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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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城是密州的主城。
这座城镇中的房子一眼望去是鳞次栉比,都是墨黑与白墙相间,连成了一个串。城中心七扭八拐的小道极少,只有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不远处的高阁。
高阁后是错落有致的书院。
大能留下的书韵历经千百年仍微微闪着孤光笼罩在些书院之上。
此为何家。
在七大世家中,何家其实早早就呈现了落寞之势,但并未被剥夺七大世家的身份,反而还掌握了号称是“富贵乡”的密州,靠的便是这么一份传承。
儒家大能的传承。
天下儒修,莫不以何城为中心,以何家书院为圣地。
“劳烦通报一下。”
站在高阁前的铁甲侍卫眼皮不动,对于女修的声音恍若未闻。
“十四盟令牌在此,劳烦通报一下。”
邹娥皇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她这句话说完后,侍卫才抬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扬起下巴道:“有灵帖么?”
——灵帖是修真界拜见高门大户需要提前好几日下的帖子,以表尊重。
若要见的是七大世家则还要更难些,通常要人提前半月下帖,还要拿七品灵石镶边、玄天宝墨下笔才行。
青度蹙眉,“我们是十四盟的修士。”
十四盟虽然和世家有些利益冲突,但终究不在明面上。
拿了任务来招生的,谁还惯你那些世家谱?
侍卫压刀道:“那就是没有灵帖咯?”
邹娥皇笑容不变,“我们是负责十四盟来招生的任务,若你们何家一定要灵帖的话,可以给,但是耽误了这些孩子进仙门选仙门的修炼,责任不在我们。”
侍卫一动不动。
他显然是早就得了请示在这里拦着两人。
所以压根也不怕什么得罪。
倒不如说何家孤心诣旨在这里刁难两人,就是要耽误十四盟在何家内部的选人。世家之所以是世家,就在于其一定有什么代代相传的功法,所以面对十四盟的招生,简直是弃之以鼻。
又哪里会让她们真进去选人。
何况...侍卫微不可见地扫了一眼二人的穿着。
两个女人,穿了一身道袍,还是染成了玄色的...不伦不类,有伤风化!
世人多数并未见过蓬莱的修士,自然也不知道那所谓的不伦不类,竟是蓬莱出门在外统一的弟子服。
而大多数情况下,接招生这种受气多只胜在安稳的小活,一般是注册十四盟的小门派或散修才会前来。
而世家,戒备一品仙门、忌惮蓬莱、害怕昆仑,但面对其他人可不会客气半分,那都是鼻孔朝天的做派。
所以便有一条不成文的约定立在那里。小门小派的来做这等闲活任务,绕着世家收就罢了。若有再负责任些的,吃一次闭门羹也就算尽职了。
偏偏这次来的两个人,却是个愣青头。
“十四少爷,今日未读完儒法生灵篇,老爷有令,不得出门,哎——您等等小的!”
前门还在僵持着,就听见一阵的鸡飞狗跳从阁内传来。
这声音一出,侍卫就收回了拦着的刀,低眉敛目地避到了一旁。
青衫的书生样小少爷,头上戴了个闪闪发光的玉冠,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叫苦连天的书童。
“我就不读了能怎么样?”
小少爷眼带火星,怒喝道:“怎么天天盯着我一个人读不读书的?我又不爱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逼我来读,何苦来哉?十二姐那么感兴趣,你们又偏生不要让她认字,何苦来哉!”
书童追着喊:“哎呦,少爷哎——不读就不读了,你这是要去哪?”
只听那少爷轻哼一声,“我可不爱学什么儒道,我要去昆仑学剑,到时候一剑破万法,岂不美哉?”
这时候却忽然听见一脆脆的女声传来。
青度:“为何去昆仑,不来蓬莱?”
她抱剑而立,眉如刀眼如锋。
“去蓬莱?你找到的蓬莱吗就说去蓬莱,去昆仑好歹有个人给你指路,”小少爷嗤笑一声,就要转头看谁在这里说傻话。
下一秒他瞳孔地震,指着两人说不出来。
古书典籍上写过,“有道莫话玄衣黑,贫道救己救世不救人。”说的便是蓬莱道祖创立蓬莱后,立下的道袍为了同别家道人区分,特意染了黑,自称怪道,叛道经离。
何谦学一向对这些生僻的古籍感兴趣,所以何家主才会痛斥说他不务正业——可您瞧,这不就用上了吗?
“你们是蓬莱的人!”
邹娥皇微微笑,“小少爷见多识广。”
一路行止,还是头一次有人单凭衣饰就能认出来她们的身份。
何谦学年纪不大,主意却很多,他盯着面目平平的邹娥皇迟疑道:“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你,真是怪哉。”
身旁在他点出两人身份后就冷汗直出的侍卫,想自家少爷编个瞎话也不编个可信度高的,就这女修一脸平平的模样,可不是大街上哪个都像么。
邹娥皇说,“常有人觉得我眼熟。”
没办法。
她摸了摸脸想,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亲和力吧…嘻嘻。
青度:“为何找不到蓬莱拜师?”
