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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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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檀倏地转头,眸光冷冷地看向她,“你这又是何苦?其实你倒不用可怜我,我自然是愿意娶你的,毕竟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你又是宁国公府的嫡女,怎么想,我都该开心才是,可你知道我为何不开心吗?”

程曦月红了眼眶,“我不想知道。”

“因为我厌恶你,从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个麻烦,又是坠马,又是被流寇追杀,在伽净寺沐浴还能给我带来麻烦,大抵是我是第一个瞧见你身子的人,你才对我这般穷追不舍,但事实上,我内心极其厌恶那日之事。”

宋檀看着她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看到她眼底写满了屈辱,紧紧地握起了拳。

“你别说了!”程曦月猛地站了起来,“我明白了,不必再说了!”

她将桌上的汤盛到碗中,双手颤抖地放到了他面前,然后朝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直到关门声响起,宋檀才睁开眼,他不敢看向门口,怕门没有关严,怕看到她决绝离开的背影。

他拿起桌上那碗汤,捏紧瓷勺,一口口郑重的喝光。

他知道她再也不会来了。

这时候,叩门声响起,宋檀倏地转头,看到门口的人,他眸光又恢复了一潭死水一般。

“世子,我已经差人将曦月送回去了。”

宋檀没有说话。

这时,外头进来两个丫鬟进来伺候,伺候着宋檀用膳。

只是宋檀并未再拿起筷子。

“这些时日,曦月日日陪在世子身边,禾菀没机会来问,世子当日为何会坠马,那马又为何无故发疯。”

宋檀脸上一派疲惫之色,此事所有人都不在他面前提起。

皆是顾及着他这副残躯。

担心触及他的痛处。

他也确实不想再提起当日之事。

“不知。”

傅禾菀笑了笑,抬手,沾了杯中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这是曦月临走之时,让我给世子留下四个字。”

【择日成婚】

宋檀看到这四个字,微微一怔,皱眉看向傅禾菀的同时,抬手将桌上的水抹掉。

他又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告诉她,我知道了。”

一旁的丫鬟看了一眼,将那四个字记了下来。

待傅禾菀离开,丫鬟伺候着世子爷歇下,这才匆匆去了解语院。

虽去了解语院,但她见的是二公子。

宋淮很早之前便在他母亲院子里安排了他自己的人,这次便派上了用场,母亲派去照顾宋檀的一等丫鬟里头,有个就是他的人。

这几日,他派去的丫鬟,日日为他监视着宋檀。

得知宋檀是真的站不起来了,肉眼可见的日复一日的消沉下去。

“程家小姐与世子爷闹了脾气,离开了,然后二少夫人过去瞧世子爷了,问了当日坠马之事,世子爷说不知,二少夫人又为程家小姐捎了话,在桌用茶水写了四个字。”

宋淮“嗯”了一声,“哪四个字,写出来。”

丫鬟闻言,在纸上写了四个字【择日成婚】。

“这是何意,难道是程曦月答应了和世子成婚?”雪娘拿起那张纸来瞧。

这话说完,雪娘自己也急了。

虽说宋檀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可若是宋檀当真娶了程曦月,那世子之位必定还是能稳固住的。

宋淮看向心急如焚的雪娘,沉声道:“急什么,放心,他娶不了那宁国公府的嫡女。”

————

翌日,府中众人皆聚在祖母的佛堂,为宋檀祈福。

唯有宋淮,说是忧心宋檀,得了老夫人的允许,去了宋檀的沉香院。

宋檀下巴上都是胡茬,虽束了发,却因终日卧病在床,仍是凌隽,哪有昔日广平侯世子的风光模样。

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宋檀缓缓睁开,沉静的眸光落到了宋淮身上。

“阿淮。”

“大哥,莫要伤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宋檀想要坐起来。

宋淮快步走过去,将他搀扶起来。

“大哥,今日正是月圆之夜,月色正好,我推你去院子里走走吧,终日卧床也对伤势恢复不利。”

宋檀深深地看向宋淮,点头,“阿淮有心了。”

