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劫之未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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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酣畅大战,天色逐渐透白,周围的景色渐入眼帘。
之前还只是荒芜偏僻,无人打理以至杂草丛生的一处园子,此时,除却这一棵长得愈发粗壮的茶树,其余皆已化作焦土。
而之前,在暗夜之中,蛰伏着暂时未动的那些人,此时,除却地上躺着的一些,被淳于弋、淳于慕二人挡回去的箭,射杀的之外,再无其他。
难道先前推测,围困他们的至少数百之众,是幻觉?
这个位置,地势稍高,正在兴尧城的东北一角,西南而望,隐约天光之中,兴尧城已经被落下的云层,全然淹没一般。此处荒园如同旷野,王都城池,如同一座没有丝毫活物的死寂鬼蜮。
那浓云所化而成的妖龙,从兴尧城至此的最末一端,声势浩大地,似席卷起了万物而来,隐约可见的是龙身之上,云层之中,点点斑纹,蠕动变化,不知何物。
淳于弋和淳于慕此刻,面对着即将而来的这般力量,或许都不能说是力量,如此差距悬殊,心中虽是大惑不解,但仍是准备着奋力一搏。心底揣着最坏的打算,也仍寄希望着,那光圈结界之中的迟娑姑娘,能够尽快出关。
然不知为何,那云层幻化的妖龙,拖着长长的身躯,在积势而来的途中,正当兴尧城正位之上时,似是不应承那立于其头顶的,黑袍之人的命令安排,六神无主般盘旋在城市上空,有破天而入之意。
淳于弋与淳于慕都觉得,这长龙似是幻化,又不似幻化,此时盘踞在远处,吟啸之声是在哀鸣、求助、告饶?而那黑袍,在长龙甩动着自己身体,和头颅的大幅动作之中,几乎要被其甩落下来。
黑袍大喝一声:“孽畜。”
声音如巨浪洪钟,将城外遥远的山峦似乎都震荡,地上的石砾也滚落一片。
语音一落,他手中幻化出一根长鞭绳索,也是猩红模样,团团滴落着如血的气团。长鞭抽在那云化之龙的身上,妖龙因剧痛而翻滚地更加厉害,而那些点点斑纹,蠕动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哭喊之声。
声音漫天,传入二人耳中,竟然全是各色凡人。
长啸之后,云化之龙又收起了自己的暴躁不安,全力向他们四人而来。
随着妖龙越来越近,身上的斑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晰,那些都是从兴尧城中卷起凡的人。淳于慕记着,前夜自己的手下败将,那两位调戏欺负阿月的流氓混混,正在其中,一层之人被卷入腹中,又在游动过程中,被另一层人推了出来。
这是个什么妖异而又恐怖如斯的炼狱景象?
“阿月,你可以出去,帮他们了。”
一直在结界以内,为师傅护法的阿月,在观望到外面,这天翻地覆的变化之时,正不知如何是好。默默掐指算着师傅已经闭关的时辰时,便听到了师傅这般开口。
“可是,”阿月看着师傅仍未睁开双眼,而周身仍是一叠,接着一叠的力量涌出,此时并不知道师傅所做之事已经如何了,只能问道:“可是师傅,你怎么办?”
“快好了,但正是要紧的时候,他们二人,无法对付这样的怪物,阿月去帮帮他们,再为为师争个一时半刻,即可。”
师傅话说得倒是仍然平和,没有多少波澜。她虽在结界之中,虽然紧闭着双眼,但周围变化她全然知晓,似乎一切在她筹算之中。与其徘徊不定,阿月便也不再追问自己行不行了,抿了抿嘴唇,踏出结界之外。
方才踏出,正看到那云化妖龙,已经游至丈远开外,淳于弋和淳于慕并肩作战,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看着阿月突然飞身至他们前方,双手握着长刀,横在胸前。
呼啸的风声,将阿月的长发吹乱,与飘在身后的衣裙缠作一处,淳于慕见此,已经不见了先前沉着冷静模样,即便亲眼见到妖龙幻化时,不知应对之法,但定力不减,此时阿月在他们之前,独自相抗,淳于慕只扯着嗓子喊道:
“阿月,你在做什么?”
“对付这个丑东西啊,还能做什么?”阿月没好气道,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话语才离开喉咙,那黑袍之人高呼一声:“不自量力。仙师大人要尔等性命,尔等竟敢负隅顽抗,还不束手就擒!”
