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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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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洲晏家。

尹萝原本的印象该是——异域风情,南洲世家之首。

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郑医师对姬令羽说的那番话,“情郎和正夫”组合的谆谆教诲盘桓不去。

足以说明八卦对于人的记忆占领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南洲的情况同另外三洲不大一样,因气候潮热多有异兽,不仅人口少一些,外围更有毒障,更别提与中洲的连接处还有难渡的苍溧海,先天与其他三洲隔绝,近些年才好些了。

但总体上仍旧排外。

据闻南洲盛产美人,民风开放,衣着大胆,不仅女子着环佩,连男子身上都有各类特殊饰物,还会打耳洞。每当南洲“榆神节”,所有人都会穿上最漂亮的装扮,走出家门,载歌载舞,抛花赠香。

尹萝当时就被吸引到了,正好自己的修为也上去了,不用拖着诸事缠身的沈归鹤也能独自去往南洲。

偏偏计如微要拉着她打下手,说自己要做一架可横渡苍溧海的飞舟,光是扯飞舟的名头就用了好几天,等真正开始做,“榆神节”早就结束了。

“春季南洲灵气最盛,晏清澜竟在此时出行。”

萧玄舟口吻不疾不徐,含着些微恰到好处的疑惑,“想必是有要事了。”

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去剖萧玄舟的说话技巧,就会明了得多:

这个人不该当剑修,去打太极肯定是一把好手。

听着好像是应和话题了,实际上什么都没说。

既不澄清自己和晏清澜的事撞不到一起,反而有意无意把话题往晏清澜此行的目的引导。

“是吧。”

计如微的回应亦是模棱两可。

萧玄舟点到即止:“承蒙计先生告知。”

“不过是南洲随处都能打听到的事。”

计如微似乎失了兴趣,转向谢惊尘,“南洲新出了《浮光调》的残本,谢公子可试过谱全整首曲调?”

……又开始聊曲子了。

每多听一句,脑细胞都得枉死一片。

计如微的兴趣爱好之涉猎广泛,世家公子具备的素养他全学了,不具备的素养比如手工他也能干出花儿。

尹萝任由什么愁绪,都得在这种“学术会议”的氛围下被冲散得一干二净。

手没有被放开。

谢惊尘的动作幅度本就不大,擦拭完毕后,顺势拢住她的指尖藏于桌下,力道很松。

尹萝没再挣脱。

她被握住的是左手,不妨碍什么。

只是……谢惊尘于人前这般毫不避讳,明面上两家的退婚流程还没走完。

既然谢惊尘本人不在意,她也不瞎操心了。

“《浮光调》残本已极尽绚烂,所谓盛极必衰,无论再以何种曲调相和,皆不过狗尾续貂。”

谢惊尘语调淡淡地从曲风、曲意等多种方面剖析,无咄咄逼人的盛气凌人,却不留余地。这是对自身造诣的笃定,才不曾在观点中有分毫动摇。

桌下阴影处。

谢惊尘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她的指节,说至中途,轻敲了下染了蔻丹的甲面。

尹萝胸腔内某处骤然收缩了一下,激得她无法安坐。

她反手压制,先抓住谢惊尘的食指和中指,“报复”式地用力捏了两下。

谢惊尘不动了。

任由她握着,看不出一心二用地舒畅接过计如微的话:“天音宫所作后半部一味奢靡,空洞泛泛,毫无可取之处。”

计如微唇角掠起一抹笑,终于有了几分兴致:

“依谢公子所见,此曲原有半部,竟也是多余的?”

谢惊尘道:“古曲《照花影》分作上下两部,世人皆知下部,赞誉颇高,却甚少演奏上部。”

从曲调的残缺并非一定是恶事,到世间万物顺应其理、不当强求,二人讨论组变成四人论道会。

尹萝都不知道这个话题走向是怎么升华到这个高度的。这种深奥的纯理论对于她这个曾经靠着游戏任务面板升级、现今以技巧和辅助取胜的人来说,无异于小学生跳级听高数。

她神游天外,顾不上压制谢惊尘。

力道松了。

谢惊尘反倒再度扣紧了她的掌心,素来抚琴绘阵的手充作牢笼,轻而易举“捆”得她动弹不得。

“……”

别不是看出来我想装不舒服开溜吧?

尹萝自己心虚,强打起精神,努力使自己的眼里有光。

谢惊尘感受着手中温热,想:

说完这一茬便让她走。

医圣允她前来,可在外待得太久总归不好。

“今日与各位论道,受益匪浅。”

萧玄舟起身一礼,“若非萧某急于启程,必要皓月香茗,同诸君畅谈。”

巧合?还是……

谢惊尘心底轻哂,认为自己不免多想了。

计如微问道:

“萧公子这便要走了?”

