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佐子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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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校舍，高一二班。
所有人站在走廊里，背靠着身后被风吹动的无数张歌词，面对着教室窗户里那些放着书本的，满是灰尘和蛛网的课桌。
背后的纸张在风里悉窣，像是有许多人在翻阅书籍。
上课的铃铛叮铃铃的响着，凌久时听见了远处教学楼里有朗朗的诵读声。
“江信鸿！江信鸿你在哪？！”
朗读声被尖利的暴躁叫喊冲破，凌久时皱眉，无声的让所有人跟着他站到走廊拐角的位置去。
没穿校服的牟凯从一楼窜到二楼，这个富家子弟暴躁的像个快要炸掉的皮球，焦急又愤怒的边找人边喊：
“江信鸿！你不是打电话叫我来说找到对付路佐子的办法了吗？你人呢？！江信鸿！”
他叫着喊着，无意识的跑到了高一二班的门口，然后看见了里面灰尘遍地的鬼样子。
本来就是跑上来，牟凯背后全是冷汗，这个时候看见这个熟悉的教室，后背像是被什么阴冷的东西撩了一下。
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牟凯想着，额头冒汗，也不想再找江信鸿了，转身就要跑下去。
然而这一转身，他却在走廊楼梯那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独腿长发女孩。
周围的纸张簌簌飘动，阴森森的天空没有一丝阳光。
牟凯吓的一屁股跌倒在地上，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惊恐的摆手
“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的，是江信鸿，是他！你去找他别找我！”
咚，咚，咚
女孩一步一步的跳过来，站在牟凯不足两米处
「路佐子从小就叫自己佐子，好可笑哦
她很喜欢吃香蕉，却每次只能吃半根，好可怜哦」
“啊！！”
牟凯尖叫着捂住耳朵：“别念了！别念了！！”
「佐子去了远方，应该会忘了我吧，好寂寞佐子」
“别念了！！！”
「你知道最后一句歌词，是什么吗？」
“别念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路佐子垂着头，发丝盖在脸上：「最后一句歌词是什么？」
牟凯捂着耳朵，歇斯底里的咬牙：“我不知道！”
说完这话的下一秒，他就看见了方蕊和任晓萍，还有两个以前高一二班的同学。
但是他们全都已经死了。
他们围着牟凯，脸色惨白，黑黑的瞳孔在大大的眼白里缩成一个小点，毫无感情的朗诵
「我的腿没有了，你的给我好吗？」
「我的腿没有了，你的给我好吗？」
“啊啊啊啊啊！！！”
牟凯发出了非人的惨叫，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别念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身边的朗诵根本没有结束，即使他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也还是清晰的往他的脑子里钻。
路佐子看着在自己面前缩成一团的牟凯
当初在南塘公园，她也是这样，让牟凯别念她的信，但是牟凯并没有放过她。
那么现在，你也该感受一下这种痛苦。
走廊拐角处的众人不敢伸出脑袋，他们只听见了那边牟凯一直在惨叫，至于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最好别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啊啊啊！！！我的腿没有了你的给我好吗！！”
钻脑入骨的朗读终于让牟凯疯了，他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在崩溃中喊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喊出来的瞬间四个同学消失了。
牟凯整个人倒在地上，仿佛虚脱了一样喘着气，然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满是血迹的脸！