方才还只是乌色之龙,已经全黑,龙身被那黑袍之人化出的长鞭锁住,如同锁链,而那些哀嚎的声音还在,却被黑云淹没,看不到一个人影。
锁链收紧,妖龙俯冲而下,直向他们。
阿月此时心极静,静的像听得见半落璧的水流之声,听得到半落璧夜晚沙丘之上的风沙声。她冷彻的面容,在长刀之上照着,刀上那双眼睛的影子,正好落在淳于慕的眸中,淳于慕此危急时刻,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别样之感,这个样子,这个场景,还有一些其他的念头,千头万绪,纷至沓来,却如雪花入海,隐至无形……
刀身反转,阿月直朝那龙头砍去,虽仍隔着距离,但那力量实在浑厚庞大,妖龙之头被一刀砍断,滚落在地,又化为泡影。那黑袍摇晃了身子,踩着长鞭锁链,跳上了仍在空中的妖龙身体。
而龙头掉下,只如落了一场暴雨般,雨过无痕。不知道那黑袍又使了什么力量,缺了头颅的身体,又迅速长出了一模一样的新的头颅。
“你们这群无知之人,竟然妄想与仙师大人相抗,还想活命的,将他交出来。”那黑袍继续狂道。
正当三人疑惑,这黑袍所说“他”,是何意?指的是谁时?那根长鞭脱离了妖龙身体,迅疾蔓延极长,滴答着那团团红气,直将淳于弋捆住。
阿月虽然有准备,自己不至于将那怪物一击而溃,但却是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向身后淳于弋而来。看着淳于弋被拖走,阿月又是一个飞身,长刀离了自己的手,只随着自己的心意,又是挥出几刀,将那长鞭锁链尽数斩断,落在地上的那些,迅速凝结,形成了一个魅影一样的东西。
将淳于弋扔回后方,淳于慕扶住他道:“弋兄此时莫……逞强,他们确实是冲你而来的……”淳于当下被莫名力量激荡心神,更是诸多不适,看着阿月奋战,心中多为不忍。
“义弟,你怎么?”淳于弋稳住身体,看着他问道。
“淳于慕,你保护好师傅,我来对付这个大妖怪,你们勉强对付一下那个小的。”阿月突然喊道。
淳于慕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看到身边出现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此时时机实在不好,他只得暂时将所有心绪不适放下,一手拉开淳于弋,一剑刺向伸长手臂的,那红影妖物。
但却不见它吃痛,仍然往前缓步走着。淳于弋见此,将方才骤然被抓时,掉落在地的长枪捡起,翻身越过挡在身前的淳于慕,一枪刺穿,那妖物的身体中段,然后顺势腾转到空中,一个用力,将妖物甩出去十步开外。
阿月仍在与那云化妖龙缠斗,无论阿月换了多少个手势,用了多少的力道,将其头颅多少次砍下来,那妖怪都会再长出个新的头颅来,实在难杀。
师傅留给她的这武器,她觉得自己昨夜用起来,像是还掌握到了一些法门,此时却是无法发挥出其威力,全凭自身那莫名的力量所带,砍的动作倒是娴熟无比,只是于神兵而言,使出来更显得,这不过是一把普通兵刃。
好在,那妖龙,也被阿月抵挡地无法再往前。
而它身上站着的,仍手握长鞭锁链那黑袍,终于意识到自己并无全然把握,便似发怒般,锁链再次收紧,妖龙身体之中的万千性命,跟着妖龙的啸叫一道惊叫着。阿月看到,那妖阵所现之时,人身之上所蔓延出的红线,从那些人口中,无休止般生长出来,凝作数个小妖物。
小妖物落地,四面八方而聚,围向淳于弋和淳于慕所立之地。
阿月此时分身乏术,她看了看手中的长刀,看到刀身透亮,似乎闪现出无数个不同模样的自己,当那些不同模样、不同环境中的自己,都看向握着刀的真实的自己时,她突然灵光一现,将长刀抛向空中,长刀瞬时如修为突增般,化作了她来此一路,背了一路的长弓。
又是一次弓弦拉满,无数支羽箭,穿破云层,射向那些妖物邪祟,看着它们身上一根羽箭,浅光闪着,被定在原地,阿月终于放下些心。然后那弓弦,随心意而动,又是漫天羽箭落下,直向那些张口呻吟,或能看到身体,或不能看到全貌的凡人。
而妖龙被这漫天而下的羽箭震慑住,停住了游动和嘶吼。
“你这样做,这些凡人可就没命了。”那黑袍突然狂怒道,“你们就这样,舍弃了这些凡人吗?”
这话落在阿月耳中,让她想起了国师府中惨死的长悠,心念一时的优柔转动,让那些本向下射出的羽箭,在还没有击中目标之前,突然停滞,然后又逐一炸裂。
在天光破晓的晨光之中,散作黑夜散去前的最后一道焰火。
而更要命的是,已经插入地上那些妖物身上的,也一一化作无形。被突然解除了禁制束缚的妖物,反倒是汲取了更多力量一般,从慢慢移动,变作了迅速向前。
淳于弋仍在同最开始那一只缠斗,淳于慕退守至结界近前,看了一眼结界中的迟娑,正看到她周围,结界之内的那股无来处无去处之风,平息下来,而她额头上出现一道,浅浅的莲花印记。
这个印记……
那么熟悉,一个声音在问他,你怎么忘记了这个印记呢?
但是他确实,此时,此地,无法集中精神,去抓这游荡在神思海域的记忆。偏是此时,周围妖物已经一步之遥。
突然,迟娑姑娘站起身,仍然信步闲庭,优雅端庄,双手托在胸下,瞬间移动到淳于慕之前,无视周围那些妖邪,而妖物也根本无法近身,尽数化作烟尘。
挂在茶树之上的两把伞飞出,自然撑开,一把罩在迟娑头顶,一把飞向了阿月,伞面的那些白梅花朵,随着迟娑步履移动,飞出伞面,飞向那妖龙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