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世民西征薛仁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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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混乱的关陇

关陇，泛指陕、甘、晋、蒙相关地区，因“关陇集团”得名，是隋、唐一统天下的龙兴宝地。

大业七年（611年）至大业十年（614年），隋炀帝杨广征召天下兵马三征高句丽，关陇府兵死伤惨重。

大业十二年（616年），隋炀帝离开洛阳跑到江都，又带走十万骁果，致使关陇地区兵力空虚，严重动摇了核心地带的统治基础。

义宁元年（617年）十一月，唐王李渊从晋阳（山西太原）挥师西进，顺利进占长安。

义宁二年（618年）五月称帝，大唐问世。

当时的关陇与隋末其他地方一样，盗匪众多、叛军密布，李渊入关后，他们在大唐兵威裹挟下纷纷请降加入。但仍有几支较大势力盘踞当地，或称王或称帝，拒不接受唐朝统治。

朔方鹰郎将梁师都，杀害夏州（陕西榆林靖边县白城子村）郡丞唐世宗，占据夏州，自称大丞相。后又进占雕阴（陕西延安甘原县南）、弘化（治甘肃庆阳）、延安、盐川（陕西定边）等郡，登基称帝，建国号梁。向北依附突厥，始毕可汗赐其狼头大旗，号称大度毗伽可汗。

马邑郡刘武周，时任鹰扬府校尉，作战勇猛，性格豪爽，喜欢打抱不平。当时的马邑（治山西朔州）太守王仁恭贪婪刻薄，不肯放粮赈灾。刘武周率其党张万岁等人斩杀王仁恭，开仓放粮。又联合突厥击斩雁门郡虎贲郎将王智辩，攻破楼烦（山西忻州市宁武县）、定襄（内蒙古和林格尔县西），夺取汾阳宫（炀帝建，位于山西宁武县西南五十里管涔山），把隋朝宫女无偿献给了突厥始毕可汗。突厥立刘武周为定杨可汗，赐狼头大旗。刘武周随即称帝，改元天兴。

蒲城人郭子和，时任左翊卫将军，因罪发配榆林郡。恰遇到郡中饥荒，他与暗中结交的十八名死士攻下郡门，以不恤百姓为由将郡丞王才斩杀，自称永乐王。向南与梁师都结盟，向北依附突厥。

汾阴（山西万荣西）人薛举，寓居金城（甘肃兰州），骁勇绝伦，家资雄厚。通过金钱打点，当上了金城府校尉。喜好结交英豪，在当地很有势力。当时陇右（泛指陇山以西）群盗蜂起，金城县令郝瑗招募数千人，让薛举带着讨伐盗匪。临行前，设宴为薛举壮行。薛举伙同儿子薛仁杲趁机劫持郝瑗，自称西秦霸王。匪首宗罗睺、岷山羌（生活在川甘边界的羌人部落）酋长钟利俗率众归附，声威大震。随即派薛仁杲、薛仁越、宗罗?分领兵马攻城掠地，接连攻下西平（今青海西宁、乐都等地）、浇河（青海海南自治州贵德县）。没多久，便尽有陇西之地，部众十三万。

武威（甘肃武威）鹰扬府司马李轨，家庭富有，好行侠仗义。得知薛举作乱，伙同曹珍、关谨、梁硕、李赟、安修仁等人起兵，抓获了虎贲郎将谢统师和郡丞韦士政，占据武威。因李轨应验“李氏当王”的图谶，被推荐为主，自称河西大凉王。

这五大势力毗邻关中，有的与李唐同时崛起，有的在李唐之前就已颇具规模，严重威胁到大唐这个新生政权的安危。

【02】 西秦霸王薛举

义年元年（617年）七月，西秦霸王薛举称秦帝，立薛仁杲为太子。派薛仁杲出兵攻下天水，将国都从金城（甘肃兰州）迁往此处。

薛仁杲力大善射，贪婪嗜杀，军中号称万人敌。曾在一次作战中抓获了大文学家庚信的儿子庚立，因恼怒其不主动请降，竟将庚立架在火上，一刀刀割下他的肉分给士卒吃。

攻克天水后，薛仁杲把城中富人叫在一处，让士卒把他们倒吊起来，用醋灌鼻子，逼他们交出财物。

薛举曾多次提醒：“你的才能足以成事，但如果总是暴虐无情，一定会使国家覆灭。”

