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尘灰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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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街道两边开满绿油油的叶子，鲜花簇拥着在它们脚下自由生长，阳光穿过绿叶间隙投在中间的水泥路上，光束当中，全是亮晶晶的灰尘。
汪小喵童年的记忆里有这样一幅画面是属于汪家基地的，那是一条僻静的小路，除了那棵树外，那条路就是她最常去放松的地方。
孤儿院里也有这么一条路，后面汪小喵回忆孤儿院的生活，发现两条路逐渐重叠，乔九月和汪小喵的背影重合，甚至，连光打下来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由此，她总是会想，既然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为什么偏要挣扎呢，就那样平静的迎接不就好了。
她抬手去遮刺目的光，指缝渗进来一些亮光，皮肤通透起来，变成玉一样的色彩。
可是……
她轻轻叹了声，眯着眼往路的尽头晃悠。
可是总觉得不甘心呢。
落叶飘散，秋日很快到来，枯黄的叶片踩起来嘎吱嘎吱，声音别样的动听。她依旧踩在这条小道上，阳光依旧从指缝透出，玉一样柔和的光泽。
只是阳光泛着淡淡的冷意。
空气中忽然飘起细碎的白点，她站在路中间，四周是白茫茫的，穿了白衣的参天巨树，阳光从枯枝尽头穿过来，雪片纷飞，像是水晶球里的画面，梦幻又寂静。
她抬了抬手，半张的手心里化开好多水渍。
路的尽头是什么。
她望着更深处的地方，猜想里面会是一番冰天雪地，打起了退堂鼓。
万一是春天呢，这一路走来，还没见过万物复苏的春呢，也许寒冷之后会迎来一片春意。
她往手心吹了口热气，迎着愈来愈烈的风雪往更深处走。
会有人迎接我么。她在心里轻轻的问，随即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没有一个预想的答案，开始好奇起这场梦的尽头是什么。
她走啊走啊，肩头已经披了一层厚厚的雪，然而这条路还是没有一点绿意。
回去吧。
她和自己说，却始终无法停下脚步。
不知道行进了多久，面前复制粘贴一样的白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眯了眯快要雪盲的眼睛，看到一片暖黄色光晕。
靠近几步，一个背影显现出来，格外熟悉。
那个小小的身影抬起手，剧烈且令人目眩的光晕从她指缝穿过，光束中万千尘灰涌动，亮晶晶的星星一样，流转着微光将她裹住。
汪小喵抿了抿唇，垂头看到脚下厚厚的雪层在一步之外变成了粗糙的水泥路。
她处于一片冰天雪地当中，而一步之外光华流转，虽不是万物复苏的震撼，但生机盎然。
表面上，确实如此。
要不要踏上那条旧路，重蹈覆辙？
“哎”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叹息，眼前的一切都碎裂开来，烟花一样散开，随即沉入一片黑暗。
“每次都是这个地方。”一个声音说，“我觉得你需要一个答案，这样我们的催眠计划才能继续下去。”
汪小喵缓缓睁眼，阿透的脸在日光下有些透明，她偏头躲避那些刺眼的光，目光却落到一边还在摆动的怀表上面，又开始晕眩。
“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你三天之内做了五次催眠，每次都停在这个地方。”怀表被一只绘了彩色纹身的手拿开，阿透又说，“我觉得你可以歇歇，这么高频率的催眠会对你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空气中的灰尘被阿透动作扰动，狂乱起来。
“我确实需要一个答案。”汪小喵声音哑的有些难听，似乎长久没有开过口那样粗糙，“不然不会来找你。”
“我说过了，你想得到那个答案，首先要找到这个答案。”阿透捏着她的脸，鼻尖贴了过来，“小喵，再让你选择一次，你会不会重蹈覆辙。”
“一切不都是注定的么。”她垂下眼睛，呢喃着说“我们的一切，都是写好的。”
“可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不然我们不会一直卡在这里。”阿透走到窗边，整个人都被阳光包裹，若隐若现，“我很意外你会选择催眠，大多数有秘密的人，会很抗拒催眠疗法。”
“吴偕一定和我说过什么，我昏迷的时间里他们一定做了什么计划，我自己没办法想起来，但大脑一定留下了什么记忆，只有催眠可以做到提取那些被我遗忘的线索。”
“可你做过太多防审讯训练，大脑一直是防御状态，那个梦，你在催眠期间一直重复的那个梦就是你大脑设置的屏障，如果你不能打破，我没办法进行下去。”
“我要怎么做。”
她轻轻问，疲惫的眯起眼睛，长久未使用的右手这时候泛起疼来，密密麻麻，不知道是不是恢复的征兆。
“你要完全信任我。”
“你并不值得信任，你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汪小喵唇缝轻轻溢出一声叹息，有些无奈“你也清楚，我没办法完全信任别人。”
“随你，反正要得到答案的人不是我。”
“解雨辰也是你的朋友。”
阿透回身走过来，蹲在她面前轻笑，烟气从她唇缝溢出，汪小喵被呛的咳了几声，一睁眼就看到阿透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也玩儿起感情这一套了？”阿透眯起眼笑了笑，带一点嘲讽，“可惜，我不吃这套。”
“怎么，无计可施了？这可—”
“嗯。”汪小喵转眼看她，很平静的承认，“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你能帮我。”
阿透顿了下，目光从她脸上慌乱的挪到她手背，药水已经输完，管子里是一截鲜红的血。她还没完全恢复，多次高强度的催眠让她的精神状态极速下降，身体也虚弱起来，只好挂点营养液。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在装可怜。”阿透拔下针头，很随意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可我说的是事实，是你自己不想打开你的心，答案我听不听都无所谓，只要你自己可以接受我就能进行下一步，但很显然，你—”
“如果有的选。”汪小喵抿了抿唇，轻轻说“如果有的选，我会一直做乔九月，这样的生活，不适合我。”
她想起蒋瑶，想起那些平淡却快乐的日子。
记得黎蔟也被问过这个问题，如果重来一次，还要不要回到那片沙漠，答案是…是什么来着？
果然，她叹了声，这么频繁的催眠还是让她的记忆出现一些问题，不过，无伤大雅。
“可以继续了么。”
汪小喵侧眼看向阿透，她唇里的烟已经只剩熄灭的烟头，脸上是一种复杂的错愕。
也许，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我以为你会觉得这些经历非常深刻。”她说，猛然起身去找营养液，速度快的有点欲盖弥彰似的，“你得歇歇，我们明天继续。”
阿透以为她会变，会因为这些人给予的感情变得没那么冷漠，可她错了，汪小喵说那些话时带一点令人心痛的释然。
那语气让她清楚的明白汪小喵自己也接受了她那令人脊背生寒的冷漠，她确实后悔了，后悔这么多年的酸甜苦辣，后悔这一切的感情牵绊。
果然，解辞说得对，她的冷漠是天生的，她是天生的冰块，捂不热的。
啪嗒，门轻轻关上，汪小喵没有回头，目光很平静落到玻璃窗上。
如果她没有出现，一切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会有这么多人因为她付出代价，哪怕大家一开始都有各自不可告人的目的。
爱和恨都太痛了，她只想做个普通人，陪着蒋瑶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汪小喵想，拳头缓缓收紧，疲惫感又一次席卷。
如果她还是那个汪小喵就好了，爱和恨都简单，直白的感情不会模棱两可，不会无可奈何，来回拉扯又迂回曲折。
——（重返之章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