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疾世讳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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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建生的腿早就蹲麻了，但是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生怕惊扰到夜黎的手术。一看到她终于做完的样子，赶忙问道：
“怎么样？”
“我尽力了.......”
夜黎带着疲惫的眼神直起身来，将一旁的医疗物品有序的收回了旅行包中。做完这些后，她掀起了了清柳的上衣，似乎找到了什么东西....
“果然......”
这时徐建生才松开了按住亚克的手，此时的亚克还未从昏迷中醒来。他看向了床上的清柳，一个显眼的缝合口出现在她的脖子上，虽然很微弱，但是她的胸部在微微起伏着。
博德和他们一样，保持着那个站着的姿势待了一夜。可能父亲的所作所为已经冲垮了他的理智，又或是不知道该干什么而愣在那里.....
“拿着这个，博德。”
夜黎将一个玻璃小瓶交给了尚有些呆滞的博德，然后便走出了门外。
“等你母亲醒了，让她三天不要进食饮水。每日早上将里面的粉末取出一指，让她吸入便可.......不要怨恨你的父亲，等你长大后会明白的。”
二人就这样走出了博德家，徐建生跟着夜黎的步伐缓缓的向旅店走着。他发现，昨夜那群窥视他们的村民已经不见了，旅店里冒着浓浓的炊烟，是朝食的时间了。
“铃铃铃~~~~”
旅店中静悄悄的，只有大锅熬煮肉汤的咕嘟声回响着。
栞樱就坐在旅店的前台，似乎是早就在等待着他们一般，露出了标准的微笑。
“您回来了，尊敬地冒险者。”
“嗯，我们要退房间，在这里办理可以吗。”
“完全可以，请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欢迎下次.....光临。”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但至少不是厌恶的。
徐建生和夜黎回到了房间，这里和他们出去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被翻动的痕迹。
夜黎没有急于离开，她看了看只露出一半的朝阳，平静地对徐建生说道：
“现在还有些早，去整理一下东西吧，我们一小时后出发。”
“哦。”
她的脸上并没有救下人命的喜悦，至少徐建生是感受不到。但是在得知夜黎母亲病危时的交集可不是装出来的，看起来夜黎是有属于自己的感情的，只不过是不善表达罢了.....
徐建生答应了一声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的东西也是没有被动过的样子。看起来那群村民真的就如小青所说，只是监听他们而已。
此时一切事情终于结束，只要他们离开这个村子，再也不回来就可以了。但也是这个时候，那股勾魂摄魄的香气再次传入了他的鼻腔。
“咕噜噜————”
两天了，徐建生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饭了。他还从来没有感觉这么饥饿过，身体在疯狂的渴求着食物，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必须去吃点东西！必须是现在！
但徐建生根本不想去吃那碗馋了笑茄的肉汤.....等等，他真的不想吗？只不过是一晚肉汤而已，况且夜黎说过很多冒险者都会去喝这个提神。
“怎么回事？！”
他的脑子里回想着那碗肉汤的颜色，那神圣的黄色汤汁还有浮在上面的肥美肉块。等他注意到时，妄想中的一切竟然变为了现实。
自己竟然站在厨房里面，手里捧着那碗肉汤！
“为什么要这么作贱自己？徐建生......你饿了，你应该、也有权利喝下这碗汤！不过是一碗汤而已，就当是奖励自己吧！”
肉汤的香气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只是....一小口的话.....”
终于徐建生的双手颤抖着，将手中的碗慢慢倾斜，浓黄色的汤汁伴随着软烂的肉块一齐倾倒进他的嘴里.....
只有一个词语可以形容这汤的味道————至福。
欢乐、愉悦，能将所有忧愁和痛苦洗净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全身。汤汁滚烫，烫伤了他的舌头，但是这些并不重要，对吗？
他从未品尝过如此美妙的肉汤，当他想要再喝一口时，却发现碗内的肉汤奇妙的消失了。
“是谁！是谁喝了我的汤！”
厨房里回响着他独自一人的回音，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在这里。
他忽然感到肚子里多了不少东西，原来是是徐建生吃的太过于忘我，以至于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将碗里的东西吃完了......
他无法控制的又顺锅里盛了一碗，无比忘我的在那里品尝着肉汤的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肉汤太过于好吃的缘故，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顺着这些食物下肚而慢慢在徐建生的脑海里浮现出来。这些记忆和一般想起事来的感觉不太一样，就像是电影片段一般自动地在他的脑海里播放着。
第一个画面是在一个弥漫着淡粉色灯光的小房间里。视角的主人正躺在一张松软的大床上，怀里还有一个有些尴尬的少女。在他的床前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此时她的眼中充满了哀求，有些皱纹的双手紧紧地攥住视角者凌乱的衣服。
“陶德，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了。”
“滚开，臭婆娘！一天天的尽坏我好事！”
视角的主人一脚踹开了面前的女人，抽起打在椅子上的裤子就走了出去，丝毫不管身后传出的崩溃的哭泣.......
