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吐蕃之乱,长安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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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史之乱平定之初，郭子仪就曾多次上表建言，提醒朝廷不要轻视吐蕃与党项，提前做好防范准备。可代宗沉浸在战争平息的喜悦中，根本没有放到心上。

广德元年（763年）七月初一，群臣为代宗上尊号“宝应元圣文武孝皇帝”。所谓“上尊号”，是古代臣子对皇帝所做功绩的提炼，以示尊崇。文、武、孝，意为代宗在文治、武功与孝顺方面彪炳天下。

面对群臣的褒奖，代宗当然很高兴，为此大赦天下，更改年号为“广德”，加封讨伐史朝义的众多功臣将领及回纥可汗、贵族，朝堂之上满是欢声笑语。

与此同时，吐蕃却已悄然进入大震关（今陕西宝鸡陇县境），接连攻陷兰、廓（青海化隆）、河（青海临夏）、鄯（青海西宁）、洮（甘肃临潭）、泯（甘肃泯县）、秦（甘肃天水）、成（甘肃陇南成县）、渭（甘肃陇西东南）等州，河西、陇右之地全部沦陷。

大唐自高祖武德年间以来，历代帝王致力于开疆拓土，在西域极远之地都设置了都督、府、州、县，行使有效管辖。开元中期，玄宗更是沿着漫长边境，设置朔方、陇右、河西、安西、北庭等节度统一管理，每年从内地征调士卒戍边。边防将士开荒屯田，蓄养牛马，驻军城堡连绵万里，彼此相望，尽显盛世气象！

及至安禄山造反，边军精锐都被征调平叛，他们没有固定驻所，根据担负的作战任务，以行营方式寓居各地。留下来戍边的士卒兵力单薄，渐被胡虏蚕食。仅数年之间，西北数十州相继沦没，自凤翔以西、邠州（今陕西咸阳彬州）以北，全成了披发左衽的胡人。

外敌近在咫尺，边将多次告急，执掌朝政的宦官程元振竟隐情不报！

十月份，吐蕃进犯泾州（今甘肃泾川北），刺史高晖开城投降当了唐奸。他引导吐蕃深入关中，越过邠州（今陕西彬州），代宗这才知道。

十月初二，吐蕃进犯奉天（今陕西乾县）、武功（今咸阳武功县）。奉天、武功距长安也就一百多里，如果使用骑兵突袭，最多一天路程。消息传来，引起朝堂震动！

紧急之下，代宗诏令雍王李适为关内元帅，重新起用郭子仪为副帅，出镇咸阳抵御吐蕃。

郭子仪被朝廷闲置了很久，原来的部众早已离散，短时间内仅招募到二十名骑兵随行。

待郭子仪抵达咸阳，吐蕃统领吐谷浑、党项、氐、羌二十多万部众，浩浩荡荡遍布数十里开外，自司竹园（今陕西西安周至县东南）渡过渭水，沿山谷向长安进发。

郭子仪急令判官王延昌回朝廷请求增兵，却又遭到程元振阻止，没有见到代宗。

十月初四，渭北行营兵马使吕月将，带领两千精兵在周至以西阻击并打败吐蕃。

十月初六，吐蕃大举进犯周至，吕月将寡不敌众，力战被俘，吐蕃乘胜进袭长安。此时代宗正与群臣商议如何抗击吐蕃，吐蕃已渡过便桥（今陕西咸阳南，也称西渭桥），近逼长安。

十月初七，代宗仓皇弃城，出奔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城中那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禁卫六军没有一人站出来抵抗，逃了个一干二净。

郭子仪得讯，即刻返回长安。等他到时，代宗已经离开。射生将王献忠带着四百骑兵叛归长安，胁迫丰王李珙等十余位亲王向西迎接吐蕃，在开远门外遇到了郭子仪。

郭子仪指着王献忠怒斥，王献忠乖乖下马，对郭子仪说：“如今圣上东走，江山社稷没了主人，令公您身为元帅，让谁做皇帝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郭子仪没有回答，丰王李珙抢着说：“您怎么还不表态！”郭子仪责备了他一顿，派兵将他护送到了代宗那里。

十月初八，代宗抵达华州（陕西渭南），当地官吏早已跑光，没人去管这位大唐皇帝。眼看就要饿肚子，神策军观军容使鱼朝恩及时从陕州赶来，代宗跟着他进入神策军中。鱼朝恩迎驾有功，代宗感念在心。

