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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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衣透露她与辛寒有合离之意后,起初几日,青杏和云岚待她颇有点小心翼翼地意味,后来似乎被家人看穿了开解了几句,才恢复正常的态度。
云岚是认真的脾性,专门同她道歉,不该为她夫妻二人之间的私事大惊小怪。
绿衣当即表示了原谅。
她与辛寒本非夫妻,不过为一同行路寻个托辞罢了,这下正好,可以撇开这蹩脚的谎言了。
辛寒从她和其余诸人的态度察觉了她的打算,也未说什么。
辛寒说得对,她是心软,但也没软得毫无底线。
他用她试药,她将重伤的他从山上带下来,仁至义尽,不但还了他的救护之情,还很有富裕,再巴巴地送上门一直当药人,那绝不可能。
绿衣精进剑术和医术的这段时日中,湍州城外并不太平。
巅族总有小股人马前来袭扰,绿衣注意到,来医帐寻求帮助的伤兵也越来越多。
终于,云岚取得了母亲的同意,下令城中半数将兵齐出,痛击巅族,在湍州被一口一口蚕食殆尽前,率先拔掉对方蠢蠢欲动的爪子。
不过,随军医士的确定,却成了个难题。
军中原本效命的医士有三位,两位年高,一位年轻。
先是年轻的那位为补充库存上山采药时被蛇咬伤,所幸自己带了应急的解毒药剂,挣扎着回了城,还需静养,目前下床都困难,别说随军出征了。
再是年高的二位,一位因气候异常染了时疫,另一位因劳累过度昏倒在地,都才勉强康复,迫于形势,拖着老迈的病体出力,当然也不可能车马劳顿了,不然搞不好要送掉性命。
云岚四下环顾,青壮有力的竟只有绿衣这一位帮忙的外客。
绿衣早发现了湍州牧的窘迫,不待他开口,自行请缨。
她一时还不会离开湍州。
她还没与辛寒说清,也没筹到足够的吃用,仍需在城中停留,那湍州的安危就同她相关了,好在大势仍在湍州,巅族一群乌合之众妄图一口吃下这南境富庶之地,看起来不过妄想,她还不必急于逃命。
何况,她这段时日承蒙云家照顾,与云岚也有切磋和受教的交情,也不能毫无作为地一走了之。
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帮人帮到底,多多少少,她也算有点自保之力。
当然,云岚感动不已,肃容保证,她只需留在军阵后方的安全之所便可,不必同他们冲锋陷阵,后方也有兵士护卫,她不必太过担心。
绿衣应下。
之后数日,云岚忙着筹备出军事宜,还抽空专程向她传授了一些战场保命的技巧,此番留守州府的青杏也加入进来,将从前为她家大人征贼讨逆的经验分享出来。
绿衣倒觉得,这也算此番的收获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真正开战——
云岚预想得很好,斥候已经探明部落联军驻地,他将率领精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击扫平。
然而,不巧的是,巅族主力也正好由那位景国高手统领,潜踪匿迹,绕道偷袭,直逼湍州军的后阵,大肆杀来。
在此地的景国统领放了烧毁粮草的最后一把火被那不负恶名的高手斩落马下后,这片营地就再没有一个还能招架些许的兵士了。
绿衣本同守卫商量转移伤兵之事,不料情势恶化过快,恐怕他们走不了多远。
他们已经燃起报信的烟火,料想云岚大军已经发现扑空尽力回援,巅族若想在云岚赶回前收捡些残存的好处,就不该分散兵力纠缠这些伤兵不放。
毕竟,除了那通敌背国的中年武人,其他巅族真如野人一般,全靠本能,毫无技术,本不该是行伍严整的湍州兵士的对手。
不料,那所谓高手游目远望,一眼瞥到绿衣的身影,眼中精光一闪,竟飞身追来。
绿衣没有错过那一身文士打扮仍掩不住一脸奸相的中年目中势在必得的淫邪,望了缓慢前行的伤兵队伍一眼,抛下装满药品的包袱,提气纵身往另一个方向飞开。
那高手果然向她追去。
绿衣心念电转:她本以身法轻盈迅捷见长,也得了云岚和青杏这些少年天才启发,近日进境不小,她看过这“高手”的身手,拖延一段时间,甚至在争斗中寻机脱身,不无可能。
她打定了主意,奔至一片于她有利的地势便回身迎战。
那人喜上眉梢,更显得面容滑稽。
二人交手数招,那高手逐渐严肃了表情,招式越发凌厉。
他本有几分逗弄的心思,想要将这绝色的少女逼至绝境,再欣赏她不得不从的绝望,不料这丫头的拳脚还有些火候,将他打出了火气。
绿衣原本便防备着他藏匿了几手,此刻也不意外,但还是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出手更加小心。
终于,中年文士在她借机撒了毒,闪身避过却仍沾染了些许粉末,感觉力软筋疲后,恼羞成怒,行动更加霸道刁钻。
绿衣亏在年轻识浅,逐渐落于下风,身上伤口逐渐增多。
她对着看到她破裂衣袍愈加兴奋的敌人,恍惚一瞬,仿佛潜藏的记忆中有相似的图景,相似的无力感再次袭上心头,她没有感到恐慌,反而觉得厌烦。
她厌烦有所畏怯而受到束缚的自己……
以及不能拼死一搏而陷入死地的结果。
她不甘心。
绿衣的发簪被一剑挑落,在翻飞的发丝中,她的眼神变了。
这一刻,她放下了生死,抛却了所有杂念,心之所向,目之所及,只有对方纷繁招式的破绽。
下一刻,她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强的决心一往无前地一剑刺出,对方匆忙提剑相挡,却被重重打落。
中年文士吃了一惊,不由为绿衣的气势所慑。
绿衣则受到鼓舞,觉得神念更专注,五感更清明,躯体更有力气了。
彼消此长。
对方虽又抽出短刀,但出自巅族的应急武器到底不比趁手的长剑,左支右绌,反而是他最后被逼至绝境。
绿衣冥冥有感,使出收割敌人性命的一招——
却被骤然一道横空飞来的森冷弧光抢先,断了那冷汗涔涔的脖颈。
绿衣反应极快地后退,仍然被喷出的血洒了衣摆。
她看了看深深插在泥土中的圆月弯刀,其上冷光湛湛,又顺着弯刀飞来的方向望去,正对上少年一张美丽的脸。
少年的神情比寒月更冷,当他的目光从死者身上移开,投向她时,她不禁无声地倒抽一口气。
那是莫名熟悉的双眼,冰得刺骨,穿透仿佛并不久远的记忆,向她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