“陶德.....这是我的名字吗？为什么感觉在哪里听到过.....”
徐建生现在的心情是既高兴又忐忑，他失去的记忆好像真的在逐渐的回来。但记忆中的自己怎么像一个恶人一般......
他没有停下进食的动作，同时看着播放的记忆进入下一个片段。
“期限已经快到了！再交不出利息的话就把你的家人拿去卖下水！”
“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宽限几————啊————！！！！”
画面里的自己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一个矮个子的脖子上，还没等他说完就利落的割下他的一半耳朵。
“不给你点苦头吃，是不是以为我是傻子啊！明天我就要看到这笔钱！”
他看着在地上疼的抽搐的矮子，又狠狠的朝他肚子上补了两脚才慢慢走出胡同。临走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邪恶的向上扬起。
“对了，听说你的女儿长得挺清秀，就让我来亲自验验货吧~就当是今天惹我不高兴的赔礼了哈哈哈哈————！！！”
到了这里，徐建生已经停下了吞咽的动作。这莫名其妙蹦出来的记忆让他有些不安，记忆中的自己怎么会干出这么混帐的事？他明明记得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而已啊........
而且里面的“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和现在相差甚多.......
他开始不想看这些奇怪的回忆了，但是无论他的内心如何阻止，那记忆片段都会不受控制的在他脑海中播放出来。
“什么！？好几百晶币一只的独角乌？老莫，这么好的事你能叫上我？”
“那不是肯定的！有好事我能忘了兄弟们吗？”
陶德两眼放光的握住了面前马鬓头的手，举起桌上的啤酒与其痛饮了起来......
“啊——！啊——！啊——！”
画面又一转，陶德正在一片生着参天巨木的林子里奔跑着，不时往回看的视角里，是一群长着独角的奇异乌鸦。
“该死！该死——！老莫——！你们在哪里？”
记忆中的恐惧感感染了徐建生，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坐到地上，这些记忆也太过于奇怪了。
最后，陶德的视角又来到了一张破旧的木桌前，手里正捧着一碗浓黄色的肉汤。
那种香味令他难以抗拒，似乎是笑茄混着一些别的是什么.....
“咕嘟~咕嘟~咕嘟~哈~~~真他妈好喝，”
“冒险者大人您慢点喝，后面还有很多呢~”
一个浓妆艳抹的服务员小妹站在陶德的眼前，为他端上了下一碗美味的肉汤.....
徐建生认得她，她就是这件旅店的服务员栞樱。但是怎么可能呢，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以前的记忆中呢？从自己昏迷以后应该已经过了几百年了才对啊！
“停下来——！快他妈的停下来——！这....这根本不是我的记忆！这他妈的到底是嗯么回事！”
徐建生用力地敲击自己的头部，双手抓着头发用力拉扯。脑中的记忆开始与他本身的人格融合，想要将他转变为另一个人，一个既不是徐建生也不是陶德的东西.......
“这他妈是什么？！他要把我变成一个疯子！冷静下来，陶德！不对，冷静下来徐建生！”
他想到了自己的吃的肉汤，难道笑茄还会使人患上人格分裂？左手迅速的伸进喉咙里扣了起来，但无论他怎么去抠，身体再怎么感到恶心也无济于事。
因为那碗肉汤太过于美味了，以至于他的潜意识里仍不愿将其吐出来。
“该死——！”
徐建生挥起了自己的左拳，用力的朝着腹部捶去。深渊之触所带来的力量让他的腹部整个凹陷了进去，胃里传来一阵痛苦的痉挛，伴随着“哇————！”的一声，徐建生终于不可控制的呕吐了起来。
那些肉糜和黄色的不知是胃液还是汤汁的东西从他的口鼻中喷射出来，脑海中那些关于陶德的记忆也像潮水一般飞速的流逝着，没过一会就不属于他了.......
“哈.....哈.....哈.......”
此时的徐建生只感到喉咙传来一股灼烧的刺痛，并且鼻腔里还留着不少呕吐上来的异物。他看了看吐在地上的东西，那股诱人的香气正驱使着他将这些玩意再度吃下。
“呕————....”
又是一阵干呕，让徐建生捂住了口鼻。这种加了笑茄的肉汤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引诱性，甚至让他一度失去了冷静。
他屏住呼吸，将厨房中的狼藉清理干净，好在他的运气够好，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厨房传出的异响。
那个栞樱不知道去了哪里，此时的旅店中空无一人，徐建生见状赶紧朝着楼上走去。
但就在拐角处，他见到了蹲在那里的小青。
她的衣衫像是被猛兽撕扯过，身上布满了青红的瘀伤。唯独左肩上的吻痕没有沾染任何痕迹，就像是被刻意保护过一般。
原本清澈的黑色眸子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犹如泼墨般浸染的混沌......