“是。”

萧玄舟坦然以对,“既是要做的事,宜早不宜迟。能有此番论道,已是不枉此行了。”

计如微搭了下桌沿,从容站起:

“不便相送,且祝君一路顺风。”

哟。

少爷舍得纡尊降贵起身了。

尹萝大概明白,方才那几场不同的谈论,必定是令计如微在某种意义上认可了萧玄舟。对待看得上的人,计如微的态度就有点接近尹萝游戏里对他的认知了。

这么说来,给他送礼物的好感不会都刷在“可以入眼”这一门槛上了吧?

越想越冤种。

萧玄舟提出离席,相当于变相结束了这场团建——修士论道既讲知识储备,还讲心境,往往勒令不许打扰。

“尹二小姐。”

计如微喊住了辞别的尹萝。

离席诸位皆看过来。

尹萝确实还存着件事,措辞上十分给面子:“计先生有何吩咐?”

“谈不上吩咐。”

计如微道,“令尊托我炼制护身法器,我已画出了图纸和方法,横竖留着也是无用,你随我取回去吧。”

尹萝以为计如微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整场团建都没cue过她,居然还有意外之喜:“是,多谢计先生。”

计如微转身进屋,白绫的尾端纠缠着长发,他随手拨了一下。

这种涉及计如微一手创造的物件,就不便其他人在旁了。

谢惊尘止住步伐。

尹萝亦步亦趋跟着不良于行的计如微,福至心灵,回头瞧了一眼。

谢惊尘被她的目光逮个正着,稍怔,并未躲闪。

‘走啦。’

尹萝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谢惊尘微微颔首。

琼林玉树,矜贵疏冷。

心底微小的尘埃顷刻间被轻巧拂去。

什么样的关注才能让一个人记住另一个人的习惯,提前做出正确的应对?

许是尹家看重计如微,着意笼络;又或许为了护身法器的事,计如微曾去过尹家。

……

“计先生。”

进屋后,尹萝先周全地行了大礼,不论计如微能否看见,“当日书阁凶险,多亏先生以窥天镜救我一命。”

这桩事尹萝没特意和谢惊尘提,主要是不知道尹飞澜那边和谢惊尘商量事情时的考量,毕竟她受着尹家的庇佑和诸多待遇,还是谨慎点好。

虽然高傲得目空一切,但仅从这点来说,计如微应该算个“平等地看不起大多数人的好人”。

“嗯。”

计如微随便应了一声,并不是很在意,手沿着屋内陈设试探触碰,确定了一点后动作便快了许多。

尹萝都不确定他究竟是否发出了声音。

这种时候,不能去帮他。

会适得其反。

计如微没有费太多功夫,在乌木镇纸下找到了图纸,扬起手:“这个。”

依照计如微那龟毛又坚持的性格,就算是废了的图纸也不会这么随便摆放。

是早就准备好的。

尹萝上前几步接过:“先生大恩!”

计如微任由她拿走图纸,指尖捻了一下,道:

“尹飞澜同我的信中说,你对炼器有兴趣?”

这才是特意把她叫进来的真正用意?否则一张纸有什么不好拿出来的。

尹萝从头至尾没提过这桩事,本就是借着尹家的人情在办事,这会儿在外,她和计如微如今是没交情的,要学人家的看家本领,怎么都不该。

“……是。”

尹萝对别人不好说,还是偶尔能拿捏到计如微,这一句问询就听出了有转圜的余地,审慎地道,“我于修道一途希望寥寥,却不甘一无所成、终日受人庇佑,唯愿有一技之长聊以自保。”

计如微神色微妙:“你说话倒懂得投其所好。”

指的是尹萝话中暗藏引动他过往的意思。

尹萝也确实存着这般心思。

“实话实说罢了。”

尹萝是不会直接承认的,“寄希望于他人,总归不如自身可靠。”

计如微闻言,竟点了下头:“既如此,你在药庐无事,一应炼器相关,可来问我。”

这就成了?

尹萝不敢置信:“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计如微面不改色:“假的。”

尹萝:“……”

计如微施施然道:

“毕竟我坏事做尽。”

尹萝:“……?”

什么?

尹萝猛然记起,这是她在书阁大逃杀快跑废了说的话。

合着计如微连前情也全听到了。

千里之遥动用窥天镜借势,不可能是一念之间,只是她早忘了情急下的吐槽。

“这……”

尹萝决定装傻,顺便拍马屁,“这话从何说起?再没有比您更心善的人了。”

计如微不知被这段话的何处触动到,似乎有些出神,过了一阵才道:“这般空茫的奉承之语,不如多问两句困惑来得实在。”

这便是变相地再次肯定,他是答应了。

尹萝自动无视他的嘲讽技,欣喜道:“深谢先生!”

