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物质与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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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咖啡馆中，小提琴在无人的地方独自演奏着，曲风悲伤。
男人和女孩在其中一张咖啡桌的两侧相对而坐，两人面前各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牛奶咖啡，文艺点叫卡布奇诺，中间用草莓泡挤出个爱心，意味和那九十九朵玫瑰一样难明。
零号看着窗外，雨正在下，雨水落在不平的青石路面上，积出一个个小水洼。
街道很空，不如说有人才是怪事，毕竟这里不是现实。
“接下来的维度，对物质世界来说，将全部是概念。”零撇了撇嘴。
她又换了身衣服，白t恤配狗熊马甲，带帽子的那种，带上帽子就是狗熊头，下装却是辣妹穿的牛仔短裤。
“概念？不是物质？”零号转头，诧异。
他被迫换了身衣服，棕色的格线西装，修身款式，裤子同款的纯色西裤。
“是物质，也是概念。”零说，示意零号喝咖啡。
零号没喝，看着杯子中间的那颗鲜艳爱心犯了嘀咕，那色彩像是火，大概会烫嘴。
零又撇撇嘴，哼声拿起杯子：“量，我更愿称之为‘可观测维’。”
“可观测维……”零号不禁皱眉，这又是一个新词，今天他学到的新词可多了，感觉接下来还有。
音乐弹奏着悲伤，让人无心去听。
“给我换首欢快点的啊！”
女孩大叫，好像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梦境。
曲风换了，轻快像是凉爽的早晨走在乡间小路上。
零抿了一口咖啡：“时间可观测、空间可观测、能量可观测、质量可观测……等等，所以说它是概念，因为它太过于抽象了。简单理解的话……”两人面前忽然燃起一团火，火尾如艳丽的吉普赛女郎一样扭摆，“看呐哥哥，这就是火焰的另一种形态，量的形态。”
随着零话音落下，火焰停止了扭动，如瞬间凝固的血，平滑的深红线条变得疙瘩不平，一个个矩阵如雨后春笋从深红表面突出。再看过去，哪还有“火”的影子，倒像是一个浮在空中、积木拼成的怪异矿石。
“这便是物质的另一种表现形式，点、线、面的表现形式，不同的面代表不同的维度，不同的线代表不同的维度连接，点即是各维度的结合。”零对着怪异矿石娓娓道来，像个资深的矿物学家，这时候该给她配一副圆框眼镜，“看到它最突出的红色的面了么？那即是能量。同理，金色的是时间，透明的是空间……”
零号在女孩的指示下观察，注意到眼前的怪异矿石不止是矩阵组合那么简单，它其实是由多个多面体拼接而成的，其中代表女孩所说时间与空间的两个面几乎为一个面——两个面的连接线暧昧，换言之角度几乎为180。
“由于时间被‘量化’了，所以火焰是静止的，这哥哥能理解吧？”零孤独地饮着咖啡。
零号先点头后摇头：“你的意思是……在那个维度下，所有物体都是这样的？”
“当然。”零放下手中的杯子，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小提琴声又变得难以揣测起来，就着窗外的雨听起来有些深沉。
“那岂不是所有物体都是静止的？”零号不解。
如果说时间也成了构成物质的一部分，那么谁来推动物质运动呢？
“不不不，没有任何物体是静止的，有更高维度的力量在推动它，连时间一起。”零说。
零号微微吃惊，不过事到如今吃惊都吃习惯了，真给他条鲸鱼他也不在话下，一张脸好比刻画了五官的面具。
“构成高等级天启者身体的，就是量。”零又说。
这下零号是真吃惊了，不如说是被吓着了。
方舟早观察到c级以上天启者身体非物质结构，是由点线面三者组合成的“元序列”。不过迄今为止没人知道“元序列”是何物，平面上虽有线有点，但不管怎么放大线还是点，都无法观测到任何粒子结构，像是拿着显微镜去观察黑洞。
零号忍不住看窗外的雨，雨下大了，连小提琴的声音都好似被雨水冲走了，回头时，奇异矿石已经消失。
