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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2) 帝戎和英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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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最北方的大荒之地,渺无人烟,死气沉沉,似是万古沉寂!山丘最高处矗立着百丈高的巨杉,树皮被无数岁月剥蚀,露出黑铁般的冰冷树干,灰白有力的虬根扎入贫瘠土地中,树干如通天之剑,扶摇直上,似要刺破苍穹。

西天的余晖洒落,大地一片暗红,巨大虬根上坐着俊美少女和英俊男子。少女高挑修长,俊美无比,黑发如瀑布披落,水貂皮衣将面色衬托的更是苍白,看到男子受伤,长长睫毛下,眼神充满了哀伤。男子眼眸如同大海般的深邃,甲胄破败,黑色战袍沾满汗渍血迹,右肩和左臂上有条条抓痕,不断有鲜血渗出。

少女轻抚凝疤的伤口,轻声问道:“这是什么爪痕?”当看到战甲上撕裂的条条痕迹,面带担忧,“连龙皮甲都能撕裂,你招惹了什么强大的怪物?”

目光落在远处小丘上,帝戎知道那里有双黑眸森然,在伺机杀死自己,他无奈的指着远方苦笑道:“那是飞天犼!皇甫引以为傲的杰作,当年和龙妖王大战时,他创造了这个以龙为食的怪兽,在荒原相遇后,它耐心的跟踪我,想为它的主人复仇。若是从前,我能轻易的杀死它,可现在做不到了。”说着,便剧烈咳嗽起来。

少女轻柔呢喃,“我们回家了。”

眼神摄人心魄又孤傲冷峻,回答疲倦但又坚定,“这里没有我的家。”

“我就是你的家!”少女轻声低语,爱抚着帝戎消瘦的脸颊。

“英羲!”帝戎望着深邃苍穹,追忆创世的美好,面露自豪,“从太古以来,我便行走于天地之间。我见过的世界,你绝对无法置信,我目睹强大的神灵化成了耀星,高悬苍穹!触碰天空划过的流星,照亮了黑暗!”带着自信的微笑,露出无上的骄傲,“那是众神荣光的时代,是我们主宰的世界!”

英羲静静倾听,面露神往,眼光尽是温柔怜爱,充满迷醉!

“可我迷失在狂暴力量中,认为力量才是天地主宰。”帝戎眼中流露出无尽痛苦,“力量让我自以为是,让我变得疯狂,我杀了皇甫,试图毁灭所有!”

英羲慌乱的回答,“不,你拼尽全力的保护了我们。”

伴随着悠悠长叹,帝戎说出了残酷的真相,这是他心中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疤,“我伤害过你们,也抛弃过你们,直到最后,我才认识到我的愚蠢,想到保护你们。”看到英羲有些不知所措,帝戎轻柔言道:“我的父母告诉我,世上除了力量,还有爱!直到我衰弱了,才知道爱,才知道珍惜,可我强大时,永远不会想到爱。”

英羲鼓足勇气,满脸通红的问道:“你爱我吗?”

轻轻抚摸纤细修长的柔荑,凝重的点头,“我愿为你付出一切,可我不愿说,因为我天生的冰冷和固执,不可救药的妄念和愚蠢。”目露深情,“我昨夜梦到了你。”

“梦到了我?”英羲露出掩饰不住喜悦,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帝戎言道:“梦境如此真实,真实到我能触碰,梦中有我太多的愿望,已分不清那些是真,那些是幻。我梦见你头戴王冠,坐在巍峨高大的神殿,加冕成王!”

英羲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我不要什么王,我只想跟随你。”

帝戎忧郁伤感,“这并不是梦的全部,在梦里,我宛如又做了个梦,山川崩塌,魔鬼横行,邪恶的力量摧毁一切!世间都在痛苦中挣扎。”

最后一缕阳光消散天际,浩渺星辰,宛如画卷慢慢铺陈开来,荒原如此贫瘠,天空却如此多彩,帝戎目光投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还记得天穹之歌吗?”