宋淮同丫鬟一起,将宋檀搀扶到轮椅上,推着他往外走。

沉香院的主屋为了方便宋檀出入,已将门槛拆掉,木轮声滚滚,在安静的夜色中尤为清晰。

“阿淮,为兄已经是一介废人了,这世子之位,让给你可好。”

宋淮脚步一顿,笑道:“兄长这是在说什么话?世子之位,永远都是兄长的,我已为大哥遍寻名医,一定会想办法医治好大哥的伤。”

宋檀沉默了良久,“你若是当真想要,为兄可以让给你,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哪怕是这世子之位。”

宋淮垂眸,想到了小时候,只要是他喜欢的,宋檀都会给他,哪怕是祖父赏赐的全府唯一一个玉如意。

可若是没有宋淮,那玉如意,祖父本就会赏赐给他啊!

“大哥,万不可再说这种话,若是大哥将世子之位让给我,反倒是会让弟弟遭到万人唾骂。”

宋檀虽受了伤,可也是剿匪受了伤,况且他还活捉了流寇首领,是有功之人。

即便是宋檀想给,圣上也会保住宋檀的世子之位。

“大哥,宁国公府的嫡女似是对大哥很是衷情,我们府中,是不是要办喜事了?”

宋淮低头看向了轮椅上高大的男人,“大哥是否也是心悦于她?还是说,大哥是想借宁国公府的势?”

“我从未想过借宁国公府的势。”

“大哥总是这般,说一套,做一套,从不与弟弟交心,若大哥不是想借势,为何还要想着法子娶宁国公的嫡女?”

宋檀握着轮椅扶手的大掌已是在发抖,因为轮椅,已经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湖边。

“宋淮。”

宋檀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声音也是在颤抖,“我是你的亲哥哥!”

“兄长,你永远都是我敬重的兄长,这点,永远不会变,既然你口口声声疼爱我,便再成全弟弟一次吧。”

宋淮闭了闭眼,神色之中隐约有些不忍,可想到宋檀的所作所为,双臂发了狠,一把将轮椅推入湖中。

轮椅连同轮椅上的人坠入湖中,搅乱了一池宁静。

宋淮看着宋檀双臂无力地抓着轮椅,却每每手滑错过,挣扎,没用的在挣扎。

一个废人,掉到了湖里,双腿残疾,怎么能活?

宋淮冷漠地站在湖边。

看着宋檀眸底的神色一点点变得绝望,看到他眸光猩红,心有不甘地渐渐沉入湖中,一丝痕迹都看不见。

“一炷香之后,你便去告诉佛堂那边,大哥自己出来看月亮,不让你们跟随,自己坠入了湖中。”

“畜生,你这个畜生,你怎能这般做,他是你嫡亲的兄长!”

身后骤然响起洪钟一般的怒斥声。

宋淮犹如雷击,身形僵直住,他缓缓转身,看到宋檀的书房之中,父亲母亲,还有傅禾菀,皆是站在门口。

他记得,书房原本黑漆漆一片,为何他们会在此处,为何会这样!!

“快,快去救人,快将檀儿救出来!”广平侯夫人痛哭出声,几乎站立不住,全靠抓着傅禾菀,才能堪堪稳住身型。

就在此时,湖中有了响动。

宋淮僵硬的转身,在看到宋檀的那一刻,已经震惊到动不了半步。

怎么可能,一个双腿残废的废人,怎么能上来?这湖深得很!

宋檀抓着一根绳子,慢慢爬到了岸边,然后在宋淮震惊的目光中,缓缓站了起来,只是踉跄着两步,又摔到地上,被小厮搀扶了起来。

宋淮在看到宋檀能勉强站起来的时候,更是见了鬼一般,眸光猩红的变成了他。

宋檀眸光满是阴郁,饱含着杀意。

看向他的目光,不再带着宠溺,疼爱和包容,冷漠的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不,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檀儿!”崔氏扑了过来,坐到了宋檀身边,抓着宋檀的衣服痛哭出声,“檀儿,淮儿,怎会这样……”

她该让宋檀去换衣裳,也该找太医来的。

可她现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她的天塌了。

她的两个亲生孩子,竟然自相残杀,她哪怕现在亲眼瞧见了,也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广平侯踉跄着走过来,一巴掌打到了宋淮脸上,“畜生!”