“量之后，是力！”
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拉弦声变得激昂，像是行军时演奏的战曲。
力……
有那么一秒，零号以为自己理解错了。
“力？什么力？”他问。
“就是‘力’，推力、引力、各种力。”零回答。
零号瞪了瞪女孩，没能从她严肃的小脸中看到谎言，心中的念想崩溃。
力呀，这再怎么说抽象，也没想到抽象到这种程度啊！根本无法想象“力”如何变成物质，那岂不是一掌打出去一座泰山？
“它其实在现实维度有一个很浪漫的表现形式，就是我们常说的‘命运’。”零说。
“命运……”零号一直不喜欢这个词，但它总好像跟在自己身边的幽灵，怎么甩都甩不掉。
一枚硬币出现在了咖啡桌上方，是那枚静止中的硬币。
零食指轻触了一下硬币：“这是一枚时间静止中的硬币，正常情况下，它会受到重力垂直下坠。现在我点了它一下，问，当硬币重新受到时间影响，它还会垂直下坠么？”
“不会。”零号说，这是他和女孩谈话那么久以来，回答最自信的一次。
硬币开始运动，却是向着零号的方向偏移下落，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差点落到零号的咖啡里。
硬币弹下咖啡桌，清脆地落在地上，小提琴拉下最后一声音符，往窗外看时，雨适时停了。
“力对物质的影响在时间之前已经产生了，只是受限于维度，它想要影响到物质，就得经过时间‘予许’。”零解释说，“维度是一层连着一层的，层层叠加……唔嗯，就像弹簧一样，每一个弹簧圈就是一个维度，力其实就是弹簧之间的连接部分，万有引力就是这样产生的，本质是维度的牵引效果。”
“维度的牵引效果……”又出现一个新词，零号直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等等，力是弹簧圈？不是弹簧本身？”停顿了好一会儿，零号才注意到。
“力既是弹簧圈，又是弹簧本身。”零说，“维度与维度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就好像哥哥面前的杯子里，咖啡混融了牛奶……嗯，还有我的爱！”
“后面那句话是多余的！”零号冷声强调。
“嘁！”零咬了下舌，一秒收起笑容，“被力线提前连接的两样物体，就产生了‘必中’的碰撞效果。譬如你们神话传说中奥丁的长枪‘昆古尼尔’，在投出前已将敌人的命运锁定，敌人还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嗯，要做到这点其实不难。”
做到这点其实不难……
零号默默看着咖啡表面蒸腾起的薄雾，思绪似乎变得跟雾一样袅袅，不知去到何方。
“自然情形下，力无法直接干涉物质。”零说，硬币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但事无绝对，如果力量足够，就能越过时间维度，直接影响物质。那么这样做到底会对物质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零伸出她凝白的食指，按在了那枚静止中的硬币上，往前按压，像是去确认一块面包的柔软度。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硬币向前挪动，不，是向前凹陷，平面逐渐突出女孩食指前端的形状。有明亮的东西像小精灵似的飞舞出来，微小到肉眼不可见，仅存在被感知，像雾气一样挤满硬币周围。
“那是光子，它接近时间，被先一步迸发出来。”零解释说，并缓缓移开食指。
扭曲、崩解中的硬币呈现在零号的眼前，像是一颗爆炸中的行星，只不过它是静态的，像被置于时间冻结的太空中。
“这便是物质的崩解效应了。我的做法会使得这枚硬币强行升维，让它从静止状态变成‘可运动状态’，唯一造成的结果是——硬币量化。”零说，“这准确说是一枚正在量化过程中的硬币，它的物质结构已经完全崩溃了，时间再推动它，得到的也只是光、能量，还有‘气’。”
“气？”零号不得不注意到。
“力之后，就是气了，它也是一个维度！”