“小青？”
“啊....徐先生.....”
她注意到了徐建生，突然甜甜地笑了起来。往日的羞涩仿佛已不在，同时泪水不自然的顺着眼角低落，但她仍然在勉强的笑着。
“祝您一路顺风。”
“啊....嗯.....再见。”
徐建生已经被那碗肉汤搞得心烦意乱，只是略微回了一句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就像是在刻意避开小青一般。
。
。
。
“滋滋————。”
夜晚的山洞中，徐建生盯着烤炉上的影狼肉一言不发。从他们平安无事离开村子后已经过了一整天了，但他还是这副不安的模样。
夜黎仿佛看穿了他疑惑的内心，盯着摇曳的火焰慢慢的说道：
“你吃了，是吗？”
“已经全吐出来了.....对不起......”
徐建生一看事情败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个，笑茄还有让人看到幻觉的功能吗？”
“为什么这么问？”
徐建生把吃了肉汤后看到的幻觉与夜黎说了一遍，后者听后微微皱眉，然后说出了毫不相关的事情。
“食尸鬼二型并发症，俗称大肺病。病发时患者会感到窒息一般的痛苦，大部分的人都会这样无助的死去。你应该发现了，长乐村的村民大多都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并且胸部多少的都有一些轻微的鼓涨。”
“食尸鬼？这是什么病？”
徐建生回想起了栞樱和小青的样子，他们明明是一副削瘦的身体，但唯独胸部不自然的丰满。不只是他们，其他的村民也是如此。
“一种在这个末世里很常见的疾病，简单来说，就是资源匮乏的人会得上的病症。”
“不对啊？这些和陶德的记忆有什么联系啊？”
“唉，随口一说......那只是笑茄让你产生的幻觉而已，今后不要再去试了。”
夜黎说完这些便背对着徐建生在火堆旁躺下，见她不愿意在多说什么，徐建生也是站起身来，拿上一旁的砍刀守在洞口。他们两个早就分好了守夜的时间，徐建生负责上半夜。
平稳的喘息声很快就从夜黎那里传了出来，他不禁感叹对方的入睡之快。
不过夜黎略过了一件事情，就是关于半亚人的问题。看得出来她不是很想谈这件事，徐建生自然也不会傻到去追问。
以后有的是时间，等到夜黎愿意说了也不迟。他不知道半亚人究竟为什么如此惹人忌讳，但他并不会在意这些。要说忌讳的话，他手上的深渊之触才是最让人恐惧的东西。
夜还很漫长，二人的旅途还在继续.......
于此同时，长乐村的旅店，正下方一间不为外人所知的地窖中。
马鬓头睁开了有些迷糊的双眼，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应该和同伴一起，在自己的房间中享受村女的特殊服务才对......
他试着移动身体，却感到四肢无力，甚至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
“喂.....怎么回事......”
没有谁去回应自己沙哑虚弱的声音，他的迷离的目光看到了身前的两名少女，他们穿着黄色的肚兜......不对，是黄色的围裙.....
栞樱拿起了一旁的骨锯，那本来媚意盎然的眸子里此时只剩下了憎恨和瘆人的冰冷。
“跟着他们离开这里也不是件坏事吧，你没必要留下来的。”
“我的身子....已经脏了....不过这是早就触碰禁忌的我.......应得的。”
“唉.....这就是负娘，背负着一切罪恶的人。想必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吧，小青。”
二女在说着一些马鬓头完全听不懂的对话，被无视的他突然有一股愤怒涌上心头。
“喂——！臭婊子，我在和你们说话呢！”
他的吼叫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仅仅是让栞樱用厌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你是第一次处理‘金钱豚’吧，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情。‘金钱豚’不会说人话，它们只会惨叫而已，你听不懂的。”
“是....是.....我明白了。金钱豚不会说话、金钱豚不会说话........”
“你们他妈的在嘀咕什么！还不快把我扶起来！”
马鬓头简直愤怒到了极点，以愤怒且命令的口吻大声吆喝起来。不过他的身体实在无力，用尽力气也只能将声音提高一点点罢了。等到他恢复了状态，他一定会将这两个婊子狠狠的蹂躏致死，就像他和陶德以前干的那些事一样！
即使他确信那两个女人肯定听到了自己的命令，但这次她们没有再像小狗一般摇着尾巴凑上来乞怜。就像她们真的听不懂自己说话一样.......
“我再告诉你第二件事情，处理的时候需要先放血，这样肉才不会变得很腥。特别是这种本来身上的烟酒味就很重的，需要我先给你示范一下吗？”
“不用了。”
小青手中的骨锯缓缓落到马鬓头的腿上，然后瘆人地响声慢慢传了出来。那是铁在骨肉之间摩擦地声音，令人听了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啊————！！啊啊啊啊————！！”
“看吧，‘金钱豚’只会惨叫。试着对准关节，这里容易锯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