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晏崇甫 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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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崇甫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向她祈求:“再等等我,好吗?”
她却只望着窗外,并不答话。
他总是在忙,一年到头,甚至不会和她见几次,他急于得到权势,却让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彻底地凋谢。
她明明还在他身边,他抱着她,她的怀抱这样温暖,可她的灵魂已经死去。
她说:“放我走吧。”
晏崇甫死死抱着她,“你不要我了吗?”
他带她去见他们的孩子,他已经会走路,长得白白嫩嫩,小脸蛋肉嘟嘟的,那个奶娘把他抱起来,他在她怀里,兴奋地甩着波浪鼓,笑得开心极了。
可他们只能隔着一个池塘,这样远远地看着他。
晏崇甫仍然试图留下她,“难道连我们的孩子,你也不要了吗?”
她已经看透:“我在这里,你永远都只能像个陀螺一样忙来忙去,却得不到一点实权,我们的孩子,也永远不会回到我们身边。”
她擦掉他的眼泪,“你怎么能不明白?”
他当然明白,可是他这样自私,想要留住她。
从这天起,无论去哪里,他都把她带在身边,无论多忙,都要抽出时间陪她,他想尽办法让她高兴一点儿,却没有任何成效。
刺客的剑向他刺过来的时候,月娘不知道怎么爆发出那样大的力气,把他推开,她站在剑指过来的方向,缓缓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冯居正提剑过来挡下了那一击。
在混乱的人潮里,月娘睁开眼睛,那双眼死水一般,静静地望着他。
他错得离谱。
伤她最深的,不是别人,是死死绑住她的自己。
他抱着她离开混乱的现场,她搂住他的脖子躺在他怀中,她说:“我想念廉州河了,我想念那里的水,我的船,这个季节,莲子也成熟了。”
晏崇甫走得越来越快,他滚烫的泪水滴在她的颈窝。
她抱他抱得更紧了一点儿,脸贴在他的脖子上,她很轻地说:“我爱你,我能为你去死。”
“可是我已经不能和你生活在一起。”
晏崇甫停下,呆呆站着,他闭着眼睛,眼泪不再流,他听见自己压抑着哽咽的声音:“好。”
他几乎把他所有的自己人派去送她回廉州,路上果然有晏修铭的人来杀她,他安排了尸体造成她死去的假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瞒天过海,骗过晏修铭。
他投身在无尽的争斗之中,双手染血,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他要爬得快一点,爬到最高处,才能名正言顺地把她接回来。
他们的孩子很聪明,三岁就能作诗,王睿书因着他的聪慧,倒是不算苛待他,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晏修铭不准他们父子相见,这是他曾经胆敢反抗他的惩罚,他也只能隔着长长的连廊望他。
他的隰荷长得越来越像他的母亲,他从长廊尽头回过头来,突然松开了奶娘的手,朝他跑了过来。
他蹲下身颤抖着手接住他,他白生生的一张小脸,搂住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轻声喊他:“父亲。”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小小的隰荷像个小大人似地说:“我知道你是我父亲,李嬷嬷同我说过。”
他忍着泪,“是,我是你的父亲。”
“那她有同你说过,你的母亲吗?”
“有,”隰荷点点头,声音更小,“但是不能说。”
晏崇甫抱着他,“你母亲很爱你,她只是,因为一些坏人,不能陪在你身边。”
隰荷什么都知道,摸着他父亲的背,“不要哭,我也想念母亲,我梦里,见过她好多次。”
王睿书就要回来,他依依不舍地从晏崇甫怀中出来,拉着他的手,“再见,父亲。”
他小小的身子又转身往回跑去,晏崇甫站起来,同长廊那头的奶娘李嬷嬷深深地鞠了一躬。
时间一年年过去,晏修铭对他一点点放下心来,愿意给他点实际的好处。
他又是那个高高在上、最受器重的晏三公子了。
隰荷五岁,他终于可以把他接到身边,亲自教导。
七岁,他带他去廉州,借着去查账的名头,见了月娘。
她在她的小院子里伺弄花草,离开他的这些年,她似乎又有了从前的朝气,他站在门口看她,她的身影和好多年前她在渔船上,撞开满河岸的莲叶,撑船来到他身边时一样。
他喊她:“月娘。”
她的背影呆了呆,慢慢转过头来。
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真的比什么都好。
在廉州的半个月,比他此生所有幸福的时刻加起来都要好。
离开时,向来懂事的隰荷趴在月娘怀里哭着不肯走,他伤心极了,晏崇甫不得不狠下心来,把他从月娘怀里抱出来,递给李嬷嬷。
他对月娘说:“你再等我几年,真的。”
月娘微微笑着,对他点头,“不要太辛苦,我会等着你,一直。”
他一生都在让她等,可是她到死都没有等到。
额尔敦在边境起兵,廉州就是第一座城,朝廷派出去的兵马一批又一批,战况很不好。
晏崇甫心乱如麻,他留在廉州的人迟迟没有传回话来,眼看着天下就要动荡,晏修铭交给他许多事去做。
隰荷已经十岁,他很聪慧,很多事没人告诉他,他都能猜到,他闯进晏崇甫的书房质问他:“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我母亲在廉州,生死不知,你却在这里不动如山!”
晏崇甫转过一双疲惫的眼看他,“我现在去廉州,辽人没有杀你母亲,你祖父的人会先杀了她。”
“我已派了人去,把她接走,”他像是也在说服自己,“她会平安无事。”
隰荷握着拳头,恨恨地瞪着他,“你这个懦夫!”
“你就是舍不得失去你的一切!”
他转身离开,跨过门槛奔跑在长廊上,他长到十岁,也才见过他的母亲几次,她是那样美丽、温柔,她的怀抱那样温暖。
他小时候,养在王睿书那里,只有李嬷嬷会抱他,他悄悄问:“我可以叫你娘亲吗?”
李嬷嬷说:“可以。”
“但是你有自己的母亲,我和她是不一样的。”
等他真的见到他的母亲,他才知道,到底是怎么的不一样。
他们血浓于水,他的鼻子、眼睛长得和她那样像,他见她第一面,就知道她一定很爱他,就像他天然地爱着她一样。
他不知道晏崇甫的为难,他只知道,真正爱一个人,绝不会这样冷眼旁观,到她生死之际,仍然如此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