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只是朱颜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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睽卦六爻讲述了南唐三世而亡，后主李煜历经沧桑成为千古词帝的历史故事。

南唐是十国中版图最大的政权。当年，南吴权臣李昪（bian）以唐宪宗直系后裔自居，他受禅建立南唐时，国内人口达五百多万。其长子李璟即位后起兵灭南闽、南楚，势力最盛时地跨今江西、安徽、江苏、福建、湖北和湖南等省，辖三十五州。

以江南土地之肥沃，经济之富庶，南唐本该有更大作为。但是相比征战天下，李璟更大的兴趣在于诗词文学。他经常与韩熙载、冯延巳等人饮酒赋诗，导致朝政荒废，国力下降。

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一次，李璟在宫中大兴土木，建造高楼。三朝元老萧俨忽然叹息道：只恨楼下没有修一口井。

李璟大惑不解，问他为什么。

萧俨回答说：“没有这口井，便不如陈后主的景阳楼了。”他借南陈旧事劝谏李璟要励精图治，出发点是好的，只是言辞太过于激烈。李璟闻言大怒，将他贬官外放。

不久，后周政权崛起，迅速夺取南唐的淮南和江北地区。李璟“丧马勿逐”，他迁都洪州（今江西南昌），自降帝号为国主，向后周称臣并使用后周年号。后周随即撤军，南唐因此“见恶人，无咎，”得以暂时苟延残喘。

李璟雅好词章，其中尤以“小楼吹彻玉笙寒”为千古名句。

南唐宰相冯延巳也是有名的词人，其词作《谒金门》开篇即是名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这句词表面上是形容风吹水面，激起涟漪，实则暗讽李璟后宫嫔妃众多，她们听说皇帝要来，便如一池春水起涟漪，翘首以盼。

李璟略有不爽，便诘问冯延巳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言下之意，分明是在批评冯延巳多管闲事。

冯延巳赶紧拜倒答曰：未若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也。这个马屁拍得甚是高明，于是“遇主于巷，无咎。”李璟微微一笑，放过了他。

公元960年，后周大将赵匡胤建立宋朝。翌年李璟病故，后主李煜（937年8月－978年8月）继位。

宋朝大军很快消灭南汉，兵进汉阳。感受到危险的李煜赶紧自去国号，改称江南国主，并派遣弟弟李从善到宋廷作人质。“见舆曳，其牛掣。”其时形势紧迫，李煜一边与臣子饮酒悲歌，一边外奉宋朝，内轻徭赋，惨谈经营。结果“无初有终”，虽然没有取得重大政绩，倒也带着南唐偏安江南十五年。

李煜在位期间先后有两任皇后。这是一对姐妹花，均为南唐重臣司徒周宗的女儿。

大周后十九岁便嫁给了李煜，她“雪莹修容，纤眉范月”，容貌极美，而且通书史，善歌舞，尤其一手琵琶弹得极好。“遇元夫，交孚。”这对才子佳人的婚后生活非常幸福，李煜在《一斛珠》中如此描写：

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粗粗梳理晨妆，唇边点一抹沉檀色的红。微露丁香花似的舌尖，樱桃小口微张，吐出动听的清歌。用深口大杯喝酒，酒水打湿了罗袖。微醉之后斜靠绣床撒娇，嚼烂红色花草，笑盈盈吐向心上人。

李煜沉迷于幸福生活而荒废了政事。然而大周后很快生病了，生病的原因是四岁的儿子李仲宣不幸夭折。李煜连续多日衣不解带照顾病情，连药都要亲自尝过后才让大周后喝。

一切看起来很好，但大周后的妹妹探病来了。

妹妹比姐姐小了十四岁，同样的天生丽质，才情过人。李煜对她一见钟情，在大周后生病期间开始偷偷与她幽会，并将其写成了一首《菩萨蛮》：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糟糕的是，两人的私情被大周后发现了。愤怒的大周后躺在病床上，把脸朝向墙壁，至死不再看李煜一眼。

当年，大周后病重而亡，李煜为之痛悔不已，他满怀愧疚写下了传世佳作《昭惠周后诔》。

但不过旬月，李煜立刻娶了妹妹为新皇后。“厥宗噬肤，往何咎？”他对小周后的宠爱，甚至还要超过当年的大周后。

公元974年，赵匡胤以祭天为由诏李煜入京，李煜托病不从。宋朝于是大军压境，年底攻克金陵，灭亡南唐。李煜被押送到汴京后，被赵匡胤封为违命侯。李煜入宋后，悲伤失意如“见豕负涂”，像一只浑身沾满泥土的猪，被软禁在开封城西北角的一个梧桐院落。李煜深感世事无常，用词写尽了乡愁，如《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宋太宗赵光义即位为帝后，改封李煜为陇西公，但他做了一件极恶心的事。

赵光义看上了小周后，而他每次不由分说临幸小周后时都会“载鬼一车”，派一群太监闯进李煜的梧桐院。他们“匪寇，婚媾”，当众将小周后脱光后用红绫包起来抬进皇帝寝宫。

心灰意冷的李煜在自己四十二岁生日那一天，喝了几杯酒后，趁酒兴创作了绝命之词《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赵光义听到这首词后，赐给他一杯牵机毒酒。喝下毒酒的李煜全身抽搐，口吐白沫，最后身如弯弓，头足相接而死。小周后随之香消玉殒。

李煜不是一个好皇帝，但绝对是唐朝五代成就最大、造诣最深的词人。他的词以亡国为分水岭，前期词作题材多变，主要写宫廷生活以及男女情爱；后期词作则倾注了他的真情实感，体现了他的内心风貌，具备了辽远悲怆的气象。

王国维称：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但愿山河在，朱颜永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