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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文王百子都白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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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干告诉殷诵,他为殷诵承包了半亩地,就是眼前这块。

比干要求殷诵留在羑里照顾这半亩地。直到豆苗长壮,结出的果实成熟变黄爆出荚子,殷诵才能回去朝歌。

这段时间,比干将殷诵全权交给西伯侯,让殷诵跟着姬昌学习。比干视姬昌为知己好友,没有把殷诵交给姬昌教导,更能让他安心的了。

姬昌最看重礼仪,看见比干和殷诵这两个王族,加紧几步走到他们面前。

年过九十的西伯侯,二话不说,撩起袍子就要下跪行礼。

比干连忙阻拦。殷诵站在比干身后,眼前蒙蒙的春雨,耳边轰隆隆的雷声。忽然一道闪电恐怖地占据了大半边天空。一瞬间,被乌云遮蔽的傍晚,忽然亮如晴日白昼。

殷诵受到了一点惊吓,下意识仰头望向天空。闪电已经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擂鼓震胸的雷鸣。

比干扶住姬昌,轻轻摆手:“我这次来,是要将家里的孩子托付给你。以后伯侯就是这个孩子的老师,他就是伯侯的学生。哪有老师向学生磕头行礼的?”

姬昌拗不过,只好直起一把老腰,和亚相互相问好。西伯侯看了一眼刚刚“吟”诗一首的小小儿童。

雨越下越大,此时真不是说话的时机。姬昌连忙引着一行人往他的居所走去。

到了地方,殷诵十分的惊奇。姬昌堂堂一个侯爷,居所竟然十分的简陋,赫然是三间参差的茅屋。

这可把殷诵纳闷到了。姬昌确实是获罪囚禁在羑里没错,可是他的一大家子并没有受牵连。姬昌的四位夫人、一百个儿子可都在西岐享福呢。这些人都不晓得暗中打点一二,让老大爷过得舒坦一些吗?

殷诵虽然只在朝歌小住了两个月,已经深谙“打点”二字的要义。着实觉得西岐这一大家子是奇葩。

当年冀州侯苏护进京朝贺,因为没有打点费仲和尤浑,遭了这两个奸臣的谗言陷害,被逼叛商。最后苏护靠着献出女儿,做了国丈,才得以保全了一家老小和一州百姓。

西岐这是想步冀州后尘?

殷诵脑中忽然响起了最近朝歌城兴起的一句话:“生子当如苏全忠,生女莫过苏王后”。据说这句话是从苏王后的拥趸崇侯虎的嘴里出来的,并且在朝歌乃至整个大商都迅速地传播开了。

殷诵浑身一哆嗦,连忙想道:西岐应当不会想做这趟“买卖”。倒是听别人胡扯,西岐一直喜欢“尚公主”,岐山每有新主上位,都要手书无数封求亲书到朝歌,求取王女、王妹。

先王帝乙登基不久,就挑选了一位旁支族妹远嫁到西岐,成为姬昌的第三位夫人。

按辈分算,西伯侯还是纣王的长辈姑丈呢。

殷诵这么一想,乐了:如今我做了姬昌的学生,岂非和暴君一个辈分?以后谁再喊我“大外甥”、“大孙子”,我就拿这层关系糊他们一脸,反过来喊他们“大外甥”、“大孙子”!

冲着纣王的“同辈中人”这点“名分”,殷诵眉花眼笑地站到姬昌面前,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顺顺当当地做了对方的学生。

姬昌身为下臣,实在不想受这三鞠躬。他的脸上流露出不自在和窘迫。比干知道这位老友的性情,多少有点迂腐。比干连忙安慰了好几句,忽悠着姬昌不好再推辞。

比干是朝歌第一大忙人,是大商政坛的定海神针。这一趟来回就要耗费十天的光景,不知道迟怠了多少政务。比干根本不敢多留。他在茅屋里和姬昌促膝长谈半宿,休息了半宿,第二天早上就急匆匆地上了马车,往朝歌赶。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既然做了你的学生,便等于是你的半个儿子。日后他对侯爷就要像侍奉他的父亲一样。也请侯爷对他,像对待几位世子一般,尽心教导。他若是有错处,侯爷一定要指点出来,绝对不能让他走上歪路。”

比干临走之际,忽然郑重地向姬昌鞠了一躬,说了这样一番话。

姬昌忙不迭回了一鞠躬,为王叔的信任、王族的信任感动不已。姬昌激动得泪花盈眶,连连应承比干的请求。殷诵在旁边一阵心惊胆战,害怕姬昌真按照亚相的要求,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教。

