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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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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云初默默地看着徐桓饮了一杯酒,十分斯文见他饮了酒,这才问道:“阿兄,你这些年到底过得如何?为什么一露面就有人要抓你?”

徐桓反问道:“妹妹说,自己也过得很好,却为何左肩有伤?”

薛云初愣住,不知他什么时候看出自己受伤的,想说什么,一时间竟无从说起。

徐桓看着她的样子笑道:“妹妹你也吃了很多苦吧?但是,咱们都要记住,那些都是过去了,咱们得向前看,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夜里,袁无错来接徐桓,待徐桓乔装上了马车,让袁四接走之后,这才飞身进了薛云初的院子。院子里,薛云初与凌双双二人坐在石桌旁说着些什么。

凌双双见是袁无错,白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抄着手走到院门口倚靠在一株海棠树上,用后脑勺盯着她俩。

袁无错浑不在意凌双双的臭脸,只温声对薛云初道:“那周家二郎,周翼琮也回汴梁述职来了。此人不容小觑,极其能言善辩。曾经于闹市辩经,将国子监学究王冲气得当场中风。他回来之前就在探查周翼玠和杨氏出事之前的蛛丝马迹,手腕了得,甚至摸到了莫兄和我的袁家近卫营附近。”

说到此处,他打了个岔,对着薛云初便递过去一个狭长的盒子,道:“这是我亲手做的,你,你中秋那日可戴着。中秋宫宴怕是要有事端,但危机也可以是契机,我会将徐桓藏在傩戏的伶人中,你父亲的信物也带好,到时候咱们见机行事。”

薛云初将盒子接过来,里面是一支赤金累丝镶着碧玺和红宝石的祥云葫芦钗,葫芦嘴上垂下五根细细的金链,末端坠着粉色碧玺石做的小珠子,拿在手上略微有些压手。

这人是不是不知道赠钗是什么意思?中秋节宫宴,或许一个不慎,她和徐桓都会成为刀下鬼,他在这个时候赠钗……

一时间百感交集,她的心顿时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她勉强将脸定得平平的,十分镇定地道:“嗯,我知晓了,到时候你们也要小心些。”

中秋节很快就到了,今年与往年不同,自先太子巫蛊案翻案后,公侯官宦世家中,一下子削去了五六家,连带贬谪者甚众,故而为安抚人心,铭轩帝特地开恩,着礼部安排有功之臣和公侯世家一同入宫宴饮,以示天家恩德。

薛云初受德妃娘娘宣召,也随着家人一同入了宫。

她垂着头跟在段氏身后,随着礼官进了那巍峨的金殿,坐在了距离龙椅十分遥远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远远地,她感受到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一抬头,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消失了。

再转过头,她发现坐在轮椅上的一位十分矜贵的中年男子正目光惊诧地望着自己,待自己目光与他对视之后,那人收敛了情绪,对着她轻轻地颔首。

那人便是当今天子的兄长,宣平侯郑景翀。

待满殿众人坐定,内官这才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皆齐跪拜,口中称着吾皇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在铭轩帝温声道了一声平身之后,众人又齐齐地从地上起来。

内官将浮尘一甩,高声传了铭轩帝的口谕,众人谢恩后,这才此起彼伏地入座。

礼乐响起,宫人们鱼贯而入,手中执着承盘,一道道菜肴被送了进来,分别摆在各个小桌上。

薛云初坐在段氏身旁,方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但是这一次她不敢抬头,因为那道目光是来自于上首右侧,贵妃娘娘何恕欣。

何贵妃胸口急剧起伏着,噩梦缠身的她近来消瘦了不少,如今双目圆睁,紧紧盯着薛云初的她看起来状若厉鬼。坐在她右侧的淑妃袁氏和德妃眼风里扫见何贵妃的模样,互相看了一眼,便十分默契地低头端着杯子浅浅饮了一口。

各位肱骨之臣与侯爷伯爷纷纷向铭轩帝和皇后敬酒,女眷们则在互相寒暄客套,一时间,殿内觥筹交错,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薛云初看着长桌上的菜肴,道道精致的珍馐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但因为是早早就预备下了的,尽管是在八月的天气里,也早就凉透了。因此她半点胃口也无,只是在傩戏的伶人中默默地寻找着徐桓的身影。

在众人欣赏着傩戏,饮着琼浆玉液时,忽而有一紫袍男子站起,几步走到殿中,对着龙椅上的铭轩帝道:“皇上,微臣有要事禀报!”