“……哪个‘气’？”零号不安地看着女孩，同样的事刚才发生过，在女孩开始讲解“力”的时候。
“就是你们东方医学里常说的那个‘气’啊？”零不假思索，“怎么，我有说的很奇怪么？”
喂喂，这何止“奇怪”那么简单？简直不要太太太奇怪了好吧？！东方医学？怎么有种高材生下乡的感觉，前面又是“量”又是“一掌劈出去一座泰山”那高大上的，这会儿怎么扯到东方医学上来了？
零号对东方医学没什么了解，但也知道新时代由于植物药材稀缺，东方医学早已没落，如今只剩下按摩、正骨、推油、针灸了，舒服倒是蛮舒服，但不顶用啊。
不过即使植物药材不稀缺，那项老东家的技术也应该会没落吧。科学观与金钱观双重冲击下，去花个几十年学一样看不到前景的东西，学不精顶个“招摇撞骗”的包袱，学精了人已年过半百，还不如手握手术刀，钱币哗哗地进口袋。
“你没开玩笑？”零号不禁问。
“当然没开玩笑！”零掷地有声。
零号往后靠着舒适的黑皮沙发，直觉得有些累。
人类一直致力于研究高维度的东西，但或许是我们太过在意于看得见的东西，忽略了看不见的东西，不曾想我们追求的，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你继续说。”
零就继续说：“气有五行、有阴阳，这点倒是没什么问题啦……不过要注意的是，五行和阴阳是概念，而不单单指的金木水火土和阴气阳气。”
“这里只讲五行，阴阳的话……两者本质已经接近灵魂，讲灵魂时略提一下就行。”零挥挥手，表示不是多大点事。
“金和木，分别代表的是金属性和非金属性；火水土，分别代表的是物质的三种状态，气态、液态、还有固态。由这五种属性构成了所有元素，其中某两种属性的量突出，那种元素就容易呈现出对应的状态，譬如汞，它是金加水属性突出的组合，自然下就是液态金属。”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118种元素，按照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顺序的克制关系来说，与金相关的元素占了全元素的4\/5，即94.4种。”零耸了耸肩，“当然啦，没有‘多少点元素’的说法，所以金属元素是95种。”
零号微微吃了一惊，因为女孩所说金属元素个数与元素周期表里记录的分毫不差。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按照你的逻辑，那为什么不能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的顺序进行元素相关？还有，94.4为什么不舍去0.4，反而进了0.6？”
如果按照零号的逻辑，那么与木相关的元素才是占了总元素的4\/5，舍去0.4后，非金属元素是94种，金属元素是24种，完全对不上元素周期表！
“第一个问题，因为金克木，所以不能像哥哥说的那样进行元素讨论。”零解释说，“金属性天生比非金属性有优势，这点毋庸置疑，硬要说的话……是规则。”
零不紧不慢拿起杯子饮了一小口：“事实情况比我口头说的还要严重，金对木的克制效果，几乎是绝对的！在某些特定情况下，金甚至会抢夺木的属性。什么意思？意思就是非金属元素的金属化！现代的炼金术！”
零号站了起来，双眸里难掩惊容。
现代炼金术，那是很久之前就诞生的一个词，对方舟科技发展来说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该词诞生于超导材料兴盛的那个年代，继金属氢后，金属硼、金属氮、金属碳、金属硅……大批超导金属材料被制造出，而由于这些超导金属材料本身是由非金属在特定条件下达成，因此该项技术也被称为“现代炼金术”。
零号坐下，惊魂未定，怔怔看着少女。
零放下手中的杯，微笑：“至于说为什么不舍去0.4，反而进了0.6，哥哥心中想必已经有答案了。唔嗯，更直观体现的话，就是半导体元素硅，它不就是那个不上又不下的特异存在？”
零号愣愣地点头。
“其实通过观察元素周期表也能发现，随着元素质量增大，元素对非金属的性质掠夺会越严重。”零懒散地耸了耸肩，“当然啦，你们的化学自有一套系统解释，我就不多赘述了。”