他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
等到外面全部平静了很久，凌久时才偷偷伸出脑袋。
然后看见了地上没了腿，还四肢扭曲的牟凯。
掰断了牟凯所有肢体的路佐子回头，和凌久时对视了一眼。
凌久时吓了一跳，赶紧把头缩回去，然后背靠在墙上，和面前的路佐子对视。
“啊啊啊！！”
其他人被突然出现的门神吓的尖叫往旁边缩成一团，庄如皎也抱着黎东源的胳膊吓得瞪圆了眼。
和门神面对面的凌久时则是已经懵了，要不是阮澜烛还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提醒，他还反应不过来。
“……佐子”
「请叫我全名，路佐子，还有」
长发少女门神皱眉看他：「我们认识吗？你为什么总是又害怕又熟悉的看着我？」
凌久时还没说话，阮澜烛把他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对路佐子说：
“你是门神，我们作为过门人认识你也很正常不是吗？”
「是吗？」
路佐子说完，扭头去看旁边那些挤成一团的其他人。
「你们帮了我，按照规定，我给你这个」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凌久时。
那也是一张缺少人的合影，缺少的位置就在刚刚死掉的牟凯旁边。
那是留给江信鸿的位置。
凌久时收下照片，问：“如果再见江信鸿，你会杀他吗？”
路佐子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跳进了高一二班的教室。
教室外死掉的牟凯尸体消失无踪，教室里面却发出微微的黄色光芒，凌久时和阮澜烛站在窗户外朝里面看。
教室里很干净，死去的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喧闹的好像什么这就是个平凡的一天，什么也没发生过。
路佐子就坐在角落她的位置上，书本都是整整齐齐的，没有被人撕碎或者乱画。
其他人也从角落里出来，站在旁边看见教室里的景象都张大了嘴。
“现在就缺少一个江信鸿了。”阮澜烛说
凌久时点头，看手上的照片：“不知道他会不会来，还是又躲在了档案室里面”
“凌凌”
阮澜烛回头看着楼下，对凌久时说：“你看，他已经来了”
楼下，江信鸿拿着那个小本子，背着书包，站在旧校舍楼下好一会，才终于咬牙上了台阶。
凌久时耳朵动了动，听着他的脚步在楼梯上当当当的，犹豫又却没退缩的走上来。
“呦”
看见他的一瞬间，庄如皎就双手环胸：“胆小鬼终于有勇气了一次？决定要用生命洗刷你的错了吗？”
“他敢死吗？”
黎东源说：“连说出真相也不敢，估计死就更不敢了吧，也许是来跪求原谅的”
“……不是”
江信鸿已经到了高一二班教室门口，咬着唇说：“我是来说出真相的”
“哼哼”
其他人别过脸，不搭腔，江信鸿站在门口心里建设了一阵，才推开了教室门走进去。
教室里瞬间安静，而眼前所有人都在，也令江信鸿感到一瞬间的恍惚。
尤其是最末窗户边的女孩路佐子。
看见他来了，路佐子站起来，一步一步跳到他面前。
这是江信鸿第一次见到死了以后的路佐子，看着她少了的那条腿，他羞愧的更加彻底。
「路佐子从小就叫自己佐子，好可笑哦
她很喜欢吃香蕉却每次只能吃半根，好可怜哦
佐子去了远方应该会忘了我吧，好寂寞佐子」
全班同时朗诵这首歌词，江信鸿捏着本子的手指都要折断。
路佐子在他面前看着他问：「这首歌，是你的写的吗？」
江信鸿点头，然后又摇头，抬起来的脸又泪流满面：“不，它本来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
江信鸿拿起本子，展开歌词那页给路佐子看，自己则是声音跑调难听无比的唱
“路佐子从小就叫自己佐子……她是个自立的女孩……教会了我许多事”
「江信鸿！」
穿着蓝色衣服的小小女孩扎着两个长辫子，远远的对他招手，笑容满面
「快过来！我发现了个新的蚂蚁窝！」
“现在我……想给她写一首歌”
苍天大树下，两个小孩肩并肩蹲在地上，扎着小辫的女孩歪着头问身边的男孩
「江信鸿，你说为什么蚂蚁到了下雨天就要出来跑啊？」
“她很喜欢香蕉……总会留下半根给她的父母……她的生活有些艰难……可她总微笑面对”
「这是什么？万花筒，给我的？谢谢你信鸿！」
“有一天佐子会去到远方，那时她会不会把我遗忘……”
「江信鸿，你为什么要把信给牟凯啊？你说啊，快解释啊」
