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大梦方醒秋香萌动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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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牛把母亲抱进屋放在炕上,连喊带叫好半天才唤醒母亲。赵老太睁开眼睛的第一个反应是四处看,像找什么东西,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拉着天牛的手:“大龙呢?俺大龙呢?你哥呢?”
“娘,俺哥他……他让石头把脑袋砸坏了……”天牛流着泪道。
“啊!”赵老太大梦方醒,哆哆嗦嗦下地,踉踉跄跄往屋外奔。这时院里响起秀芬惊天动地的喊叫:“他爹!他爹你咋了?你这是咋了?!”
赵老太奔到牛车前,用颤抖的手抚摸天龙的脸:“大龙,你躺在这里干啥?快起来屋里睡去,这里多凉啊……”
秀芬拍着牛屁股高声哭喊,把牛惊毛了往前直窜,车老板死死拉住牛,惊慌地喊道:“你打牛做么?惊了牛撞坏院里的东西俺不管啊!”
天牛把嫂子拉住:“嫂子,先别哭,咱先把俺哥抬屋去,完了俺去找三爷爷来。”
秀芬挣脱开天牛,发疯般地朝堂屋门撞去:“他爹死了,俺也不活了!”一头撞到门板上昏了过去。
天牛懵了,一头是母亲一头是嫂子,他不知该顾哪头,情急之下他骂开了人:“日你娘的,还嫌不够乱哪!”
慧子反穿着衣服慌慌张张从屋里跑出来:“怎么的了?李嗓,发生了什么的……”她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娘的,哥的……”
“莫怕,你把嫂子扶屋去。”天牛对慧子说,这会儿他冷静了下来,他让车夫帮忙把天龙抬进堂屋,又跑去找三爷爷。
赵老太打来一盆水,用毛巾沾水默默地为天龙擦脸上的血渍,泪水潸然而下。秀芬清醒过来站在一边不住的落泪,赵老太还是第一次看到秀芬如此悲伤,她说秀芬:“你莫哭,你这一哭俺这心跟刀子割一样……”她为天龙擦洗着脏兮兮的血手,凑近天龙的耳朵,“儿啊,你醒醒啊,你能忍心撇下娘和你媳妇自个去享清福啊!你娘和你媳妇,还有大妮二妮可咋活?你睁开眼看看秀芬,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娘啊……”
“你咋这么狠心!你咋这么狼心狗肺!你走了俺和孩子可咋活!你看看俺,醒醒吧,俺以后再也不和你打架了,俺啥都听你的……”秀芬泣不成声。
车老板站在屋门口,几次想张口要钱见一屋子人都痛苦不堪,耐下心来等天牛。
一袋烟的功夫天牛把三爷找来了,三爷爷人还没进院叹息声先进了院:“嗐!嗐!这是咋整的?啊,老李家这是咋了?咋出了这要命的事……”急匆匆往屋里进脚下一绊险些跌倒,被车老板伸手扶住,车老板借机向天牛讨车钱。
天牛翻遍全身只找出几角钱,为难地摊开双手:“这,这,这咋整,俺这一时还凑不够了……这样吧,你把住的地方告诉俺,回头俺给你送你。”
“哪那行!俺这牛车是两家的,俺把车赶出来一天一夜拿不回钱去,不是让俺背黑锅挨骂嘛!”车老板不肯。
天牛急得直跺脚:“让俺咋整?俺说过后给你送去你不干,那,那,你看俺家里有啥值钱的东西你随便拿吧。”
“你这人咋这样!”车老板急眼了,“俺放着活没干好心帮你往家送死人——”觉出说错了话赶紧往回拉,“不是,俺是说好心帮着往家送病人,四十多里山路走了大半夜,俺拿不回去钱咋向人家交待?你要早说没钱打死俺俺也不跟你来受这份罪!”
赵老太听到了他们争吵,二话没说下地去仓房灌了一袋子地瓜干,交给车老板:“大侄子,实在对不住了!俺家出了这事,这三更半夜的俺也没地方去给你张罗钱,这些地瓜干你拿着,没有多还有个少,你就行行好,不够的话过后俺让俺儿子给你送去……”
车老板一看不拿地瓜干也再没什么可拿,嘟哝着把地瓜干袋子扔到车上,将牛车磨过头赶出了院。天牛一再向他赔不是,送他走出很远回来关上院门,靠在门上发了好一阵呆。现在太残酷了,他甚至不愿回屋去面对,他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他希望这梦快点醒来。
赵老太在屋里喊:“大牛,快去你三爷家取针灸的针!”