打完不过瘾,还上前踹了一脚。

宋淮狼狈的被踹倒在地,却仍然呆若木鸡一般,全身紧绷。

傅禾菀垂眸,不发一言的搀扶着坐在地上痛哭的崔氏。

宋檀的病,就是她求凌隽驰的事。

那日来给宋檀瞧伤的院判大人,是凌隽驰的人。

所以她去求了凌隽驰,让院判告诉所有人,宋檀撞伤了腰部,双腿残疾,再也站不起来了。

大概是因为腰痛至极,所以连宋檀自己都这么觉得,他废了。

昨日曦月离开之后,她表面在桌上写了【择日成婚】这四个字。

实际上,通过心声告诉宋檀。

——【世子会被杀,但是他可以行走,太医说他站不来,他竟自己也不起来走两步。】

——【世子坠马之事,恐怕和宋淮脱不了干系,只不过,世子并未因坠马而死,捡回一条命,可宋淮的杀机不会停止,若是世子想活命,双腿能行走这件事,还要继续瞒下去,不足月余,自有分晓。】

她虽然给宋檀说的是月余,但她猜到,宋淮忍不了那么久,尤其是看到【择日成婚】这四个字。

“宋淮!”广平侯声音发颤,怒斥道:“跪下!”

宋淮从惶惶无措的状态下回过神来,颤抖着跪下。

他明明,算到了所有事,安排的天衣无缝,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反而被宋檀算计了!

他不甘心!

广平侯沉着脸说完这番话,又看向了院中的丫鬟,对自己的亲信侍卫说道:“将这个丫鬟杖毙,今日之事,谁都不准往外……”

“恐怕是来不及了。”门口响起了凌隽驰的声音,院门被推开,除了凌隽驰之外,桂萍姑姑和宁国公夫人也在。

崔氏见到门口众人,知道此事无法再瞒,直接晕死了过去。

傅禾菀看到凌隽驰,稍稍错愕。

她只让祖母请了宁国公夫人过来,说是商量曦月的事,却不曾想,桂萍姑姑也过来了,凌大人也凑了这个热闹。

广平侯瞧见此事已经无法再瞒,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凌大人……”

“来人,将宋二公子押送去刑部。”

广平侯脸色更加难看,“凌大人,小儿只是一时糊涂,万望凌大人看在令妹的份上 ,先缓上一缓……”

“广平侯是在要求本官徇私枉法?谋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广平侯应当比凌某更加清楚吧?”凌隽驰此时此刻脸上并无任何神色。

他往日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仿佛可交心成为至交。

可眼下,他身上那种如沐春风之感皆数消失,只是平淡地瞧着广平侯,广平侯已经冷汗涔涔,头皮发麻。

他竟被一少年人,唬到如此狼狈之态。

宋淮看到凌隽驰的那一刻,本以为他是有救了的。

可眼下,却不曾想,他昔日以为的靠山,竟会这般毫不留情,山塌一般将他重重压下。

宋淮感觉天和地都转动了起来,胸腔剧痛。

那他那般待雪娘,是为了什么?

“侯爷上有老,下有小,应当不会为一残害兄长的孽障,置整个广平侯府于不顾。”

“凌大人所言极是,这逆子,凌大人,带走吧。”广平侯声音发颤。

他也在赌,赌凌大人不会将宋淮怎么样,难不成真舍得让自己妹妹当寡妇?

宋淮听着了他父亲的话,疯了似的笑着爬了起来,他眸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到了傅禾菀身上,踉跄着朝着她走过去。

“禾菀,他们都想让我死,疯了,都疯了,只有你,原来,只有你一直待我好,我只有你了!”

傅禾菀看着发疯的宋淮,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宋淮,最想你死的,是我啊!】

宋淮脚步突然顿住,他死死地盯着傅禾菀,看到她疏冷的眉眼,看向他的眼神之中毫无半点情意,心脏猝然一痛,他忽地一口血吐了出来,重重地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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