铭轩帝放下酒杯,抬了抬手,乐曲戛然而止,傩戏也停了下来退到一旁。

周太尉一看是自己的二儿子,也连忙站起来走了几步到周翼琮身边,对着皇上跪拜之后,扯着自己儿子的袖子道:“二郎,今日可是中秋宫宴,你有公事要禀大可明日早朝再议,还不快退下!”

周翼琮在浔州这几年,很是做出来一番成绩,先是荡平了当地为患十余载的流寇和山匪,又招安了各自为据的少数族裔;修筑官道,治理彤江浔州段,在任七年竟无一次水患发生,因此铭轩帝自是十分欢喜,此时见他在宫宴上站出来,并没有半分不悦。

铭轩帝十分温和地笑道:“无妨,周卿可是有什么要事要说?”

周太尉脑门子上的汗都下来了,只觉得焦急无比。

杨氏瘫痪失语后,太尉府里早就由那个何姓姨娘把持,所谓马车失控之事,何姨娘也早就在周太尉耳边吹过枕头风,因此除了周翼玠的死让他心痛了好一阵子之外,他对杨氏根本没有半点疼惜。

瘫了哑了也好,免得成日里给他招祸,尤其是小三子已经折在她手里了。

但周翼琮听闻家中出事,便连夜上疏了铭轩帝,回了汴梁为亲弟弟置办丧仪,顺便照看自己生病的母亲。

在家的时候,周翼琮对于三弟的死和杨氏的瘫痪失语十分激烈,直言她们母子出事不是意外,要求父亲去找皇上,仔细查清楚,揪出幕后黑手。

周太尉虽然不知道杨氏背地里到底捣鼓了些什么,但是隐约知晓自己的妻子和太子侧妃张氏暗地里早已结盟,如今出事,太子府不见半点动静,自己的二儿子却要出首——脖子上顿时有些凉飕飕的不大对劲。

“皇上,微臣在浔州听闻家母和三弟外出时,在汴梁城外路遇劫匪,结果三弟丧命,家母瘫痪失语。人人都道此事乃无妄之灾,是避无可避的匪祸。但微臣多日探查之后,有些许眉目,如今,微臣想向相关人等问上一问,若有惊扰在坐各位的兴致,事后臣自当领罪!”

周太尉抬手捂着额头,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铭轩帝道:“哦?周卿想向何人问询呢?”

周翼琮对着铭轩帝再次躬身拱手行了一礼,道:“微臣想问一问虞副院使,八月初二,贵府表小姐人在何处?”

虞绍铨闻声便站起来,不疾不徐地走到铭轩帝面前,对着铭轩帝跪拜行礼后,这才朗声回答道:“周大人,虞某对贵府所发生的不幸深表同情,但今日,周大人言语间问及我府内院女眷,不知是为何故?”

周翼琮则道:“虞大人切莫见怪,只是有人看到我母亲和三弟出事之前,曾经见过贵府表小姐,兹事体大,故而在下只是想寻个目击证人罢了。”

薛云初在心里叹道:好个先入为主,竟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自己的名声钉死在耻辱柱上,周翼玠死都死了,她这个活人就只能祭出来叫人指摘了。

虞绍铨怒道:“简直一派胡言!周大人未经证实,便妄言我外甥女与贵府三郎私相授受,折辱她的名声,此举简直欺人太甚!”

周翼琮背着手道:“虞大人,若有唐突之处,事后周某自当上门赔罪,但此事非同小可,乃是我周家两条人命!尤其是我母亲,她是杨家独女,将门之后,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倒叫我的祖父和舅舅如何能安心戍边?”