望着绚丽的天空,英羲吟唱起帝支熟悉的歌谣,天穹之歌,“夜幕降临,如此疲倦,你到达流浪的终点;来吧!在我怀中!静柔沉睡。驱散恐惧的阴霾,睡梦中,故人在天穹呼唤……”声音柔美低沉,凄婉如芳香消散,哀怨如繁华成尘。

天穹的光彩千变万化,编织成绚烂奇特的神境,星光摇曳,焕发着迷幻色彩,似是亘古以来的灵魂在曼妙舞动,每个灵魂都有美丽、精彩而动人的故事,所有故事交织成梦的海洋,海洋中充满悲伤和欢笑。

“我梦到了众神的灭亡,不朽化为齑粉,永恒腐朽成尘,这些梦境勾起我的悲伤,消磨我的意志,衰弱我的力量,让我慢慢的沉沦和死亡。”双眸的光彩慢慢黯淡下去,帝戎无力垂首,目光移到脚下,两群蚂蚁正在为领土而争斗。

荒原太贫瘠了,这棵僵死巨树成了争夺的战场,巨大强壮的红蚁肆意纵横,狂暴的力量不可阻抗,巨颚将黑蚁轻易撕裂,战场上遍布黑蚁残骸。可弱小的黑蚁如同决堤洪水,无惧生死的源源而来,似是无穷无尽。红蚁周围的黑蚁尸体愈来愈厚,可红蚁太少了,战局慢慢逆转,黑蚁汇聚的浪潮淹没了那只最强壮的红蚁。

不忍直视最后一幕,帝戎目光转向万里虚空,“羲和城大战,我们最终还是败了!”眼前浮现冲天的战鼓,厮杀的身影,刺耳的哀嚎,散落的残肢和鲜血染红的大地,“终究抵抗不住绵绵进攻,被视为蝼蚁的人族战胜了我们。”

英羲隐隐不安,凝视着帝戎眼眸,神色坚定,“不,你永远都是最强大的神,那些卑微的凡人才是蝼蚁,你是柱天踏地,高高在上的神!”

“梦想离我而去了,那不过是痴念罢了,活着,只是凡人般的苟且!”语气落寞伤怀,“造化弄人,而我却毫无尊严的苟延残喘。”眼眸中的光亮慢慢熄灭,帝戎轻声低语,“哪有什么不朽啊,终为尘土罢了!”

英羲慌乱的安慰道:“你永远都是不可战胜的神!”

“来到这个世界太久了,久远的我都快忘记自己了,我已经没有尊严和骄傲的生活了太久了,我的力量在消散,活着只是为了存在,不再是为了荣光。”帝戎眼中闪过痛苦,“我只能依靠腐肉活着,这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我去捕猎,不会让你食腐肉的。”英羲急急喊道,慌乱的取过强弓,试图拉开,以证明自己得力量,可她太孱弱了,根本无法拉开强弓分毫。

弓弦发出了嗡鸣声,在夜中更加的低沉,似乎在嘲笑英羲的天真。

“众神的时代过去了,神的荣光不在了!”帝戎语气沉重,心灰意冷,“神的时代再也不会返回了,你眼中的蝼蚁越来越强大了!”

英羲并没有辩解,白皙的脸上露出了淡然微笑,笑容带着深深哀愁,冰清不沾丝毫尘埃的双眸,如同一泓秋水,深情的看着忧郁的帝戎。

“这是龙妖王的龙皮制作的。”帝戎从甲胄内掏出古朴沧桑的书籍,轻柔的递到英羲手中,“回到中土,放下你的骄傲和心中的荣耀,按照书中指点,前去东海英灵殿,接受传承!那里有我的朋友,也是我的仇敌,鹏赫,这个妖王曾是我的坐骑,他的力量非常强大,你能得到飞天犼相助,尚有一搏之力。”

英羲预感不妙,心绪全无,恐惧的将龙皮书扔下,无意识的呢喃,“我不去中土,我不去东海,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帝戎弯腰捡起龙皮书,随意的翻看几页,看到因为久远而模糊的图文,言道:“这是我灵魂的寄托,中土有我童年的乐趣,柔美的江水和漫步的足迹。”