其实也怪不得中唐以后的多数帝王亲近宦官，危急时刻那些自诩忠诚的朝廷官员只顾自己逃命，只有身边这些宦官不避生死陪在左右。

十月初九，吐蕃进入长安。这是大唐建国以来国都长安第二次沦陷，也是首度被外族侵占！

进城后，叛徒高晖与吐蕃大将马重英等人，拥立原邠王李守礼之孙李承宏为帝，任命前翰林学士于可封为宰相，还贴心为伪朝廷设置了文武官员。

吐蕃军队在长安街巷疯狂抢掠，纵火焚烧民宅，城内萧然一空。宰相苗晋卿卧病在床，被人强行抬到朝堂逼他投降，他闭口不言，吐蕃人见他硬气，倒也没为难他。禁卫六军那些逃散的士卒趁机在城中掳掠，士民百姓纷纷逃入山谷避难。

十月十二日，代宗到达陕州，朝中官员相继前来投奔。郭子仪带着三十名骑兵，从御宿川（今西安王曲镇）沿山谷东行，沿途与判官王延昌商量，准备到商州（今陕西商洛）收拢逃散的禁卫六军将士，并征调屯驻武关（商洛丹凤县境）的军队，自蓝田向长安进军，击退吐蕃。

一行人经过蓝田，遇到都虞候臧希让、凤翔节度使高升，集结了近千兵力，郭子仪让王延昌先行赶往商州。

跑散的禁军正在商州横行，听王延昌说郭子仪到了，随即停止抢劫，欢欣鼓舞的等待命令。郭子仪担心吐蕃追击代宗，率军在蓝田与商州之间驻守了三天，这才进入商州，建立起临时指挥部。

他收拢禁卫六军散卒，征调武关驻军，合兵四千余人。流泪号召众将士收复长安，共雪国耻。大家为他的忠义所感，一改往日骄悍习气，自觉自愿听他指挥。郭子仪让太子宾客第五琦掌管后勤，为军队筹措供应粮草。

其实兵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关键看由谁来带。主帅行的正，士卒自然军纪严明；主帅胡作非为，也别指望士卒会严守纪律。

代宗生怕吐蕃东出潼关，下诏征调郭子仪来陕州护驾。郭子仪答：“臣不收复京城实在没脸去见陛下，请您放心，我从蓝田出兵，吐蕃一定不敢东出。”

与此同时，鄜延节度（位长安以西，今延安一带）判官段秀实劝节度使白孝德出兵勤王，白孝德当即发兵南下进逼长安，与从商州进发的郭子仪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段秀实出自安西军，原为高仙芝麾下。白孝德则是朔方系将领，郭子仪的老部下，曾跟随李光弼在河阳城下单骑力斩叛将刘龙仙。

吐蕃原本也没想在长安久留，抢够了东西的他们正准备裹挟城中学者、工匠、美女离开归国。郭子仪派左羽林大将军长孙全绪带两百骑兵在蓝田附近观望吐蕃动静，让第五琦代理京兆尹与他同行，又安排宝应军使张知节率军跟在长孙无绪之后。

长孙全绪前出至韩公堆（位蓝田县东南），白天让人擂鼓张旗，夜晚则到处点燃篝火，用以迷惑吐蕃。前光禄卿殷仲卿也聚集了一千多人保卫蓝田，与长孙无绪呼应，带领二百骑兵径直渡过浐水。

吐蕃以为唐军主力已到大为恐慌，城内百姓到处散布谣言，谎称郭令公从商州率领大军就要来了！吐蕃信以为真，开始分批撤离。长孙全绪又派射生将王甫潜入城内，暗中纠集数百少年，趁夜在朱雀街击鼓呼喊。吐蕃大惊，于十月二十一日全部撤出长安，西行返回。

叛徒高晖听闻此事，带着麾下三百骑兵向东退走，抵达潼关时被守将李日越所杀。伪帝李承宏逃亡在外，被代宗下诏赦免，安置于华州。

十月二十三日，代宗诏令元载代理元帅府行军司马，第五琦为京兆尹，又下令让郭子仪担任长安留守，先行前往长安恢复秩序。

射生将王甫吓走了吐蕃，趁郭子仪、元载等人还未赶来，竟自称京兆尹，聚结两千多人，私自设置官吏，在长安城内肆意横行。

十一月初三，郭子仪抵达浐水以西，王甫按兵不动。有人劝郭子仪不要进城，郭子仪不听，只带三十名骑兵缓缓向长安行进，并让人传唤王甫。王甫吓的手足无措，根本没了反抗的念头，急忙出城跪伏迎接。郭子仪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命令左右把他杀了，由他招来的那些人顿时呈鸟兽散。

