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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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青穆在那场至今余音还没有完全消散的比赛后,本应择日搬来沐照,开始正式在凌师傅座下修习,但是赤敝一族人丁兴旺,这桩喜事让耿颜领着耿青穆,拜过了各位宗亲,访过了诸位耆老,又因族内商讨修缮学塾和宗祠之类事务耽搁了好一阵子。
虽说君上和凌师尊并没有催请,但是耿青穆还是觉得这一番下来,倒是显得自己不甚识礼,像是不愿意去似的。是以,耿青穆在忙着同耿颜应酬的间歇时光里,描了几幅丹青当作见面礼,酬谢君上、几位师尊及小次山上的霁欢。分别是浮楠山秋景图、雪坞全景图和小次山灵鹿听雪图。
终于,在末址一场初雪过后,耿青穆挑了个还算得明媚温暖的日子,收拾了细软,辞别了族内一众亲友,禀明了凌师傅后,正式搬进了沐照。进沐照的头一天,本以为奉上见面礼,凌师傅会格外青眼,没想到凌师傅看了半晌画作后,遣他将书房之内一本末址花物考中的插画都临摹一遍,这临摹画作的事情对于耿青穆来说并不复杂,但一整本花物到底是花他大半日时光,本是玉树临风、潇潇洒洒进了沐照,大半日之后便是灰头土脸。不过好在,得了凌师傅一声好。
凌师傅收了徒弟,开了几堂课后,遣门下的童子请了音楠一道过来听课练剑。
近些时日,由于天气渐冷,末址仙族、生灵诸多在自己族内或是洞府内闭了关,是以繁杂事情并不多。音楠每日晨昏定省,如同回到了当年,倒是觉得许久没有这样清闲的好时候了。
只是,多了个耿青穆师弟勤学好思,在这样难得清闲的时候里,总是挑准了时候正经拜会音楠指导其剑术,还指明要用当日霁欢同他比试时一样套路来练。沐照与沐明不过隔着三分之一个玉音潭,算不得远,是以音楠虽为君上,但如今同他更是师兄弟,师弟这样上进,他也无法推辞。无论是天上下着雪还是刮着风,或者是月明星稀还是日头正盛,都见证了耿青穆和音楠一场场的打斗。
这令那些未闭关的小仙们见到,颇感君上为君贤德,为兄友善。
就这样不辞辛劳练了十多场下来,音楠本来先前只在心中推演过的一套剑术,如今已经能够闭着眼睛将霁欢那日的一套剑法走出来了,为了能让自己得个闲,特意微不可察地在某一招上留了个缺口,让十分认真的耿青穆寻到了克制的法子,十分得意,音楠见此状又反手换了个顺序,再次将耿青穆压制下来。反倒是忘记自己得闲的愿望。
又一场大雪后,凌师傅邀请了音师傅在沐照下闲棋,两个童子在厅上角落架了个炉子煮茶,茶香四溢,将整个屋子都熏得香喷喷,暖烘烘的。
凌师傅斜眼见两个童子在打盹也不责备,只看着眼前这个出神发愣的棋友,已然半个时辰没有落子了,凌师傅已经翻完一本应宗星运术考典籍,校注了两处放在桌上,又起身给自己添了茶水,却还不见音师傅回过神来,遂开口两个字“叫吃”,终于将音师傅拉回了神。
音师傅听见声音先是一愣,却也不看棋局,干“哈哈”了一声,道:“今日状态不好,珩之,你且找些其他的乐子罢!我先回去。”语罢便起身要走。
凌师傅不解,顺手递了杯茶给他,问道:“邀你来下棋都无法定你的心神,近些时日你夫妻二人琴瑟和谐,又有何事忧心?”
音师傅听出话里话外的打趣,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回道:“早起,柒妹忧心忡忡地去了小次山,也不让我跟着去。”
凌师傅吞了楼茶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家柒妹竟也有忧心忡忡的时候?”见音师傅一贯板正的样子并不答话,叹息一声继而道:“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从早起到现在一个秋都算不上,你就如此放心不下?既然担心,音楠今日无事,让他去瞧瞧,你且安心在这这里提升棋技,免得总输给你家柒妹。”
说罢,顺手将刚较注的典籍交给打盹的童子,遣他禀告君上到小次山寻如师傅,并交代带话给音楠夜间将相关的记载照着这个模子翻一遍。
音楠在沐明里难得清静,耿青穆也未来叨扰,试图进入渊域,却仍然被强力挡了回来,正运气调息。沐照的童子过来禀完了事情,又交了典籍,音楠看了一眼,夹着有白泽族的史籍,随手放在案几上心下欢喜地便去往了小次山。
小次山上积雪未化,但通往山腰的长路却并没有积雪,山间不怕冷的小仙在树丛中嬉闹,见音楠朝山上走,都偷偷地隐去了身形。音楠觉得好笑,随手一挥让整个树林里风声乍起,被滴落的雪水打在藏着的小仙身上,又起了一片欢闹声。音楠察觉到心下莫名的欢喜,想着自己不过三月不上山,竟觉得过的十分漫长。几个步子,不觉间已经能看到熟悉竹舍的积雪顶,卯日星君忽然破出云层,将阳光撒在了屋顶上。
几个月不见,霁欢是胖了瘦了?是欢喜着还是忧愁着?三个月前,他们的对话最后似乎不甚愉快。
音楠见到霁欢,仍是持了那一把木剑,在屋前的空处同耿青穆比剑,不知道耿青穆何时上山,这是第几次上山。
只见耿青穆满头是汗,招数还是同自己比划时候的那些招数,霁欢应是看出他练了一番,而如今想讨巧,却并不遂他意,换了路数却至多使出两成功力,已是让耿青穆接的很是吃力。坐在门槛上的是豆子和自己的母亲,二人面前摆着瓜果点心吃食和一壶酒水,看比剑看的很是专心。音楠特意绕开比试的地方,见着霁欢朝他望了一眼,目光之中看不出意头,愣神片刻就被母亲叫了去。
恭恭敬敬朝母亲揖手,道明了来意。如师傅忍俊不禁,说道:“你父亲担心该自己来接我才对。得得得,估摸着又是珩之留着了。”
豆子站了起来,进屋添杯碟,音楠顺势坐下来,看着耿青穆在输与不输的边缘晃荡,问如师傅道:“听说母亲早起忧心忡忡来这里,原是上一回看的不尽兴,专程再请了师弟来讨没趣?”
如师傅吐掉口中的瓜子皮,不耐烦道:“你这君上才是当的越发没趣,尚且不如你这新师弟脑袋灵光,你母亲我会因此事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