这种圣人从来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做他们眼中“别人家的孩子”,绝对比做他们的亲儿子舒服。殷诵是喜欢卷,但是他不喜欢被人逼着卷。

殷诵的担忧没有变成现实。

比干乘坐的马车摇摇晃晃地跑远后,姬昌领着殷诵来到昨天那块豆田。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春雨,电闪雷鸣声势浩大,今天一大早却是散了乌云,太阳带着明媚的笑脸跳出东海,升上天空。

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殷诵觉得舒服极了。直到他站在田埂上,看到曾祖比干给他承包的半亩豆地,原本清理得光秃秃的土地长满了鲜嫩的野草,百灵鸟一般的笑容瞬间从殷诵的脸上消失,一张白净的小脸蛋苦瓜苦瓜的。

不等老师发话,殷诵已经跳进豆地,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叶片变绿的豆苗,一边凶狠地连根拔起一簇簇野草。

姬昌看到新收的学生,没有一点王室的娇气,十分满意。老侯爷走下地,来到殷诵身边,弯下腰,开始教他怎么做才能最省力气,顺手指点殷诵辨认各种野菜。

一老一少用了一个上午,清理掉半亩地的野草。下午,殷诵投桃报李,跟到姬昌栽种粮食的田地里帮忙。

姬昌对这个学生越发满意了。在西伯侯看来,身边小娃儿小小年纪,丝毫懒惰气都没有,还懂得桃来李答的礼节,实属难得。

姬昌不禁乐呵呵地和殷诵闲聊起来,寓教于乐:“王孙可知道,王叔教你来这里学习种地的苦心?”

姬诵从田渠里摸出一个比他拳头还大的田螺,扔到岸上。他没怎么想,回答道:“知道。农是一国之本,不重视农业,国家必然不得长久。”姬诵得意地想,他早就从政治书上学到了这个知识点,老大爷这个问题可难不倒他。

姬昌很惊讶,这么小的人儿竟然有这般见解。姬昌不由得感慨,西岐没有跟着东鲁、南都反叛是对的。盛衰兴替、循环往复是常理。大商六百年基业,每到困厄难堪之际,就会有明主出世,力挽狂澜,将大商推向另一个盛世。这种现象已然成了常态。

姬昌不禁想,只要眼前这个孩子平安长大,大商难保不是另一番气象。

昨天,王叔比干和姬昌畅谈半个晚上。虽然比干有意隐瞒,姬昌依旧从对方不自觉泄露的口风中,猜到殷诵的真实身份。

姬昌为殷诵不符年龄的聪慧,老怀安慰,高兴不已。殷诵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忽然说道:“我在朝歌时,常听到人们传扬,老师在羑里劝课农桑,教化百姓辛勤种地。碍于天时,羑里无法保证一定丰收,但是比起其他地方,每年的收成至少高出两成。”

姬昌谦虚地笑道:“这都是羑里的百姓心性淳朴,勤劳肯干。老夫并没有什么功劳。”

殷诵歪头,微微皱眉。他望着手里刚刚撅的一把青翠的野菜,困惑地对姬昌说道:“我从陈塘关坐车到朝歌,一路上经过无数田地,与许多农民伯伯聊过。”

“我从他们口中得知,虽然年年种粟播豆,他们从不曾吃过自己种出来的粮食。他们要维持一家的生计,交出公粮后,只能将剩下的卖掉。一年四季都是用野菜、草根和树皮果腹。难得碰到一只兔子撞晕在树下,才能打一回牙祭。”

殷诵眨眨眼。昨天晚上,姬昌就是拿出一锅野菜糊糊,请了他们爷孙一顿。这位老师当真是把自己当成了囚犯,在羑里过着艰苦朴素的日子。

果然政治书写的“少生少育,优生优育”才是正道。西伯侯这一百个儿子就白养了。

殷诵默默唾弃了一把老师家的一百个儿子,继续说道:“如果粮价始终如一,这就不算。可是,粮价是朝廷与州府随年景制定的,丰年降价,寻常年景却不怎见涨价。”

“倒是灾年,粮价蹭蹭地涨呢。”殷诵忍不住嘲讽了一句。而后,他困惑道:“我不懂,老师劝百姓辛勤种地有什么用呢?就算比往年多种出一捧米,卖得的贝币根本不会多出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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