“我不要你离开我!”英羲轻声无力,泪水滚滚而下,眼泪在星光下晶莹洒落。

尝试着安慰,可不知如何去做,他从未像人类那样思考过,只是拙笨的用手爱抚英羲后背。英羲疯狂呜咽,因为绝望而压抑的痛苦释放出来,尽情宣泄。

帝戎脸色愈加灰败,双手开始干枯,轻拭英羲脸上的眼泪,遥望着苍茫南天,高声言道:“英羲,我希望你自由的活着!回到中土,就到了人界,你可以融入他们,但绝不要信任他们,人族自私贪婪、虚荣狡诈,他们虽是神的子民,却没有丝毫神的荣耀。记住了!不要为力量而堕落,你永远都是骄傲强大的帝支,是我力求完美的心血!”挣扎着坐正,激发最后的力量,无声的快速掐诀,在四周慢慢的形成乳白色的浓雾。英羲惊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茫然不知所措。

“所有的记忆,终将消散在永恒的时光中,如同一滴眼泪,消失在漫天雨丝里,死亡的时刻到了!”帝戎修长手指穿过长发,爱抚着英羲俊美的脸庞,“英羲,我终于知道什么是爱了!”深情注视,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拥吻。

突来的拥吻,英羲幸福的天晕地旋,漫天群星也变得更加璀璨。

“谢谢你,陪伴我走完了最后旅程……”雾气侵入经脉,英羲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识海中充斥着无数的画面,天地诞生,万物繁衍,众神逍遥,人族创生,无数的大战,挟裹毁灭天地的气势,手持长矛奋勇向前,带领帝支来到荒原,二人相逢的瞬间……传来了悲壮、威严、骄傲而不可抗拒的声音,“追随你的内心。”

思绪陷入恍惚,看着无边荒原,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落寞,眼前的景物变为灰暗,过往如同一场梦,梦境消逝,留下的只是无垠的寂寞岁月。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到吼声,不远处,那条飞天犼在盯着自己,就是它杀死了自己的最爱,她憎恨又恐惧。飞天犼在空中嗅了嗅,向着空中嚎叫,声音中浸透着激昂和自豪,终于杀死了最强大的敌人,曾经最狂暴的神战士!

看到飞天犼慢慢逼近,英羲浑身颤抖,她是最美丽的帝支,也是最孱弱的战士,摸了摸稍稍隆起的肚子,这给了她无穷的力量。本来沉重的长矛,却毫不费力的捡了起来,这是帝戎赐予的力量!这让她充满了勇气,看到地上的龙皮书,不可遏制的愤怒和仇恨,体内的狂暴力量涌动,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杀!”

“呼哧”一声,飞天犼展开了肉膜双翼,脖子后的毛发竖起,露出血红长舌和白森狼牙,看起来诡异恐怖。尖利的前爪伏地,沉声低吼,猛然发动了进攻。

见飞天犼猛然冲到面前,英羲心脏狂跳,本能的举臂格挡,巨大力量将其撅在地上。见到翻滚的飞天犼,英羲消弭了内心恐惧,勇猛而上,小心搏斗,不断磨合继承的力量,愈战愈强。缠斗半个时辰后,双方筋疲力尽,大口喘着粗气,凶狠的对视着。英羲单手持矛,偷偷捡起地上的强弓,调整呼吸,静等时机。

毕竟流淌着上古英雄的血脉,传承了最强大的力量,英羲不再惊惧,见飞天犼攻来,沉稳侧身,长弓准确套在飞天犼的脖颈上。龙筋制作的弓弦强韧无比,英羲用力收紧弓弦为绞索,飞天犼拼命挣扎,可英羲死死抓住长弓,不顾伤痛,不断绞紧弓弦。飞天犼慢慢无法呼吸,双眼露出惊恐,发出低沉的哀求。

听到哀求声,英羲的心突然软了下来,双手慢慢放松。

太阳初升,一人一犼,在无尽的荒原中,向着南方缓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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