如果站在眼前的不是计如微,尹萝一定会把当初在崖下对谢惊尘那套感谢词再郑重说一遍,但计如微——

他可能会直接问她“怎么个赴滔倒火法”,也可能“不用以后,现在就有件事你可以去做”。

嗯……

没有感谢词,可以有感谢礼。

尹飞澜提到过,计如微来帮忙炼器是有要求的,如今不成了,自然要身为当事人的尹萝补上。

计如微什么都看不上,选合适礼品的难度反而大大降低,只要挑规格最高的给就是了。

谢惊尘送给沈归鹤和计如微的谢礼中,除却尹萝给出的部分,自己又着意添了些,规格上是够了的。

但事分两桩,尹萝还得回去寻摸一下,下次来问炼器相关再送上。既没那么刻意,礼数也足了。

计如微摆了下手,神色间隐约倦怠。

尹萝适时告辞。

袖中是叠好的图纸,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要跳起来了。

运气真好!

迎面看见沈归鹤端着碗药,尹萝的脚步慢下来。

计如微喜欢清静,身边没有侍从护卫,即便是家中派来的也会被他赶走。如今行动不便,念及他身上的巨大价值,更不放心随便找人来照料。

“尹二小姐。”

沈归鹤率先停下。

尹萝紧随其后回应:“沈公子。”

各自见礼,错身而过。

沈归鹤本想提醒尹萝,萧玄舟已经整好行装,这会儿功夫估计就要启程离去,若要送别不可再耽误。

终究不明内情,顾及方才所见,未曾置喙。

尹萝专注地去闻药味,喝得多了她也有经验,判断出这碗药比她的还苦,心情雀跃:

计如微超级讨厌喝药。

他的痛苦面具肯定更深刻。

好耶!

尹萝记得回去的路,今天却是初次逛药庐,心情大好不免有了余兴,从另一条相邻的路走,万一势头不对也好原路返回。

药庐景色不似精心建造的山水园林,胜在自然。因着多特殊草药,无蛇虫鼠蚁侵袭,走得近了便能闻到交织的药香。

“别碰。”

萧玄舟的声音由后传来,“你喝的药里有赤阳根,和明心子相冲,会引得身上发痒。”

尹萝本没打算碰,只是瞧这花草生得好看又别致,弯下腰去打量,眼下立即站远了些。

“劳萧公子提醒。”

尹萝屈身,“多谢。”

萧公子。

萧玄舟静默。

他手上拿着一方白色小瓷瓶,显然是为此折返逗留。

尹萝也不知该说什么。

萧玄舟没有对她生气过,哪怕她说出堪比戴绿帽子的言论,但她还是有点不能面对。

良久。

萧玄舟轻声道:“谢家不至于龙潭虎穴,却也非松快之地。”

尹萝讶异抬首。

萧玄舟的目光却并未落在她身上,只是看着路旁的各色花草,神色平和,无法窥见内里:“你若不能说服尹家主,恐会更艰难。”

谢家即便接纳,也无法背离尹萝身后家族。

尹飞澜的性子火爆,对尹萝却是纵容的,况且尹家的话事权本就在尹浔。

“你……”

尹萝倏忽语塞。

和前未婚夫一起讨论怎么顺利嫁人。

这话题是不是太超过了?

她如此模样,好似也别有趣味。

萧玄舟想。

要怪她什么呢?

怪她这么害怕吗?

他现在确实不能娶她。

既因利益放弃了她,何必苛刻她的情谊真假。

萧玄舟略欠身:“尹二小姐,告辞。”

……

萧玄舟前往荆昆,是真正的轻装简行——只有他一个人上路。护卫侍从都不是萧家的,除却他自身的物品,并无他物。

正因此,他才可以动用小型飞舟。

飞舟的速度比马车人力更快,但承载、启动限制颇多,启动后却方便,不必时刻照看着,利于休憩养神。

萧玄舟将神风石搁置在凹槽中,吐纳入定。剑修一般是不用这种法子的,但他如今情况特殊,以神风石的灵力在崖边使出剑法,逆伤经脉,急需温养调理。

“萧玄舟。”

“萧玄舟。”

耳边出现幻觉的呢喃。

是在人声鼎沸的喧闹中,有一道近在咫尺的怯弱低语。

“萧玄舟。”

是尹萝的声音。

星夜散去,被白日熙熙攘攘的画面覆盖。

一抹大红跃入眼帘。

红色的软轿,凤冠霞帔。

成亲?