她眼珠淡漠,是真的有些诧异。
“自十四盟建立以来,每次大型招生蓬莱都会留有近百个名额收徒,怎么会找不到明路。而就算十四盟没建立之前,蓬莱下山修士有七成都是在找有缘人收徒...为何不入蓬莱?”
蓬莱大师姐青度,对于蓬莱,总有些她的固执的。
何谦学得知两人身份后,回答就拘谨了些,还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
他道:“二位前辈见谅,世家子不入十四盟测试已是私底下定了的规矩…而有缘人一说太过飘渺,又怎么能压上去赌。”
什么时候定下的规矩?
邹娥皇与青度面面相觑。
何谦学看了看天色,又老成道:“进去说?”
这时这小子也不惦记着出去拜昆仑了,反倒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
侍卫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硬着头皮拦下来了自家少爷。
“家主有令,少爷,朝圣阁不允许女子进来。”
何谦学撇了撇嘴,“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拦本少爷?再说下禁令不允许女子进入的不是朝圣阁,是顶头的传业屋。我和二位仙长就在一楼里说说话,碍着你们谁的事了,何苦来哉讨骂!”
何苦来哉像是这小少爷的口头禅。
侍卫被骂后就老实了,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守门一声不吭。
高阁外围的装修看着很儒家,里面的则很皇家。
硬要说的话,就是形容不上来的珠光宝气。
名叫言礼的书童殷勤地沏了壶好茶。
邹娥皇平静地坐在梨花椅上,慢慢摩搓着手中的瓷杯。
她总觉得,这里的一切有些莫名的眼熟。
那边的青度则是在问何谦学,“为何你们何城,对于女子禁锢这样多?”
青度这孩子直肠是直肠了点,但她毕竟是蓬莱当代大师姐,所谓大师姐,除了战力要在同龄人里拔尖之外,还要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力。
这一路走来,除了旁人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外,最直观的就是那守卫仅仅因为她们是女子而毫不掩瑜的不屑。
她不知道什么是传业屋。
只知道若有一个地方定下什么人不能进去的规矩,也不该是这样的性别规矩。
这就是狗屁不通。
邹娥皇的问话则相对温和些,“小友,你们何家祖上的儒修可是那个圣人么?我记得他的道义是苍生有灵,大业为先。三千年前,为了护卫皇朝,陨落于世家之手的那个吗?”
语气温和,暗藏的锋芒却比青度厉害。
何家也是围攻那个儒修的世家之一,在他死后,竟以本家自居,还擅自曲解他的道义,把忠君爱民忘了,只剩下了藏在女子头上的苟蝇勾当。
但何谦学这个小少爷神色不变,他盯着邹娥皇这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了许久。
他自诩过目不忘...奇怪怎么对她就是记不起来呢?
半响,才心不在焉地回了句是,又说:“天下还有几个能以圣人自居的儒修。”
“并不是何城对于女子的禁锢多,而是整个密州,何家的势力范围下。和圣人的传承没半分关系,是何家自己的意思。”
话音刚落,在一旁奉茶的书童脸色煞白,苦叫了一声少爷——
这话怎么能和旁人说出口呢!
“怕什么?她们可是蓬莱的人。”何谦学老气秋横道。
只能说看似再年幼纨绔的孩子也是世家调养出来的种,哪怕刚刚还是个混世魔王吵着闹着不念书的个性,如今又是一幅心有乾坤定气的模样。
青度好奇问:“蓬莱是什么样的人?”
何谦学说:“不掺合事。”
十几年前妖族那战,全天下人修无有不应,大宗小门,哪个不是同仇敌忾。
唯独蓬莱飞在天上,高高在上冷眼旁观。
只有一个崖山道君容有衡要救世,结果三叩道祖,却不被允诺插手大战,最后只好自断一臂下山。
青度不吭声了,何谦学却来劲了,他问:“两位仙长,恕小子冒犯,昆仑剑是最强的,蓬莱...又是靠什么和它并肩?”
邹娥皇笑眯眯:“蓬莱求道,昆仑求剑。你若一心求剑,蓬莱则居昆仑之下。但你若要寻自己的道,大道三千,只有蓬莱能给你想要的道统。”
简单来说,昆仑是只剑强,强的离谱没边。
蓬莱则是全方位发展,所以蓬莱道祖又被叫做叫天下师。
她喝了口茶后,又叫人倒满了。
装的是得道高人世外仙的模样。
何谦学果然被她这幅样子给骗了,愈来愈恭敬。
片刻后应了邹娥皇在城中心摆个论道台吸引招生的想法。
于是申时,何城人都跑出门去凑了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