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次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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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号跟在管家少女身后,全程看着蓝水晶颜色的地面发愣。
他以为大厅的“琥珀地板”已经牛哔到不能再牛哔了,谁知琥珀延伸出来,还有特么的蓝水晶!
他们仿佛凌波而行!
不是真正的蓝水晶,和大厅地板一样,是钢化玻璃或者硬性凝胶一类的东西,底下填充有色材料。
长廊亮着壁灯,他们沿着一扇扇壁窗前行,幽魅的夜在他们右侧。
地面发着光,指示着它不单单是“蓝水晶”那么简单,很快零号明白它同时还是一块显示屏。一条海豚从“海底”浮游上来,尖吻在零号脚底轻啄,又立刻害羞似的溜走了。
特么的这就是有钱人么!什么私人电影院都弱爆了!人家地面都能放电影!
“零先生很喜欢盯着人脚后跟?”好听的女音从前方来。
零号视线上抬,经过噔噔直行的皮鞋、轻快跳脱的马尾,停留在管家少女上下浮动的头顶。
“你们小姐什么时候建的这里。”他问。如此大的工程,他就算没听说,也该看过新闻,实际他一无所知。
“八年前。”雨婧回答,之后抢先一步打断零号思考,“零先生为什么回来?”
这个问题怪异至极,零号一时不解其义。
回来?是指回到夏雨晴身边?但听管家少女的语气,好像另有其意?
雨婧蓦地停步,一甩马尾转身,立正挺胸,皮鞋磕得咯噔响。
她微仰下巴,看着零号,眸子里两点猩红危险闪烁着:“我向小姐隐瞒了零先生还活着的事实。”
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独有的电磁噪声,不过配合上她本来就很好听的声线倒也算悦耳,电音控福利。
零号有些回不过神来,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五年前小姐命我找寻零先生的去向,我找到了,但我谎报零先生已经死了。”雨婧说。
零号颇有精神错乱之感。他听到了什么?一个AI,当着你的面说她骗了自己的主人?
简直无稽之谈!
计算机战争后,尤其是斯尔文莱战争后,AI就被限制了自主意识,根本不可能做出违背人类命令之举。
人类无法和一个五级文明达成和解,你想获取它的信任,而它只想要你的脑子。
零号没听错的话,管家少女说了“小姐命我”四个字,那就意味着这条命令不存在谎言和不执行一说。
与AI的日常对话可以调节忠诚度,但命令不能,它的忠诚度一定是100%!
“你不是AI?!”零号不得不震惊,他在首次见到管家少女之时,有过几次打量,观察入微,反复确认管家少女是人形AI无疑。
现在他一度怀疑是自己判断出错,少女其实只是戴了两片中间有红点的美瞳。
可是呼吸呢?心跳呢?不特意控制之下,就连S级也无法抑制这些生物的无条件反射。啊,没错,他是无耻地听了人家的呼吸和心跳,可那又怎样?这不是没有办法嘛,总不能上前去问人家型号,那不成了耍流氓嘛。
“我的事,零先生管不着!”
管家少女语气加重,声音里电滋躁动。
生气了?这……
零号有些怀疑管家少女是半机械的生化人,但想想有点扯。
首先,生化人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正常世界中的,只能存在以科幻为题材的电影里,因为这项技术从根本上否定了“人”这一物种。不,甚至是颠覆了“生物”这一概念!
这是从伦理层面上说,另外从安全角度,一个禁枪支禁管制刀具的文明国度,哪有可能允许比这两者更危险的存在出现?那相当于让个人持有武器合法化,人人都能肩抗大炮在街上闲逛。
相比之下,天启者又不同,人人可以注射天启疫苗,觉不觉醒纯粹是你个人运气问题。
就好比方舟实行已久的十二年义务教育,人人享有同样的教育资源,为什么别人能考上大学,就你高中上完跑去厂里打螺丝?
这是从力量的公平性上说,一旦有人开了“生化人”这一先河,不管是谁,渴望力量的民众都会暴动!
“凭什么他能改造身体,我不能?”思想原本就是比瘟疫更为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当“区别对待”形成的时候,旧世纪惨遭自我毁灭的诺亚方舟城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管家少女不是生化人……那她到底是……
“你是生化人?”相较于思考,零号更喜欢直接问,现在也甭管什么耍不耍流氓了,好奇心大过天。
雨婧平静地看着他:“零先生倘若带了眼睛的话,就不该有此疑问。”
零号:“……”
没有搞错的话……他被一个AI给骂了?
“零先生是否该回答我的问题了?还是说零先生不止眼神不好,耳朵还聋?”雨婧面无表情。
零号连续被骂了两次……
他好像无意中打开了铁疙瘩的“毒舌模式”,一时郁闷得想要挠头。
“你为什么不想让我见到夏雨晴?”零号问。
从铁疙瘩话中推论,他“死”的时候夏雨晴应该委托了铁疙瘩来找他,结果铁疙瘩找到他了,却隐瞒了他还活着的事实。
怪也怪在当时他想彻底和夏雨晴来个了结,就把夏雨晴的电话、短信全屏蔽了,一样没回,让夏雨晴误以为他已经死了。
看样子夏雨晴很信任铁疙瘩,就是没想到自己会被铁疙瘩蒙骗。
为什么要蒙骗?蒙骗的理由何在?总不能是……因为爱吧?