轿中女子自掀开一角的帘子后探出半截嫩生生的手,对他的呼唤也是从此而来。

是尹萝。

不必她再喊一声,从她的手指萧玄舟已经认出来。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难道……他内心其实是希望娶她的么?

萧玄舟伸手将她牵出来。

跨过大门,拜堂,祭祖……

牵巾那头微微扯动。

尹萝的脑袋朝这边偏移了一点,握着锦绸的手立刻收紧了。

萧玄舟想借牵巾回应,安抚她不必如此紧张。

实际上,他什么都没能做。

他好像是这个人,又好像不是。

不由自己操控,梦中犹似在看已经切实发生过的事。

祭拜结束,新娘子要回到洞房,新郎则去外间待客。

他们在一处长廊分离。

尹萝背身而去,没有回头。

“小姐!”

尹萝身边的侍女急忙喊住她,意识到称呼不对,马上改了口,“夫人,您要为夫婿整理衣冠的。”

所谓整理衣冠,不过是图个好兆头。

大婚之日,待客前的一道流程,寓意妻子关切、丈夫珍重,不论日后远行何处,都要记得挂念、尽早归家。

萧玄舟看尹萝慢腾腾地转过身来,如梦初醒地走回他跟前,伸出手,指尖却凝在半空,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萧玄舟想提醒她,随意地抚一抚领口边便好了。

终究没有。

尹萝的手落在他肩上,藏在盖头下的面容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萧玄舟无端觉得,她似乎很是高兴。

盖头一角露出她小巧的下颌,涂抹着正红色的唇瓣鲜艳欲滴,如正盛的月季,晨露更显其艳光夺目。

记忆中,她不曾用过这般艳色的口脂。

“夫君。”

她抚着他的领口,语声婉转,声音却小,便成了两人间悄悄约定的密语,“早些归来。”

不过是一句千篇一侓、同样图好兆头的话。

萧玄舟低声许诺:

“好。”

前厅道贺的客人,俱是萧玄舟能认得出的。

觥筹交错,高朋满座。

真实得不像是梦。

似梦似幻的喜乐氛围在某一刻被打破。

侍从匆匆跑来,焦急万分地在外围张望。

“稍候。”

萧玄舟放下酒杯,同客人道。

侍从俨然六神无主,眼睛都没了焦距,冷汗涔涔。

“大公子……”

侍从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嗓子像被无形之物掐住了,说利索,只好先一股脑倒出结论,“尹、夫人她——她死了。”

“……”

萧玄舟脑中蓦地空白。

但他所在的这具身体、这个人,口吻仍然冷静从容,只多了几分肃然:

“镇定些,说清楚。”

“按、按规矩,本该由新娘子自己在屋里待着,但您、您吩咐过,要关照夫人的状况,以免她有不适。”

侍从被萧玄舟摁着肩头,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叙述起来顺畅许多,“婢女们去问夫人是否饥饿,屋内无人应答,担忧夫人……推门进去,就看到夫人倒在血泊中。”

萧玄舟知道这是自己,又分外割裂。

步履匆匆赶到新房。

不久前还同他相近而处的女子闭目倒在血泊间,因无人敢去动她,还保持着那个跌落的姿势,胸前贯穿汩汩涌出鲜血。

夫君。

早些归来。

萧玄舟想去碰一碰她。

梦境猝然坍塌碎裂。

谢惊尘被医圣叫走了。

医圣给了他一张单子。

上面罗列出了尹萝用药的药材和药量,对比着药庐里相冲的花草分门别类地圈出。

“在我这除了花草什么都没有的药庐里养病,难免会闷。”

医圣捋胡子的速度比往常还快,脑袋低着,偶尔抬起手蹭蹭额头,总之就是不看谢惊尘,“倘若要出屋子逛逛,有备无患总好过以身相试。”

“这多走走嘛,对她的恢复也有一定益处。加之她底子本就弱,病这一遭还不适当走走,好了之后能走的路就更短,反而是害了她。”

谢惊尘诧异之余,恭敬道谢:“医圣考虑周到、医者仁心,在下代她谢过。”

医圣被夸得颇为别扭:

这可不能说是他的功劳。

全是萧玄舟那小子的主意,把自己的未婚妻抛在这儿,留给虎视眈眈的谢家小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临行前到他这里来絮絮叨叨个没完,好险让他说出那句话——

“你既然放心不下,怎么不自己守着她?”