薛举派另一个儿子、晋王薛仁越攻打河池郡（治梁泉县，今陕西省宝鸡市凤县东北），被隋朝太守萧瑀击退。又派常仲兴进攻河西大凉王李轨，与李轨大将李赟在昌松（甘肃武威市东南）交战，全军覆没。李轨乘胜进攻，接连夺占敦煌、张掖、西平（青海湟源、乐都）、枹罕（古地名，甘肃临夏），尽得河西之地。

十二月，薛举派薛仁杲率军进犯扶风郡（治陕西凤翔）。沿途遇到占据汧源（陕西宝重鸡陇县东南）的匪首唐弼，薛举派使者招降，唐弼同意出降，薛仁杲却趁其松懈发兵袭击，吞并了唐弼军队。唐弼只得率数百残部投奔扶风郡，被扶风太守窦琎所杀。

吞并了唐弼部众，薛举势力愈发强盛，对外号称拥兵三十万。

实力的扩张，必然导致野心的扩大。薛举瞄向了长安，听到李渊平定关中，派薛仁杲包围了扶风郡。

李渊令李世民出兵教训薛举，又派姜谟、窦轨出散关（陕西宝鸡西南大散岭上），安抚陇右。

李世民于十二月十七日赶到扶风，当天发起猛攻，大破薛仁杲，一直追到陇坻（陕甘交界，陕西陇县与宝鸡之间）才撤军。

唐军的战斗力吓坏了薛举，他异常惊恐的问群臣：“自古以来有投降的天子吗？”黄门侍郎褚亮答：“转祸为福的事自古就有，比如赵佗归顺汉朝；刘禅出降西晋；还有近代南梁的萧琮，至今家世显贵。”

卫尉卿郝瑗快步走到前面，大声说：“陛下您不该这么问话！褚亮所言实属悖逆！昔日汉高祖屡经失败，蜀主刘备几乎失去妻子，这才得以成就帝业！陛下为何只因这一战失利，就要做亡国打算！”

薛举懊悔的说：“我不过试试你们罢了。”厚赏郝瑗，并让他参决核心军政。

十二月十九日、二十一日，平凉留守张隆、河池（治梁泉县，今陕西省宝鸡市凤县东北）太守萧瑀，以及扶风郡（治陕西凤翔）、汉阳郡（治甘肃天水甘谷县）相继归唐。

姜谟、窦轨走到长道（甘肃陇南市西和县长道镇），被薛举击退。李渊让通议大夫刘世让收抚唐弼残部，遇到薛举，战败被俘。

【03】 浅水原惨败

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年）六月初十，薛举发兵进犯泾州（甘肃省平凉市泾川县）。

面对薛举咄咄逼人的态势，唐高祖李渊任命李世民为元帅，率所部刘弘基、柴绍、丘行恭、李安远、慕容罗?、窦轨、蔺兴粲、唐俭“八总管兵”，进击西秦。

七月，薛举进逼高墌城（又名浅水城，在今陕西咸阳长武县北浅水村，下同），游骑深入彬（陕西咸阳市彬州县）、岐（陕西宝鸡市凤翔区南）二州。

唐军按李世民指令，依托地势之利，构筑深沟高垒闭关固守。恰在此时，李世民身患疟疾，将军事指挥权委托给刘文静、殷开山，反复告诫二人：“薛举孤军深入，粮少兵疲。如果他来挑战，切勿与他交锋。等我病好了，再共同打败他。”

殷开山私下对刘文静说：“秦王担心我们无法破敌，所以才这么说。况且薛举听说秦王患病，必会轻视于我，我应出兵与他对决，让他见识见识唐军的威风。”