零号发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信息量太大。
“请零先生有点自知之明好么?”雨婧踮了踮脚尖,将身子挺得愈发比直,“小姐是天上的月,零先生是地底的臭虫,恕雨婧直言,零先生根本配不上小姐。零先生的‘厚颜无耻’,除了会玷污小姐的清誉外,对小姐实无益处可言,雨婧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提前将零先生抹除。”
最后一句话零号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你想杀了我,为了夏雨晴?”
零号脸色怪异,他不明白夏雨晴是怎么做到让一块铁红鸾星动的,靠魅力?还是说靠手指?零号暗道一声罪过,急忙将上身的东方姝静一脚踹走。
雨婧轻轻摇了头:“零先生既然已经‘活了’,说再多已无必要,回不回答我的问题也无所谓。雨婧不会再意图动零先生,请零先生放心,在此安心享受生活便可。”
零号不知道铁疙瘩的自信打哪来。
动我?我好歹是d级……不,现在是c级天启者!徒手搬运重型卡车的存在,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零号没记错的话,目前为止最先进的战斗型AI,实力评级也不超过d,真要是到了AI能替代天启者的地步,那方舟业已能拿下陆地啰。
零号面无表情,内心却闪电般过去一道冷笑。
雨婧一甩马尾转身:“还请零先生跟紧些,虽说妹妹们居住在楼的另一端,但以零先生的丑陋嘴脸,光是暴露在空气中就已经对妹妹们造成困扰了。还有艾娃,她无时无刻不监听着室外,零先生的存在对她而言,好比一只三天没洗的臭袜子。”
“毒舌模式”就关不上了!
零号跟上管家少女的步伐,左拐到达楼体内侧,这栋神秘建筑终于卸下了它的防备,呈现在零号眼前。
这是一栋U字型楼,前高后低,像是U字型阶梯。它两侧的线条足有两百米,内侧可通过自由翻转的巨幅落地窗到达中心。
中心,也就是现在零号左手边,穿过稀疏的草丛花丛,越过明亮的地灯,有一个大游泳池,富含铜离子的蔚蓝水面就安静地躺在那,平整得像一面镜子。
零号注意到泳池左边,他们刚经过的地方,也就是大厅的两道门扉后,那里是一个玻璃棚。
“那里是……”零号问。
雨婧驻步往后看了一眼后继续领路,边回答:“那里是花培房,培育树种还有花卉的地方。”
零号“果然如此”后又恍然大悟的神情,感叹主楼设计者匠心独运——花培房就是世界树的树冠!树冠不是被切断了,而是通过另一种形式“活着”!
“晚上八至十点的时间段,妹妹们可能会来泳池放松心情,届时请零先生减少不必要的外出。”雨婧说,“必要时,零先生可由后门前往正厅,艾娃会为您通知小姐。”
零号直觉自己像个贼,还是个淫贼,一举一动都被提防着。
“零先生什么时候离开?”雨婧问。
“中秋之后。”
“那时间挺长的。”
两人安静地迈步,节奏相同,前后保持两米的间距。
地板的颜色一变再变,由开始的湛蓝到淡蓝再到浅蓝,最后到淡紫、紫色、深紫,恍然发觉时,他们已经来到一片深紫色星空中。繁星眨着眼睛,踏上去会有不忍,但更多的是怕被深邃的色彩吞噬。
两人来到大楼最末端,深紫色星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墨——黑色的地板,灯光在这里隐没了,使他们好像来到了宇宙边缘。
面前是一扇木制房门,漆成了白色,连门把手都是白色,与这个漆黑的世界格格不入,看着似乎能通向天堂。
管家少女拧动门把手,“咔哒”,锁舌脱卡时的声音引人怀念。
现时代都流行全自动门了,外部没有门把手,没有钥匙孔,开门瞬间听不到锁舌弹开的声音,略微显得寂寥。
灯光骤亮,橡木地板的反光首先映入眼帘,然后是一角床,纯白的羽绒被铺在床上。
“零先生请自行处置,若是想要沐浴,请在半小时内解决完毕,雨婧会在半小时后过来,希望那时零先生已经裹上浴巾。”
管家少女离开了。
零号推开门,步入房间,脏兮兮的平底靴踩在了抛光的橡木地板上,他为此介怀。
不过他已经介怀一路了。
一张大床横在零号面前,四只圆柱形立脚支撑着它,床垫很厚,试想躺上去一定会很舒服。
越过床就是落地窗,阳台的影子在落地窗后;窗帘收起在落地窗左右,像是一片片竖起并敛好的香蕉叶子;上边角落有一部嵌入式空调,电源灯光亮着;床尾有一排衣柜,原木制,木香怡人。
金色黄昏后,植物成了稀罕货,迄今为止通过技术复生的植物不过两百余种,且大多是蔬菜瓜果,这导致木制家具短缺,价格比黄金还要昂贵。
事实黄金价格贵是贵,但也不会贵得离谱,毕竟有人工合成黄金渠道。
当然,那也比钻石贵得多,方舟合成金刚石技术娴熟,你随便花个几百块钱就能往脖子上挂一串。
木制家具贵,但没有几个人会去买,买的大多是好面子。
“脆弱”、“不顶用”,木制家具的硬伤,少几倍的价格,已经能拿下超分子材料家具,使用个几百年都不见花的那种。
房间很大,很空旷,一个人使用或许寂寞了些。
零号拧开左手边卫生间的门,瞄了一眼,没忍住愣了愣,差点以为房间里还有个房间。
他搞不明白卫生间弄那么大的理由,这是打算让客人在里面练习自由泳?
