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千年的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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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对于零来说是永恒静止的线，平缓，没有起伏。线的每一缕纤维上都标注着故事情节，生命，还有离别。
可是属于零的一切都在那场天火中彻底消失殆尽，所有族人的线全都断裂，只余她一个，永生永世跪在门前赎罪。
——
最初当上守门人的时候她心里只有恨，凭什么她们四族累世守门，守着那些贪心的人类过了一个又一个百年，凭什么明明是人类为了长生，为了成仙，为了征服世界先来侵犯她们的领地，最后被灭族的却是她们。
愤怒，不解。
她反抗，斗争，甚至想过自爆来摧毁这扇没有尽头的巨门，可惜那四个金环将她的魂死死锁住，哪怕身体碎成齑粉，她的魂也无法逃脱。
于是千百年里，她只能跪在那扇巨门前看着自己在那平缓的线里一点点完整，而线中那些可恨的人类，一次次重复着灭亡，却依旧过了千年。
她的族人们呢，千百年的守护，最终只有毁灭的结果。
凭什么。
零每次想到部族的生活，想到过往，总是忍不住问一句。
眼泪，鲜血，那扇巨门看着她一次次崩溃，依旧不发一言。
如果再来一次，她不止一次想过，再来一次，哪怕瞬间被雷劈成碎屑她也会选择自爆献祭，用门给予的力量摧毁整个世界。
可以死，但不能让她的族人们死于被迫防守，死于被天雷销毁，要死，就要带着这罪恶的一切一起，哪怕再也无法涅盘，哪怕灵魂湮灭。
可惜线的流动无法倒转，就算再痛苦，她也只能接受这个结局，也只能跪在这扇门前被迫忏悔，百年，千年。
千年一瞬，却也极尽折磨。
于是第一个千年磨平了她的脾气，她不再质问，第二个千年，她望着门上流转的线，明白宿命难违，第三个千年，她彻底平静下来，琢磨出借由门上的雷释放灵力转移灵体的办法。
她开始布局，开始筹谋，既然人类都如此丑恶，既然她们的守护一文不值，那么，就让这些罪恶的灵魂来当她复活族人的养料吧。
张家，汪家，曾经借由她族人血脉绵延千年的外族如今早就忘了她们的存在，也好，用来做祭品也不会觉得心疼。
借用雷到处穿梭时她身上总会沾上雷火，火焰不停跳跃，她望着，回忆起那年的雨，雨那么大，却浇不灭那场天火。
说起来那也是一场神迹，只是神明的陨落本该天地同泣，可那天的雨，是为了庆贺她部族的陨落。
零最先找上的是张家，那时的张家虽有矛盾，但总体还是团结的，她借雷降下神谕，当时的族长总还是了解一点朱雀渊源，于是开始听雷活动。
汪家因为对张家的监视不日也开始听雷，因此做了几个气象队去遮人耳目，后面听雷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不拘于九门和汪家这些势力，零的爪牙也因此越来越多。
金幢教教徒自古就信仰雷，不出意外成了零最得意趁手的兵器，无论是建造宫殿，祭坛，还是传播雷里蕴含着世界真理，可以预见未来的谣言。
当然，他们看见的，所预知的未来都是她一点点放进去的。
当一切都有了雏形，正一步步往她所要的方向发展时她才松了口气，回到界门。
那时的她灵力早就消耗殆尽，于是又回到从前那样的沉寂，不过这一次，她在门的脉络里发现了一丝异样。
关于她们部族的图腾早在几千年前就全都断裂了，除了她的还一直延伸，其他人的早就终止，但她发现，有一根极其细弱的红线攀在她的线旁边延伸到门外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零有点疑惑，她的族人在那场灾难里全都死了才对，怎么还会有代表朱雀的红线延伸，还探到了门外。
难道说还有遗留的朱雀火种？
不，不对，这根线之前绝对没有。
零很清楚得记着，三千年的时光，日复一日的磋磨，她无比确信自己了解朱雀图腾的每一条脉络，这条线，之前绝对没有。