两人把李世民的嘱托抛在脑后，出兵在高墌西南列阵，倚仗兵多将广，没有派出警戒兵力。薛举率军悄悄绕到唐军后方，他们竟毫无察觉。

七月初九，薛举突然发起进攻，与唐军在浅水原（陕西咸阳长武县北浅水村一带）大战，唐军惨败，八总管所属士卒死伤大半，大将军慕容罗?、李安远、刘弘基被俘。李世民无奈只得撤还长安，高墌城遂为西秦所占，薛举收殓唐军尸体筑成京观耀武扬威。

这次失利，是唐军入主长安损失最为惨重的一仗，八大总管三人被俘，百战精锐伤亡过半，刘文静、殷开山轻敌擅战难逃其咎。高祖念及二人过往功劳，将他们免去职务，戴罪立功。

好在这一战并没引发连锁反应，关中整体局面未受影响。七月十二日，榆林匪首、永乐王郭子和归降大唐。

八月，薛仁杲进攻宁州（甘肃庆阳市宁县），被刺史胡演击退。郝瑗随即建议薛举，借唐军战败、关中骚动之机，乘胜直取长安。薛举同意了他的意见，正要出兵却身染重疾，进攻长安只得搁浅。

初九，薛举撒手人寰，太子薛仁杲在折墌城（又名薛举城，在今甘肃泾川县东北）继位。

【04】 薛仁杲授首

八月十七日，李世民病愈，受命为帅，二征薛仁杲。

九月十二日，薛仁杲包围泾州（甘肃泾川县北）。城中粮食吃尽，守将刘感杀掉自己战马分给士卒，他却只喝马骨汤充饥。眼看城池危在旦夕，长平王李叔良率军增援，进入泾州。

薛仁杲见硬攻无望，便谎称粮尽向南退却，暗地派高墌（又名浅水城，在今陕西咸阳长武县北浅水村）守卒诈降。李叔良不知是计，让刘感率众前往高墌接防。

十三日，刘感到达城下，但见城门紧锁。刘感叩门喊话，城中有人应道：“贼寇已经走了，你们可以翻墙进来。”刘感让士卒放火烧门，城上却猛的倒下几桶水，浇灭了火种。刘感发觉不对，急忙让步兵先撤，自己亲率精兵垫后。

城上接连燃起三次烽火示警，收到信号的薛仁杲率骑兵从南边飞扑而来，在百里镇（甘肃灵台县西）附近一片平川追上刘感。猝不及防的唐军大败溃散，刘感力战不支，被西秦擒获。

薛仁杲随即包围泾州，逼刘感对城内说：“援军已败，你们早点投降。”刘感佯装答应，到了城下却大声喊道：“逆贼已经吃不上饭了，秦王数十万大军即将到达，你们不要担心，好好坚守！”

薛仁杲大怒，让人在城外挖坑，把刘感绑在木桩上，用土埋到膝盖，纵马往返奔驰不断用箭射他。刘感身中数箭，至死骂不绝口。城中唐军无比悲愤，在李叔良率领下拼死力战，得保城池不失。

十八日，陇州（陕西宝鸡市陇县）刺史常达，在宜禄川（陕西咸阳长武县南）伏击薛仁杲军，当场斩杀千余人，为刘感复仇。

薛仁杲即刻发兵攻打陇州，无法攻克。狡猾的薛仁杲再使奸计，让将领仵士政率数百人诈降，混进城内，得到常达信任。二十三日，仵士政趁常达不备将其劫持，大开城门放进薛仁杲。

常达面对残暴的薛仁杲面不改色，但求速死。薛仁杲这次倒是起了敬佩之心，释放了常达。

薛仁杲为人粗暴蛮横，当太子时就与众将不和，等他做了皇帝，众人内心皆不自安，生怕被他找茬杀掉。谋臣郝瑗因哀痛恩主薛举病故，身染重疾无法处理政事，西秦国力逐渐衰微。

十一月初七，秦王李世民到达高墌。

薛仁杲派大将宗罗?出战，数次挑战李世民均坚壁不出。众将纷纷前来请战，李世民说：“我军刚败士气沮丧，敌军大胜势必骄狂，应闭关固守示敌以弱，待其疲敝松懈，可一战而胜。”为防止众将不听号令擅自接敌，李世民严令军中“有胆敢再提出战的，斩！”