年轻人,不晓得珍惜。

以后有的后悔咯。

医圣腹诽至此,发觉自己险些忘了一桩事。

当即拿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

“这是给我的药童拿来认草药的,没什么大用,一并给那姑娘吧。”

医圣背过身道,他毕竟是个医者,甚少要干这等算是骗人的活计,心里有道坎,“或许她能对药学有兴趣,拿去认认,权当解闷了。”

萧玄舟交代的事,这回可没再遗漏什么吧。

“……”

谢惊尘与医圣打过的交道并不多,不知医圣素日是否对每个病人都无微不至到如此地步。

终究是一番好意,且对尹萝有益无害。

谢惊尘压下心中渐生的怪异,郑重道谢。

兄弟间的心灵感应玄之又玄。

萧负雪亦在做梦。

和上次不同的场景,却还是尹萝。

“我发现这里有一窝鸟蛋!”

她惊喜的声音从树上传来,双臂抱着树干探出半个身子,脚下踩在树枝分叉处。

“……什么?”

萧负雪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等事就能让她兴奋至此。

“咦?”

尹萝好奇回头,见是他来了,展颜一笑,“你来啦。”

萧负雪颔首,问道:“怎么爬去那么高的地方?”

“想上来看看这里能瞧见什么地方。”

尹萝道。

萧负雪:“嗯?”

并未理解。

尹萝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环抱着树干的手松了一只,身形在树影间略有不稳。

萧负雪即便有把握及时接住她,也免不了心神牵动。

“当心些。”

他出声叮嘱。

尹萝自上而下地望着他,眉眼弯弯,尽是灵动的狡黠:“我要跳下去啦,只能你接住我了。”

萧负雪措手不及,怕她真的随便跳下来:“你是如何上去的?”

尹萝想了想,道:

“不重要。”

她的语调轻快。

“我的未婚夫来了,便不需要其他了。”

“……”

萧负雪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虚幻与现实交织,他模模糊糊地想道:

是啊,我是你的未婚夫,该要随时接住你的。

尹萝真的跳下来了。

萧负雪轻松将她抱在怀中,手臂却僵硬。

尹萝笑眯眯地勾着他的脖子:

“我们去看灯吧!”

萧负雪露出疑惑的神色。

“今晚的灯会。”

尹萝的语气里满是期待,“兄长不许我出去,但要是和你一同出门,兄长一定就允准了。”

不待他答,她唇角抿了一下,抑制不住上翘,继续道:

“嗯……我也想和你一起逛灯会。”

萧负雪顿时明了她此番上树的缘由。

好。

萧负雪愿意答应她的。

说出来的话却是:

“夜间寒凉,灯会上摩肩擦踵。令兄不允你出门,约莫是担忧你的身子。”

这是一种委婉的推拒。

尹萝听懂了,眼里顷刻间失了神采,怏怏不乐地从他怀中跳出去:“唔,我知道了。”

萧负雪扶住她的手臂,怕她崴了脚。

尹萝侧过脑袋,好奇地盯着他,在瞧什么新奇事物似的:“你也担忧我的身子吗?”

萧负雪颔首:“自然。”

尹萝注视了一阵,复又愉快起来:

“我以为你厌烦我。”

萧负雪如鲠在喉:“……没有。”

尹萝靠近他。

萧负雪错觉她会亲吻自己。

她却只是摘走了他衣上的一片绿叶。

“树上可以看到灯会举办的地方,我瞧过了。”

她举起叶子,笑着同他道,“我把这个带走,就当我们一起去过灯会了。”

萧负雪心口酸涩难当,几乎怨恨自己,为何要拒绝她。

我带你去看。

他想对尹萝说。

……

大梦当醒。

梦中的想法肆意,已超出了他该有的界限。

萧负雪此时却顾不上。

全副身心皆被那份疼痛的酸楚攥取,难以脱离。

持续下去,必会动摇心境。

萧负雪出了房间,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此刻他在丰南家中。

既要回琉真岛,便顺道折返家中。

父母没有音讯传回,先前也有过这等情况,都是兄长写信发给家中各地,去催一封平安信。

兄长诸事缠身,这回便由他来做。

书房。

萧负雪提笔写就,对家中各地的联络点不甚清楚,记得兄长说过是在哪个格子里,挨个去找,手背碰到什么,一道暗格弹了出来。

光晕接触到萧负雪,没有缩回,自动展开。

是数封保存着的灵力传信。

齐齐漂浮在半空。

萧负雪条件反射地要挥手收拢,却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令爱与吾儿负雪若成连理……】

萧负雪看完了信件。

耳边嗡鸣作响,身躯寒冷若血液逆流。

尹萝……原是要嫁给他的。

原本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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