她仔仔细细查过整扇巨门，再没有丁点属于那条红线的影子，抬手摸上那条细弱的线，依稀从里面感受到一点生气，不过太远了，这个距离……似乎……
她退后几步，界门在眼前一点点显露全貌，远处的漆黑里雷火四溅，朱雀金焰攀附其上，之后是一片虚无的星空。
另一个世界？
她第一次开始思考会不会有另外一个世界存在，这个未曾谋面的族人在机缘巧合之下被送了出去，涅盘之后重新长大，所以才能长出这条红线来。
越想越觉得可能，她去摸那条线，闭着眼仔细感受上面的气息，依旧是模糊不清的，太遥远了。
睁开眼，那闪着微光的红线依稀窜入黑暗当中，飘了好远好远。
另一个世界，她现在完全可以确定红线的尽头在哪里，只不过她还没有可以打开界门的能力。
而且这个气息看起来还没有涅盘，或者说没有孵化，应该是个未成年体，这样的话，她还有很长时间可以积攒灵力。
“等我。”
她一边轻念，一边兴奋的笑了起来。
实在太兴奋了，一个可以代替她行走世间的朱雀族人将是那场史无前例的顶级献祭的最好祭品。
舍一人，换一族，怎么想都很划算，想来她也会同意吧。
接下来又是日复一日的修炼，世界逐渐消解的灵力给她的积攒带来了很大困难，眼看那条红线的光愈来愈盛，很显然已经孵化，可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攒够可以打开界门的灵力。
她翻来覆去思考几次，最终还是取了一部分万雷之城的灵魂当做养料，才终于有了勉强可以打开界门的灵力。
界门之后的浩瀚银河极美，她望着缓缓展露出的星光，四千年时光轮转后，又一次落下了泪。
无法言说的感情从心口爆开，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可惜，一同席卷的还有刺骨冰冷的痛。
她强撑着化作朱雀原型，颤抖着张开尖喙，一声哀鸣，隐匿在黑暗中的红线瞬间爆开刺目金光。
时间静止下来，她的泪悬在眼角半坠不坠，能清晰感觉到灵力疯狂流失，狂风在门后席卷，终于，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了一声细小的尖鸣。
她咬着牙，拼尽全力在界门关闭，锁魂链折断她的骨头之前用自己的血肉和仅剩的灵力给那个未曾谋面的族人创造了一副躯体。
再次恢复意识时，零发现自己变成了灵体状态漂浮在空中，低头，锁魂链之下的躯体苍白，没有丝毫生机，而她灵体上的锁魂链消失殆尽，竟然变成了几个金环。
长久以来积压在灵魂深处的束缚变得浅薄，她挥了挥手，朱雀金火闪着璀璨的光。
界门对她的压制变弱了？
为什么？
她突然想到被自己扯过来的族人，忙去看那条红线，令她意外的是，红线分出一条更细小的红线顺着她的那条绵延了下去，而粗的那条还是向界门外延伸。
难道来的不是完全体？是她当时强行操作的后果吗？
完了，这边这个线这么细，光这么暗，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她看着缠在她线上那条小小的线，心情几乎跌入谷底，还没等她有所作为，那红线忽然变得黯淡，探手摸去，心瞬间凉了。
线上的能量极其微弱，这可是将死之兆。
眼看自己的计划要功亏一篑，她来不及多想，抓着那条红线释放灵力，这一次没有借用天雷居然也离开了界门。
眼前是大片空白，一个脏兮兮，被血染红，还散发着来自于她的微弱朱雀气息的小姑娘躺在废墟里，四周轰鸣声不断，大楼倾塌，小姑娘半眯着眼，笑着看自己被那些碎片掩埋，已经是濒死状态。
她连忙飘过去化作朱雀形态将那小姑娘包裹起来，好不容易积聚的灵力开始溃散，手脚的金环迅速收紧，她痛苦的喘息，试图吸纳空气中稀薄的灵力，但还是抵不过界门的拉扯，下一瞬就被扯了回去。
根本来不及管自己快要溃散的灵体，她连滚带爬跑到界门面前，看到缠着她的那条细线终于散发出一点光彩。
……
寂静。
零再睁开眼的时候界门里只有寂静在蔓延，她还是灵体状态，不过这次的灵力比上一次要充裕，原因未知。
