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沐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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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似乎误会了叶青青，正色说：“我可不是钉子户，我可是全村第一个响应政策的搬迁户。”

全村第一个搬迁户怎么又回到这里，还是独自一个人。即使心中不舍，想最后再看看曾经生活的地方，也应该有子女陪伴左右啊，这做孩子的心该有多大，才会放心把这么大年纪的老母亲一个人扔在这里，是的，就是扔。

叶青青咬紧牙齿，有些伤感，更有些气愤，上有高堂老母可敬，这是多么大的福气，是多少人想要却又遥不可及的心念，怎么还会有这样对老母亲不管不问的子女？

叶青青是个仗义的姑娘，骨子里的正义感就要挡不住了，她想要帮助这位老人家惩治不孝子，讨回权益，即使她势单力薄，即使她人微言轻，她也要为一个被子女抛弃的老母亲发声。

“老人家。”叶青青上前一步，把手轻轻的放到了老人的肩上，她要给这位老人揭穿不孝子的勇气。

叶青青坚定的说：“你老人家有什么委屈，不妨说出来，我也许能帮到你。”

“委屈？”老人只是愣了一小会儿，就哈哈笑了起来，没有任何的言语解释，而是转身步履轻快的朝院门里走去，老人的这个举动反而把叶青青弄愣了，她来不及细想，也跟着老人进了院子。

院子里正对大门的地方放着了一把摇椅，当人半靠在摇椅上时，正好能无遮无拦的看见院子外的情况，老人在摇椅前停住了脚步，俯身拿起摇椅上面的毛毯，顺势在摇椅上躺下来，把手中的毛毯随意的盖在腿上，就开始摇啊摇，神情惬意。

老人问：“姑娘，你看我这是受委屈的样子吗？”

这当然不像是受委屈，如果不是这村子过于荒凉，老人的样子更有点像是在享受午后的悠闲时光。

叶青青这才发现，摇椅旁边的水泥地面上，还放着一个不锈钢保温壶，就是那种外出旅游时常带的那种保温壶，而且她还发现，这房子拆除掉的只是二楼的房顶，一楼还是勉强能住人的。

空寂的村子，拆毁的房屋，留守的老人，但这老人不但不觉孤寂，还乐在其中，舒适惬意。

为什么呢？叶青青糊涂了。

“小沐是个好孩子。”老人嘴角扬起的弧度，充分证明着慈母对爱子的夸赞发自真心。

小沐，这是叶青青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她能明显感受出老人对这个名字主人的偏爱。

这时她才想起，老人刚看见自己的时候，就把自己误认为是小沐派来接她的人，嗯，还知道派人来接母亲回家，看来这个小沐也不是太不可救药，只是不知道这个小沐是老人的儿子还是女儿，大概率会是女儿吧，毕竟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并且这名字听起来也像是女儿。

老人似乎也明白叶青青的心思，不等叶青青问她，就先说了，“小沐是个好孩子，他们兄弟四个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老人名叫李草，在她二十八岁的时候才以老姑娘的身份从上庙村嫁到下庙村，这倒不是因为她长得丑，也不是因为她身体有缺陷，更不是因为她挑花了眼耽误了姻缘，而是因为她有一个病爹，母亲改嫁，她又是独女，她对上门提亲的人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带着爹出嫁。

就是这个不能更改也不容商量的条件，让她成了老姑娘。

她二十八岁大龄出嫁的时候，并没有带着爹，不是因为改了主意，而是因为那时候她已经没有爹了。

男人三十，比她大两岁，一个晚嫁，一个晚娶，她因为病爹，熬成了老姑娘，男人也因为家里太穷，熬到了现在。

这一对大龄青年就这样结婚了，她不怕穷，她有一双手，她会劳动，她会创造，所以怕什么穷呢？她只要嫁的人对她好，婚后，男人履行了婚前的承诺，对她很好，他们成了村里人称赞的恩爱夫妻。

后来她怀孕了，男人对她就更好了，什么活计都不让她干，让她安心养胎。

可这样的甜蜜时光太短暂了，那天她说想吃鱼，男人到水库里给她捕鱼，就再也没能回来，她疯了似的扒开看热闹的人群，在看到草地上直挺挺躺着的男人尸体的那一瞬间，就昏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男人没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婆婆絮叨着问她：“你为什么要吃鱼，你为什么要吃鱼？”

是呀，她为什么想吃鱼呢？如果她不想吃鱼，男人就不会去水库给她捕鱼，男人不去捕鱼，就不会淹死，男人不死，孩子也不会没，她是罪人，是杀害自己男人和孩子的杀人凶手。

自此以后，她到死都没有吃过一口鱼。

婆婆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她年轻守寡，一颗心全扑在了儿子身上，儿子没了，就等于精神支柱倒了，当知道孙子也没了的时候，整个人就彻底垮了。

婆婆去世之后，李草就去了古城，因为去古城看一看是男人的愿望，他看不了，她替他看。

她在古城转了三天三夜，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叫着男人的名字，说着那个地方的名字，再然后就开始流泪：“说好了要一起来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来。”

她走啊走，没有目的地，不知道要去哪里，该去哪里，她想如果人死后真的有魂魄存在的话，男人的魂魄应该是一直跟她在一起的，那么男人把她带到哪里，她就去哪里。

后来她就晕了，几天没吃没喝，能不晕吗？

穆兰医生救了她，醒过来的时候，穆兰问她是什么人，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她默默流着泪，说没有家了，也没有家人了。

那时候的穆兰正想找一个住家保姆来照顾她的两个宝贝儿子，李草认为这是天意，是男人给她找的安身之地，于是就问：“你看我行吗？”

穆兰当然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哪怕这个人看上去就令人安心，她调查了这个叫李草的女人，调查的结果，她很满意，非常的满意，这样善良有孝心却又无牵无挂的可怜人，让她放心。

李草留在了古城，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家乡，后来也没有嫁人，她全心全意的照顾着穆兰医生的孩子，把两个小家伙当成自己亲生的骨肉来带，后来穆兰又生了老三和老四，她伺候月子，照顾婴儿，尽心尽力，无怨无悔，现在穆兰孩子的孩子都长大了，她也老了。

人老了就爱回忆以前的事，她想爹，她想那个跟她做了不到一年夫妻的男人，她想叶落归根，她归乡养老的提议，大家都反对，只有小沐支持，不但支持，还出钱把她家里的危宅重新翻盖修，盖起了二层的小洋楼。

穆兰医生的四个儿子和她都很亲近，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这几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好孩子，不过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就是一个保姆，孩子们尊敬你，喊你一声姆妈，但你不能真的就把自己当亲妈，所以她一直都很克制心里的那种母爱。

今天，或许是因为身在无人的村子，也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陌生女孩子让人忍不住的想信任，于是她心底的母爱便不自觉地开始流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