“所以我说，金属与非金属最准确的元素配比是4：1，金属元素94.4个，非金属元素23.6个，哥哥要是实在不理解，那我也没有办法了。”零深深叹一口气。
零号不是不理解，而是不能理解！
天啊，他高中化学虽然不及格，但也不至于搞错金属与非金属元素个数。更为关键的是，你让人门捷列夫老爷子怎么办！总不能从棺材盖里爬出来听你这样解释吧？那谁能想到！
“你说的这些东西……好像很早以前就有了……”零号边皱眉边指出，他回忆，记起了那个曾经背诵过的人名——邹衍。
邹衍，战国时期人，阴阳家代表人物，同时也是五行的创始人。
得亏这个“阴阳家代表人物”，不然零号哪认识这混蛋，他的历史不比他物理化学糟。
零号没想到，自己青年时恨得牙根痒痒的人名里，竟然有如此才俊，发现了新时代人类都无法发现的宇宙奥秘。
历史果然是个好东西！
“崇尚科学才能使文明进步，敬畏神秘才能窥见万物的真理。”零笑着说，“太过在意可见科学，未必是一种好事，神学，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科学。”
零号低头默默思考女孩的话，看着那杯永远也不会冷始终冒着热气的咖啡，里面一颗爱心红似骄阳。
女孩的声音幽幽地再度响起：“观察生命亦可知，生命进化同时受到了五行的影响，五肢、五指、五脏……等等，有些没必要的结构会在进化过程中退化，例如人的尾巴。唔……正常来讲生物进化成智慧生物后会留下尾巴，不过不留也无大碍，舍去双脚都行。”
“所以，不用好奇系外星系会有如何如何千奇百怪的生命，他们可能和你们蓝星上的物种差不多，智慧生命也是如此。”
“生命遵循元素法则诞生，那么自然条件下自然不会诞生金属生物。金代表了锐利、毁灭，它不像木那么温和，和火、水、土很难化合，和火、水倒是有得商量，气态金属与液态金属尽管少见，但另一方面气体和金属物反应、液体和金属物反应倒是常见。反观木，它和火、水、土都能很好的化合，不如说木是最好的催化剂。氢气和氧气，双火双木属性，结合后便得到了生命最赖以存在的条件之一——水。”
“双火和双木……为什么得到水？”零号懵了。
“一开始我便提到了，哥哥没注意听。一个元素，并非只包含一种元素性质，而是五种元素性质都包含有。”零解释，“拿氢气和氧气来说，它们木、火、水三种性质占得比较重，当火和木发生反应后，会得到土，化合后元素的质量增加。这时候，水、土两种性质会突出，同时由于反应消耗了火，火所占的比重减少，火、水、土三者比例来到了旗鼓相当的位置。”两人中间出现一个水球，“这样造成的结果是……水很容易在三种物质状态下转换。”
两人之间的水先凝结成冰，然后又融化成水，最后成为水蒸气消失。
“值得注意，木属性也被消耗了，但木属性是氢气和氧气这两种物质的根本属性，很难消耗完。”零补充说。
“一颗行星，能否诞生生命的条件之一便是——该行星木属性充沛。其余只要条件达到，譬如能和水属性化合生成生命所需的溶剂，还有阳光等，该行星就足以诞生生命。不一定是碳基生命，也可以是以其它木属性元素为基础的生命形式。”
零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或许保持沉默才是最佳，和这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对话也挺不错。
“哒哒哒，哥哥不喝咖啡么，我可要讲灵魂了哦，保证绝对绝对是哥哥没听过的秘闻！”零古灵精怪地说。
“这么快？”零号诧异，他可是明明白白记得女孩说灵魂是三十三维，这才几维？
“维度是很模糊的，用比喻来说的话，就像洋葱皮。我所说的一个维度不一定就是‘一个维度’，它可能包含了好几个维度。”女孩解释。
零号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底的咖啡，像读一本泛着黄页的老书，没有趣味，却饱含人生哲理。
“那么……请跟我一起走进最特殊的维度——灵魂维度，一个所有生命诞生的起点。”
零举起那杯只剩一点的咖啡，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