷直起身子,边走边笑,“有陆首领一句话,哀家就安心多了。”
语毕,蒋婷步伐加快了些,不一会,就和容雅出了祈寿宫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