那条红线攀着她的线一直绵延，完全隐藏在她之下，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不过，线的颜色深了很多，看来最近状态不错。
她又转回去看另一条属于她族人的线，那边的颜色更亮，力量也更强，很显然那个小姑娘一多半灵魂还在另一个世界。
不行，拿这样不完整的灵魂去做祭品风险太大。
零想着，动了把她另一半灵魂扯过来的念头。这一次几乎掏空了她和万雷之城那些灵魂的所有灵力，尽管如此，她族人的身体还是没被扯过来。
不过也好，省得两个魂体还要拼命，那个弱的肯定承受不住，还是这样好，抢她创造出来的身体，总归要受她一些限制，只是不知道到底哪一部分灵魂意识会占据上风。
希望别是本世界这个弱的，她还记得当时废墟里那一眼，这种天生的大杀器可不好操控，看来，当时是把这丫头的恶念给扯过来了。
她想着，魂体竟然开始溃散，好在金环不断在修补她的灵魂，她笑起来，笑得很畅快，听起来却格外悲凉。
这样的永生，她不稀罕。
再醒来灵体已经被修补好，她意识昏沉，大脑传来一阵阵刺痛，是强行挣脱控制的结果，而且，她感受到了非常剧烈的悲痛，就是这种刺骨的痛把她弄醒的。
然而不等缓一口气，界门上属于她族人的气息就已经极速消散，她忍不住骂了一句，心说这丫头也够能折腾的，怎么她才刚醒就又要死了。
妈的，千万别死啊。
她扑上去握紧那条红线，这次到的地方还是一大片空白，一个被血染红的影子跪坐在不远处，双手举在眼前，不断有血滴落，脸上神色被垂落的长发遮掩，看不清楚。
这是……
零四处看了看，空白的边缘漂浮着一块块半透明的记忆碎片，两种际遇，两种人生，不过记忆里蕴含的能量是一致的，那是她族人的能量。
这里是她的记忆深处？
可是那些记忆为什都被打成了不连贯的碎片，还有这么大一片空白，她想了想，似乎明白为什么界门的压制变弱了。
那片空白里的力量和界门如出一辙，也许是同属朱雀族人，也或许是因为她给予了这位族人自己的血肉，所以这个叫汪小喵的族人才会被迫替她承受了一部分来自界门的压制，出现如同天雷天授那样的记忆断层。
意外之喜啊。
更让她惊喜的是，汪小喵这一半灵魂虽然之前是不完整的，现在却已经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而且看那些融合之后的记忆碎片，这具身体，似乎是另一半灵魂占了上风。
妈的，为什现在才让我想起来。
一个女声在耳边响起，零四处看了看，确认声音来自于她的族人汪小喵，但汪小喵并没有说话。
她抿了抿唇，这才发现自己所在位置的空白被打散了，不断有记忆碎片借由这个缝隙往汪小喵身上钻，看来自己阴差阳错让她恢复了记忆。
零迅速借由那些碎片了解了汪小喵的生平，了解她要自杀的真相，以及这个世界的本质。
不能让她死，那个汪灿也不行，这样纯净的血脉，留着做祭品才好。
她很快想到应对方法，连汪小喵和汪灿的灵魂一起保了下来，同时给了汪小喵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如果她真的聪明，一定会顺藤摸瓜，一步步走入祭坛。
如果汪小喵不聪明，她也只能等，等到自己有足够的灵力开启献祭大阵，那时候她会把她带过来，替她完成几千年前未曾完成的祭祀。
至于这个被主世界设定好走向的世界。
她闭起眼，脑海里是乔九月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一部电视剧，剧里的剧情跟线上原先的情节简直如出一辙。
不过，自她的族人被强拉过来之后，世界线似乎被改变了，看来她的存在本就不在设定之内，是个天生的破局者。
呵，她轻笑一声。
被设定好的又怎么样，我偏要把这条线撕碎，重组，哪怕结果是灭亡，哪怕整个世界都将崩毁，反正她的世界，早在几千年前就被毁了，不是吗。
既然这个世界有所谓的主角，那么主角所拥有的天生灵力一定很强，是做祭品的最佳人选。
“汪小喵。”零看着眼前的巨门，笑出了泪“你一定会是我整场献祭中最大的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