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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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力听了此言，笑了起来，笑完长叹一声。
“唉，小姐拒人千里之外，也罢，日久见人心，小生的诚意，小姐总会知道的。”
胡力说罢，兀自抽出一把泥金折扇，望向了厅堂入口。
“小生久闻归雁惊鸿舞，一直无缘得观，今日托了江庄主的孝心，方能一开眼界，幸甚至哉。”
他话音刚落，一抹琴音滑响，伴着这一铮铮乐音，八名美貌女子长袖当先，如流云飞燕跃入堂内，旋转舞动，落成一个绽然如花的美妙阵型。
堂内众人轰然叫好，又自觉消音。
归雁轩众美在堂中央翩然起舞，相思谷的琴师画师在一旁拨弦作画，想来这便是众所期待的相思谷、归雁轩合作献礼了，果然不同凡响。
归雁轩的姑娘们轻纱缥缈、彩绸翻飞，曼妙的舞姿被彩纱锦绸衬得如梦似幻。另有画师在两侧各铺了纸张，以内力彼此隔空弹送笔墨，恰好穿过姑娘们飘逸的肢体和纱绸，和着节奏和韵律，落纸为画，正好是此番献舞的美景。
柔安发现跳舞的姑娘里有一张面孔令人眼熟，略一定睛，认出来了，不由往旁边一瞟——果然，乐师中还有另一张眼熟面孔，画师中也有，那管青翠欲滴的玉石画笔，让人见之难忘。
想不到，这三人还有在今日寿宴上同台献艺的交情。
“归雁轩和相思谷的舞乐画三绝，共聚一堂，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也只有江庄主才有这样荟萃群英的底气，真是让人羡慕。”
柔安听话听音，这话音可有些不对。
“江庄主德高望重，贵客盈门也不足为奇。”
“呵。”身旁传来一声磁性的低笑。
胡力展开折扇半遮面，弯着一双月牙眼，慢条斯理地笑吟吟介绍。
“顾惜墨顾姑娘，相思谷的名画师，那一管青玉笔既是成名的画具，也是趁手的武器。她自创一套运笔作画之法，结合师门独传内功，也可用作御敌的妙招，平日千金难得她一画作，今日她却肯为江老夫人当堂绘一长卷贺寿……啧啧。”
柔安看了那位画中名手顾姑娘一眼。顾惜墨容貌端丽，此时专注于笔下，表情之严肃可比慕屾，身着一套墨绿洒金的宽袍褶裙，美得颇有威仪。
“戚风，相思谷的名琴师，年纪轻轻就有颇为不俗的琴艺，早年甫一入门久被其师祖断定必成大器。他是顾姑娘的师弟，家道破落后入相思谷，师姐弟关系很是融洽。”
她跟着看了眼青年琴师，他仍穿了浅蓝衣袍，阵风穿堂，拂动宽大的袖摆，布料鼓荡，成一番乘风归去的仙人风姿。
柔安看罢，目光自然滑向堂中最先让她注意的曼舞少女。
“洛雨绵，娉婷夫人年龄最幼的徒弟，最受宠爱，于舞之一道颇有天分，被娉婷夫人越过一众大弟子选为惊鸿舞的传承人。”
洛雨绵同她的师姐妹们一样，穿了粉红色的缥缈纱裙，裙角和飘带都缀着水晶珠和金铃铛，璀璨夺目，玲珑悦耳。
胡力数过一圈，才点了题：“这三位一向潜心学艺，深居简出，能邀得其一同登台，恐怕真不是一句颇有人望能解释的。”
柔安不再同他绕圈子了：“那胡公子有何高见？”
胡力嘴角弧度更高，狭目微开，透出一道潋滟的精光。
“苏小姐可知集贤录？”
“不知。胡公子不必吊我胃口了，我孤陋寡闻，对江湖事不甚了解，公子有话直说直说。”
胡力笑了：“术业有专攻。苏小姐不过从前不曾用心于此罢了。这等闲事合该我等闲人考虑才对。小姐想必听说过苍城派宁掌门公开秘籍广泽武林的旧事，集贤录便是各门各派记录前来求艺者姓名来历的凭证。凡学了各家绝学的人，便要守宁掌门定下的规矩，恶行犯忌者整个武林得而诛之。宁掌门大公无私，各门派也将集贤录复制一份请他保管，便于查阅和调派。宁掌门过世后，那份珍贵的名录便托付给了芙蓉庄江家，名录上的武林中人，公开师承也好，不公开也好，碍于底细为人所握而愿予江家方便。唉，这份面子，确实让我羡慕得紧啊。”
柔安揭盅：“胡公子背靠山海阁，财通四海，耳闻八方，竟还羡慕旁人家里的一堆故纸，传出去可要引人捧腹了。”
靳玉提过，山海阁和归雁轩，并列江湖两大情报机构，前者不光买卖消息，还做财货买卖，天上地下，几乎没有他们不敢买卖的。胡力卖弄半天，显然无意隐藏，柔安在聪明人面前装傻毫无意义，便干脆说破，看他究竟是何来意。
胡力又是弯眸一笑，“小姐过誉了，小生愧不敢当。”
“胡公子远道而来，便是为了这集贤录么？”柔安不再同他客套，一阵见血地问道。
“小生可不敢有此肖想，不然被主家打将出去，如何是好？小生确有一桩生意要同江庄主谈，与集贤录毫无干系便是。”
“江庄主为人宽和，胡公子行商公平，两厢得利的买卖，谈成不会太难，却不知我又有何可效劳之处呢？”
他费了这一番口舌，总不会无事相求。
“苏小姐真是爽快人，小生本也见贤心喜，承蒙不弃，求与诸位结一善缘。若得苏小姐和靳大侠相助，成就此行，那山海阁必倾心相交，日后但有驱策，莫敢不从。”
果然，此事落在靳玉身上，柔安可不敢轻易答应。
“胡公子还是先说何事罢，成与不成，我也不敢担保。”
“此事不难。小生出身留国，久慕景国风物，其中壶州贡壶之名，更是如雷贯耳。小生听闻江家常年为郁家保管壶中珍品，已得郁家主人首肯，求往江家藏室一观。”
留国地远天寒，其人多肤色白皙，胡力确是如此。
景国与留国以海相隔，只在北部有部分领土相连，交界常年冰雪覆盖，有一种雪狐闻名瑝都，皮毛银白丰盈，是贵妇钟爱的衣饰原料。
柔安打量胡力片刻，垂下了眼。
这么一看，这位“狐狸”公子，确有几分狐狸的品格。
她可不信他的事有他说得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