没多久，白孝德与邠宁节度使张蕴琦也带兵赶到，屯驻在京城周边，郭子仪让他们进城，长安一带总算安定下来。

事态恢复，自然要有人为这次皇帝出逃事件负责。而罪魁祸首，非程元振莫属。

自李辅国死后，程元振大权在握，肆意妄为，人们怕他甚至超过了李辅国。他嫉妒心极强，谁功勋大他就陷害谁。吐蕃入侵，他不及时上报，导致代宗狼狈逃离。代宗于沿途下诏，让各路唐军前来勤王，李光弼等人忌惮程元振在代宗左右，怕遭他谄害落的与来瑱一个下场，竟无人肯来，皇帝威信简直荡然无存。

朝廷内外对程元程恨之入骨，却没人敢说。眼见吐蕃撤走，太常博士柳伉上疏，向代宗仗义直言：“这次犬戎兵不血刃进入京城，抢劫宫闱，焚毁陵寝，武士中无一人出力死战，这是军队将士背叛了陛下。”

“陛下疏远功臣，信任身边小人，日积月累酿成大祸，满朝大臣无一人劝谏提醒，这是公卿大臣背叛了陛下。”

“陛下刚一离开京城，周边百姓便开始哄抢府库，互相杀戮，这是京畿三辅背叛了陛下。”

“您自十月初一下诏征调各道勤王，四十天过去连一兵一卒都没见到，这是四方藩镇背叛了陛下。”

“内外叛离之下，陛下是觉得安全还是危险？如果认为危险，难道不应为天下诛杀罪人！陛下如果还要大唐的江山社稷，就请诛杀程元振，拿着他的首级布告天下。将所有宦官交付州县管理，把神策军指挥权还给将领，然后去除尊号，下诏认错。如果这样做了，救兵仍然不到，百姓仍不感动，天下仍旧不服，请将臣全家碎尸万段用以谢罪！”

柳伉这番话讲的义正词严、落地有声，不仅痛骂了程元振，还指出了代宗的毛病。代宗虽然听进去了，也知这次程元振难逃其咎，但念及他当初在自己登基前护驾有功，不忍杀他，只解除了他的官职，打发他回家。

善良虽不是坏事，但不分是非的善良一定是糊涂！

吐蕃西归时路经凤翔，节度使孙志直闭城固守，吐蕃围攻数天，眼看就要攻下。正赶上镇西节度使马璘听闻代宗出逃，亲率一千多骑兵从河西赶来勤王。见到吐蕃围城，马璘让部下拉满弓弦指向敌方，突破包围进入城内。稍做调整后，即刻出城作战，马璘身先士卒奋勇杀敌，俘斩吐蕃近千人凯旋而归。

第二天，吐蕃又来挑战。马璘将城门大开，静候敌来。吐蕃被他这种不要命的勇气所慑服，撤军离去。

马璘出自关中望族扶风马氏，年轻时受先祖马援启发，从军安西报效国家。安史之乱爆发，他率军入援立下无数战功，是中唐时期难得的一位名将。

十二月十九日，代宗从陕州出发；二十六日，返回长安。郭子仪带领百官及勤王军队在浐水东迎接，跪伏地上等待治罪。代宗将他扶起，慰劳道：“是我不早点重用于卿，才导致如此局面。”

鱼朝恩这次出尽了风头，第一个带领神策军护驾，代宗提升他为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并取代程元振掌管禁卫六军。所谓天下观军容使，说的通俗点就是有权指挥调动各地军队。

他的得势让神策军也沾了光，前文有过介绍，神策军原为哥舒翰专为抗击吐蕃而建，驻扎于青海湖附近。入援内地后，常驻于陕州。当初，肃宗让陕西节度使郭英乂统领神策军，鱼朝恩做监军。郭英乂入朝当了宰相，神策军归鱼朝恩一人指挥。

吐蕃撤离，京城平定，鱼朝恩趁机将神策军划归禁军，屯驻于皇宫附近，地位超过了原来的禁卫六军，成为中、晚唐时期朝廷直接掌握的重要作战力量。鱼朝恩虽然也很讨厌，但比起只知弄权害人的程元振来，毕竟在战场上与叛军面对面厮杀过，对大唐也算有些功劳。

程元振被免去官职，走到三原时听说代宗回朝，换上女人衣服潜回长安，企图重新获得起用。结果被京兆府抓获，上报给了代宗。有司认为他化妆进城，心存不轨，奏请将他流放溱州（今重庆境）。好心肠的代宗仍然于心不忍，把他安置在江陵。好在老天有眼，途中被仇家所杀。

吐蕃得到河西、陇右后，将进攻方向转到川西，接连攻陷松（今四川松潘）、维（今四川理县）、保（今四川理县北）三州，西川节度使高适无可奈何，川西各州也逐渐沦入吐蕃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