两军对峙了六十多天，薛仁杲粮尽，将领梁胡狼率所部归降。

李世民由此得知西秦上下离心，他让行军总管梁实在浅水原设营引诱西秦。宗罗?大喜，集结全部精锐猛攻，梁实据险固守。营中缺水，人马断水数天。宗罗?进攻愈发猛烈，李世民判断敌军已疲，决意出战。

天色将亮，唐将庞玉列阵浅水原，宗罗?率军进击，庞玉全力迎战，两军胶着混战，嘶吼、惨叫、兵刃撞击、战马悲鸣，种种声响混杂在一起，响彻云天。

突然，一支唐军从北侧出其不意杀来，宗罗?回军抵挡。但见李世民手执两柄长刀，率数十骑兵冲在队伍最前方，如同一支锋利的箭矢楔入西秦阵营。唐军里外呼应，人人奋勇，杀声动地。西秦军彻底崩溃，四散奔逃，被斩首数千级。

李世民率两千骑兵穷追不舍，窦轨担心有失，拦在秦王马前苦苦劝谏穷寇勿追。李世民答：“眼下势如破竹，机不可失，舅舅但请放心！”窦轨不好多说，只得拨马让路，紧跟在李世民身后。

薛仁杲于城下列阵，与李世民两千骑兵隔泾水（渭河支流，全长九百余里，流经长武、彬县等地）对峙。西秦军经此一战早已胆寒，将领浑干等数人在阵前叛逃唐军。残忍狡诈的薛仁杲这次是真怕了，引军入城固守。

太阳快要落山时，唐军主力相继赶到，包围了城池。

夜半，守城士卒争相出城投降，薛仁杲无计可施，只得出降。万余陇右精兵，连同五万百姓一并归唐。

打了大胜仗，一扫三个月前的浅水原之辱，大家都很高兴，互相庆祝。有人向李世民请教：“大王您一战而胜，舍弃步兵，又不携带任何攻城器具，轻骑直奔城下。大家都认为无法攻克，您取顺利夺占，这是为什么？”

李世民答：“宗罗?等都是陇外人，将领骁勇、士卒凶悍。我出其不意的打败他们，杀伤却并不多。如果动作迟缓，让他们进入城内，薛仁杲率领他们据城固守，我们就很难攻克。我们乘胜急进，不给他们喘息之机，他们只有逃归陇外。折墌城防空虎，薛仁杲胆破心惊，无暇思量，所以我才能够打败他。”听完李世民的话，众将心悦诚服。

李世民将所得降卒放心交由薛仁杲、薛仁越兄弟，以及宗罗?、翟长孙等统带，和他们共同射猎，毫无疑忌。西秦将领彻底被李世民的魅力折服，甘愿为他效死。李世民听说过褚亮大名，将他邀入麾下。

李渊派使者向李世民交待：“薛举父子残杀我军将士，你要杀尽他们用以告慰冤魂。”瓦岗寨前首领李密劝谏道：“薛举滥杀无辜，所以才招致灭亡。陛下又何必怨恨，已经归顺的人民需要好好安抚。”

李渊这才收回成命，令李世民只杀首恶之徒，其余全部赦免。

李渊派李密到彬州迎接李世民，李密自恃曾坐拥百万大军，谁都瞧不起，甚至在李渊面前都脸有傲色。但当见到挺拔英武的李世民，不禁内心折服，私下对殷开山说：“这真是雄主啊，不是像他这样的人，怎能平定祸乱！”

十一月二十二日，秦王李世民凯旋而归。

薛仁杲、仵士政被斩于闹市，追赠刘感为平原郡公，谥号忠壮。因功恢复了刘文静、殷开山职务。

李渊大宴参战将士，告诫群臣说：“我李渊靠大家共同拥戴，得以成就帝业。如果天下太平，我们可共保富贵。倘若让王世充得志，大家全都性命难保！薛仁杲君臣覆亡，就是我们的最好镜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