他回头去衣柜里翻出一条浴巾,一条毛巾,和一对很大的拖鞋。试了试拖鞋尺寸,正好,就是搞不明白既然拖鞋“对号入座”了,为什么会没有他的衣服。
或许是零号自恋了,凭借一双拖鞋就妄加揣度,夏雨晴可不是那种睹物思人的女人。
男人洗澡是很快的,这点可以从零号身上得到印证,那些洗得过于慢的,大概是在卫生间里擦脸粉。
也就五分钟,零号就出来了,有必要的话他其实可以更快。
零号其实以为自己洗了很久嘞!
天气有些闷热,零号声控打开空调。管家给了他半小时时间,零号对时间时还以为时间出错了,毕竟“洗了很久”嘛,没办法,裹着浴巾坐床上看了二十多分钟新闻。
管家很准时,恰巧过去二十五分钟左右来敲门。
零号蹬着拖鞋去开门。
管家捧着一堆叠好的衣物,小指头还勾着一个袋子,袋子里是盒子包装的内裤,零号一眼看出。
雨婧看着膀粗腰圆,把大浴巾当紧身围裙穿的男人,皱起秀眉:“下次这种情况,零先生还是不要来开门为好。”她注视零号立起的一茬腿毛,“实话实说,画面冲击力对于雨婧来说大了些,在刚刚短短不到三秒的时间里,雨婧就有八次将零先生人道毁灭的想法,嗯,现在是第九次了。”
零号:“……”
零号一把夺过衣物,一手抢过袋子,关门。原本他就不是多讲礼貌的人,现在更没必要讲了。
不就两根腿毛嘛,男人谁没有?没有腿毛还指望有鸡蛋清一样通透的肌肤?那要剃须刀何在?
零号一言不发,一一检查管家送来的衣物。管家送来的一堆衣物里除了有两套休闲衣物外,还有一套蓝色睡衣,零号就换上了睡衣。
换好睡衣后,把其余衣服往柜子里一塞,零号就钻到了被子里,让空调使劲吹。
“关灯。”零号对着床头念了声,像念了某种魔法咒语,头顶的发光纸逐渐熄灭下去。
房间昏暗,离得远的路灯还不能照亮这里,只是隐隐约约投射似月光一样晶莹的粉尘。
人在舒适的环境中很容易犯困,零号亦是如此。他眼皮紧随熄灭的发光纸闭合,疲惫立刻侵蚀他,身体犹如注射了麻醉药剂那般松弛下去,呼吸频率减缓,心跳鼓动了两下也静悄悄的了。
空调呼呼吹着冷风,直到某一刻好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吐出最后一口生气。
零号睡了过去。
…………
黑暗中,男人沉重地喘息着,气息冰冷。
他是一名登山者,沿陡峭山壁一口气攀缘上几千米高峰,顶着严酷风雪看那紫色星空。
他在做梦,他确信是这样,因为他看不见自己的身体。
仿佛有远古的呢喃从紫色深空中传来,拉扯着他,他接近了,星空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呢喃声还在,他四下寻找,张望。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萤火虫那样的光点——那是一颗又一颗的星。
他找到一颗红色的星,找到即是见到,红色的星陡然出现在他眼前。它比太阳巨大无数倍!他知道,尽管看起来他和它一样大。
这是什么?
他看着死气沉沉的星,莫名地悲戚。
他不记得自己有那么一个朋友,那又是为什么而悲伤?是为死亡么……
他为它送别,而它在他眼前坍塌。
红星开始收缩,开始吞食,它变得无比残暴,亲手吃掉自己的孩子——那些曾经围绕它的行星。
它不停吞吃,光线、空间、时间,无一能逃脱它的巨口,最后是……它的老友。
他是送葬者,这一刻将要成为陪葬人。
他想要逃,却无法摆脱那股吸力……那无限的吸力!
他的身体在消融,他的意志在崩毁,他已所剩无几,只能空空地尖叫,仿佛水下即将沉溺之人。
死亡即是终点,无限即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