天牛猛然惊醒,想起刚才匆忙中和三爷出来啥也没拿。他应了一声,打开院门跑出去。
屋里,赵老太举着油灯大气不敢喘,盯着三爷爷为天龙把脉。慧子扶着秀芬站在一边,她怕秀芬伤心过度摔倒了。
三爷爷紧锁眉头一只摸着自己下巴,另一只手搭在天龙手腕上一声不吭,目光停在天龙脸上久久不动。过了很久他说话了,语气很沉重:“他脑袋打晃荡了,估计和坏掉的鸡蛋差不多,看他的脸色,怕是有血流进里面了……”
“没大事吧?”赵老太轻声问,也是在安慰自己。她希望没大碍,但从三爷爷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天龙凶多吉少了。
“不好说,这种伤过去俺见过,也有活了好多天,最后……”三爷不说了。
赵老太的泪水哗地又流了出来。秀芬哭着往天龙身上扑:“你不能死啊!你要死了俺可咋活啊……”
慧子死死拉住她:“你的别动,让爷给大哥治病的。”
天牛沉重的脚步在院里响起,很快冲进屋来:“取来了。”把针灸包交给三爷爷,“俺哥咋样……”看到屋里紧张的气氛,他咽回了想问的话。
三爷爷让天牛拿来白酒,他打开针灸包从里面拿出一根银针用酒擦擦,刺进天龙的中庭穴,边行针边观察天龙的动静,天龙还是没有起色,一副沉睡的样子,只是缺少生机。“你去俺那儿拿些艾蒿来,给他灸灸看看。”三爷爷说。
天牛再次跑出院,随着他’嗵嗵’的脚步声,李家庄的雄鸡开始了鸣叫,天就要亮了。
这个时候方圆百里的雄鸡都在一展歌喉,大有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气势。雄鸡的吟唱传进普照庵的睡房里,睡在秋香身旁的一个小妮姑翻个身,嘴里嘟哝着什么又沉沉睡去。秋香还在熟睡中,一声高过一声的鸡叫没有影响到她,她那洒满月光的脸上还泛着笑靥……突然她的脸扭曲起来,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秋香是在睡梦中,七丫阴险可怖的脸在她眼前晃动着,秋香惊恐地躲避着:“你不是死了吗?你是人是鬼?”她拚命地朝着一个山坡跑去,黑七丫、刘歪脖、巴大胡子还有很多可恶的面孔在后面穷追不舍。她慌不择路跑到了悬崖断壁处,她已无路可退,要么跳下悬崖,要么束手就擒。身后的坏东西一个个露出阴森恐怖的脸,她不想被他们抓住,她转过身高喊了一声:“爸,妈,我来找你们了!”纵身一跃跳下悬崖,她的身子像一块大石头向下飞速地坠去。突然一只大鹰展翅向她飞来,她看清了这只鹰脸是人脸,是她熟悉的李天牛的脸,正在疑惑中,大鹰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她吞进肚子,她大叫一声吓醒了。身边那个妮姑也被她吵醒了:“你咋了?喊么呢?”
“做了个恶梦……没事的,你睡吧。”秋香说。
“鸡都叫二遍了,天快亮了,快点睡一会儿吧。”妮姑转过身睡去。
秋香还在惊悸中没了睡意,心怦怦狂跳不止,她奇怪为什么做了这样一个梦?是凶是吉?转眼出家快一年了,她已经很少想到天牛和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们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梦中?她迷惑不解。在出家的这段日子里她的思想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没有看破一切,却也看淡了一些事。但有一些事她还是无法摆脱,那就是寂寞和孤独感。在庙里除了吃饭就诵经,千篇一律的生活让她觉得万般无聊。她打过退堂鼓,但怕有人说她意志不坚,她一直坚持着。她明白了之前一净法师说过的话:“三十三层天外天,白云里在住神仙,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是凡人志不坚。 ”现在想来这话太对了!人的七情六欲实难驱除。那些看不见的欲望似无数的小虫无时不在吞噬着你的肌体,让你痛不欲生。‘纯想即飞,纯情即坠,’想是阳气,故向上升腾,情是阴气,必然下坠。这些佛理秋香明白,但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天牛是她唯一真心爱过的男人,实难让她做到不去想。很多的时候她后悔让天牛送她来庙里,让她记住了他脉脉含情的一幕。很多的时候她希望看见天牛那憨憨的笑容,帮她驱赶难熬的孤寂。可自从那次她躲着没见天牛,天牛再也没来过,她有些想他了……
庙里钟声响了,屋里的妮姑们都动作麻利的爬起来穿衣服。
秋香打着哈欠爬起来:“肚子好饿啊!”
“饿也要等做完早课才能吃饭。”一个尼姑说。
“少盼成,成盼老,老又盼小,人生何时忧愁少?悲苦勿寻找,走遍天下难觅好,生死度分秒……”秋香叨咕着不知在哪儿听到的几句顺口溜。
旁边的一个大妮姑听到了笑着问:“是你自已想的吗?有点消积,不过还是道出了人生的真谛,人生如梦嘛……”
“不是……”秋香望着窗外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