“也许她会寂寞彷徨……就像我想起她时……一样……”
歌唱完了，可江信鸿的耳边还响着佐子死去前的惨叫
「江……江信鸿……救我…别走……别走江信鸿！」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做”
他泪流满面不停道歉：“都是我的错，我要是在勇敢点就好了…对不起佐子…”
窗外的过门人都进了门，庄如皎把教室门关起来，以防止一会江信鸿逃跑。
看着他在那里痛哭流涕的道歉，程可欣看不下去，转身面对着墙壁，使劲的平复心情。
众人中心的路佐子面对着自己曾经以为是救赎的好朋友，看着他颤抖的手上举着的歌词本。
那些歌词中间还有泪滴润湿了笔迹。
她突然有点累了，半晌才抬头问：“你知道最后一句歌词是什么吗？”
“我……我知道”
江信鸿抽了下鼻子，终于直视着佐子：
“你会问我，我的腿没有了，你的给我好吗？我江信鸿现在，会毫不犹豫的跟你说，好！好！”
怕死的恐惧，对牟凯这些权势的恐惧，所有的恐惧终于被悔恨压倒，混合成了勇气。
路佐子笑了，内心好像一直等待着什么，是放过自己的那一刻。
「我知道了」
「再见，江信鸿」
说完这句话，路佐子的身体变成了散碎的金光，教室里所有已经死去的人全都消失了。
凌久时拿出了那张合影，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那一刻变成了双人合影。
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照片晃动了两下烧起来，从凌久时手上掉到了黑板前的教桌上，最后灰烬里出现了钥匙。
路佐子没有带走江信鸿，还烧掉了代表他们回忆的少时合照。
她不是放过江信鸿，而是放过自己。
从此以后，这段少时难以忘怀的友谊，终于和恨一起消失了。
凌久时拿过钥匙，交给了程可欣，然后看着江信鸿的背影
“江信鸿，你还活着，不是因为你会躲，也不是因为你有多幸运，而是因为佐子她还保留着人的善意，以及，你微不足道的一丝丝勇气”
“我知道……”
江信鸿低着头回答，眼泪还在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
在场除了阮澜烛，所有人都有些跟不上凌久时的脑回路，迷惑的看着他，包括江信鸿。
凌久时叹息：“佐子死了，罪魁祸首牟凯也死了，但是真正让牟凯为所欲为的，可不是他自己的那些臭脾气，让佐子悲剧发生的，也不仅仅只有牟凯的原因”
让牟凯能为所欲为的，是他家里的势力，撞死人也可以用钱摆平。
而佐子悲剧的发生，不仅是牟凯和他家的势力。
还有这个学校里所有加入欺凌的行恶者，袖手旁观的老师，罔顾事实真相的记者。
“江信鸿，你活着，就应该想着做点什么，为了佐子，也为了佐子惨死的父母”
“作为唯一还活着的知情人，去揭露真相吧，别再做个胆小鬼，辜负你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
凌久时说完，让程可欣开门。
高一二班的门已经变成了出去的铁门。
白光照在脸上的时候，凌久时松了口气，还好这扇门依然和之前一样，钥匙和门没怎么改变。
大家都出去之后，凌乱的满是灰尘的教室里只剩下了江信鸿。
他在原地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好一会才像个游魂一样出去了。
一下楼撞见了刘明亮，这个老师鼻青脸肿的抓着他：“江信鸿，你看见牟凯了吗？”
江信鸿说:“他死了，死在旧校舍里了”
“什么？”
刘明亮惊恐，然后念叨：“完了完了，他父母要把学校都掀了”
江信鸿抽了下鼻子，看着刘明亮说：“刘老师，我要请假”
“干嘛？”
刘明亮焦头烂额，不耐烦说：“你也在里面受伤了？”
“不是”
江信鸿摇头：“刘老师，你应该知道吧，路佐子之前一直在被牟凯欺负”
“……”
刘明亮抿了抿嘴，江信鸿不等他回答就转身朝校园外走去。
刘明亮连忙喊住他：“江信鸿！你到底请假干嘛！？”
“我要去报社！还有巡捕房！”
江信鸿回头，对刘明亮说：“路佐子的死，我是唯一知情人，我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刘老师，我们都应该向死去的路佐子同学道歉，赎罪。”
刘明亮站在原地，鼻青脸肿像个傻子，只能看着江信鸿离去。
阴霾天云朵飘散，逐渐有阳光飘洒下来，落在江信鸿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