虞晚苼闻言也站起来对皇上行礼后道:“周大人此言差矣!首先我表妹与你三弟并无往来,其次,那日她人在我妻妹袁九娘子家小住,何来与贵府三公子见面之说?虞某身在浀州,也曾听闻周三公子时常与人争风吃醋,以至于到了斗殴的地步。如今逝者已矣,但周大人要将我阿妹拖进那脏污浑水之中,虞某是万万不答应的!”

虞晚苼说到后面,声音已经是十分高亢,双拳握得紧紧的,怒视着周翼琮。

周翼琮以一敌二,气势分毫不让,大声道:“既然二位虞大人说我污蔑了贵府表小姐,为何不让她与我当面对质?我知她亦在这殿中,请皇上准许微臣与那位薛姑娘问上几句,便可分晓!”

虞晚苼气愤到:“怎么,周大人要以势压人,以强欺弱吗?”

“虞大人说周某恃强凌弱,岂知这世上强弱之分并非绝对,虽官为强民为弱、男强女弱,但此时,周某算得上家破人亡,如何不算弱势一方!如今我只求问一问薛小姐,虞大人百般阻拦是为何故?难道是怕我问出什么来你们不好遮掩吗?”

周翼琮言词激烈,直把向来老成持重的父子二人气得咬紧牙关,虞晚苼指着他道:“你简直强词夺理!”

铭轩帝看着殿中两个后起之秀针锋相对,顿感十分头痛,便抬头望向虞家女眷处,问道:“谁是虞家那位表小姐?”

薛云初默了一默:该来的总是会来。便站起来,低着头走到虞晚苼旁边跪下道:“民女薛氏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妃见薛云初真的走出来跪下,便侧着头轻声笑着对铭轩帝道:“皇上,这薛姑娘臣妾正是认得的,她与咱们的福宁关系不错,倒是个性子和善规矩的好孩子。”

铭轩帝闻言“嗯”了一声,道:“周大人的话你可听到了?你有什么话说?”

薛云初低着头道:“请皇上明鉴,我与那周家三公子从无往来,更不会私下见面。”

周翼琮道:“皇上面前可不许有谎言,否则你便是欺君之罪!我问你,八月初二那日,你可有见过我三弟?”

薛云初沉默了一阵,答道:“民女不敢欺瞒皇上,八月初二,我身在袁家,那一日民女并不曾见过周家三公子。”

她说得也没有错,被杨氏劫持到那间屋子后,她是到后半夜才见到周翼玠。

周翼琮道:“你撒谎!你明明见过我三弟,如今在皇上面前,还要欺君吗?”

虞晚苼一把将周翼琮推开,挡在薛云初的面前瞪着对面的人道:“周大人果然好手段,以如此强势威压一个孩子,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周翼琮道:“八月初二,我阿娘好心邀请薛姑娘做客,但是薛姑娘不仅不领情,还将我三弟射伤,将我阿娘打到瘫痪失语!如今百般抵赖,欺君罔上!还请皇上明察!”

虞晚苼也马上道:“皇上,周大人无凭无据含血喷人,凭空污蔑我府闺阁在室女的清白,满口欲加之罪,还请皇上主持公道,还我阿妹清白!”

一时间殿内人影晃动,众人都在窃窃私语。

铭轩帝按着太阳穴,他今日还没吃上两口菜,光喝酒了,此时肚子里空空如也,脑袋却头大如斗。

他问道:“周卿,你可有证据?若无证据,则不可随意污蔑他人清白。”

周翼琮道:“皇上,微臣自是有证据的!微臣在我阿娘的马车上捡到一枚香囊,这枚香囊便是她杀害我三弟、残害我阿娘的证据!”

众人皆是一惊,便看到周翼琮从袖中掏出一枚素色香囊来。

那枚香囊绣工并不出色,但是香囊上却有一个篆体的薛字。虞晚苼一看那个香囊便道:“一枚香囊而已,你说是她的,便是她的了?”

周翼琮冷笑两声道:“是不是薛姑娘的,咱们对比一下便知,此香囊中装着的乃驱蚊避秽之物,时值末伏蚊虫正盛。薛姑娘相比此时正带着这种香囊吧?不如取下来咱们对比一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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