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妓女大遣送张秋香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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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香坐在车上心一直是惶惶的,路上有穿军装的出现她就会惊出一身汗。她一个劲地催促车夫:“快点,再快点!”
车夫已经尽了力,不高兴了:“干嘛这么急?赶着去……”他想说赶着去投胎啊,回头瞅一眼惊魂未定的姑娘,猜她可能是遇到了难事,改了口,“急着去捡钱呀?!”
“有那好事跟着我就不急了……”秋香原想去找杏花借点钱,上了车才想起妓院都关闭了没处去找杏花。她猛然想起杏花的相好英殿臣,她硬着头皮想去试试,除此之外她再没一点办法。她积攒的那点钱是放在她的被子里的,刚才那位大爷说搬来时炕上只有一个破席子,说明那钱十有八九是没有了,那种情况下她也无法深究,再多问恐怕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自来水厂秋香找到了英殿臣,秋香没敢说要逃跑,只是说碰到了治疗肺结核的药,想一下子多买点,钱不够临时在他这儿挪用一下。英殿臣没有犹豫,让她在厂门口等一会儿,他快步跑回去,一袋烟的功夫又跑出来,手里攥着一叠纸币。
“秋香,跟我不错的工友今天谁也没带多钱,凑了半天才凑了不到一百块钱,够不够的你先拿着吧,不行我晚上下班回家再帮你掂量点。”
“不用了,够了。”秋香转身要走,“对了,见到杏花姐替我问个好!”
“忘了告诉你,杏花在我们饭堂帮着做饭呢,这会儿她正忙着,回头让她去看你!正要问你,前些日子我和杏花去看你,你屋里一直没人,还以为你被抓起来了,杏花还挺惦记的,你没事吧?”
秋香脸上掠过一丝惊慌,忙掩饰:“我没事,我也在外边找了点活,所以经常不在家。你忙吧,回去告诉杏花姐我没事,让她别惦记。”转身快步走了。
英殿臣望着她的背影遗憾地摇摇头:“好一朵鲜花,却插不到我这堆牛粪上!”
秋香赶到火车站已经是傍晚了,车站上行人稀少,这里离苏联侨民的居住区很近,不时有扛枪的苏联红军、和牵手挽胳膊的俄罗斯青年男女经过。
秋香向一个卖香烟的小贩打听这个时间有没有往南去的火车。小贩回答不知道。秋香不敢进候车室,怕里面设下了天罗地网。她顺着车站这条街往南走,边走边四下张望,走出三百多米她看到了一扇刷着绿漆的大铁门,铁门关着,底下有一条不大的缝隙向处透着灯光。秋香装着尿尿,走过去解开裤子蹲下来,她借这个机会从缝隙往里看,里面很静不像有人把守的样子。她提起裤子看看四周没人,迅速趴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缝隙里爬了过去。
秋香爬进去的地方是个货场,此时工人们都去吃饭了,货场上一个人都没有。这时站台上有一列火车正要启动,火车头冒着浓浓的蒸气,发出刺耳的鸣叫,缓缓的向前移动着。秋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拚命的追赶一点点加速的火车。一列平板车从她身边经过,她抓了一下把手没抓到险些跌进车轮下,后面的铁罐车厢轰隆隆开了过来,她又错过了抓铁梯子的时机,正在她要放弃时从敞开的铁罐车门里伸出一只手,秋香下意识的伸手抓住这只手,身体随即腾空了,向风筝一样飘了起来,腿磕在突出的铁勾上钻心的疼,她还没喊出声就被拉进了黑咕隆咚的铁罐车里。刹那间她后悔了,万一车里是个坏人她岂不是羊入虎口……
秋香的腿磕坏了,可能出血了,在黑漆漆的车厢里她啥也看不到。她捂着腿挺着难忍的疼痛,好半天疼痛劲才过去。
“哟,你是个女的!”男人的声音。
秋香下意识往后躲:“你,你是什么人?”
“别怕,我和你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人。”
这时车厢里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爹,我怕……”
“别怕,爹在你身边呢。”
秋香定眼看去,看清对面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女孩管男人叫爹,他们一定是父女。秋香的心稍安稳了些。“谢谢你!这车是去哪儿?”她问。
男人把女孩拉过来,坐在他腿上:“坐爹腿上能暖和点……”男人一脸愁苦,打量着秋香,“你年纪不大吧?刚才真没看清你是个女的……这车去哪儿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没钱买票和女儿偷着上这个车。”
“你们要去哪儿?”秋香问,依然对这个男人提高着警惕。
“一言难尽……我带着女儿去找她妈……她妈跟着一个国民党上校跑了,听说跑到了奉天,不管她跑到哪儿我都要把她找回来……女儿想她,天天嚷着要妈妈,女儿离不开她,我们这个家离不开他……我们从小青梅竹马……”男人落泪了,听得出他非常痛苦。
秋香不知所以然的摇摇头,她没被这个故事所感动,她也不想为他的事费神,都自顾不暇了,哪儿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哦,带个孩子出门真不容易。”她在寒暄,接着是剧烈的咳嗽不止。
男人吓坏了,怕火车司机听到咳嗽声撵他们下车:“别咳嗽了,让人听见就麻烦了……”
秋香心说我要能止住谁想咳嗽!“你离我远点,我有痨病,会传染的。”
男人听罢赶紧抱孩子远远躲开了她,并把刚才拉秋香的手在衣服上蹭了半天。秋香突然觉得自己安全了,那男人即便有歹意,怕病传染也不敢靠前……
车加速后车厢里冷如冰窖,北风像刀子从开着的车门,从四面的裂缝中钻进来,刺到秋香脸上、身上,她的手冻得如针扎,脚很快就失去的知觉。上了这趟车她后悔了,也非常害怕,零下三十几度的气温,车若一夜不停,她和他们可能被冻死。她站起来在车厢里蹦高,用活动来驱赶身上的寒意。男人开始反对,还是怕火车司机听到,后来小女孩冻哭了,他也学秋香带着孩子一起跳高取暖。这个办法很管用,一会儿的功夫秋香身上有了热乎气,但肚子又饿得受不了啦。
“大哥,你那儿有吃的吗?”秋香无奈的向男人求助。
男人犹豫了半天,十分不舍得的从随身带的一个布兜里拿出一张煎饼,撕下一半递给秋香:“给,先垫垫吧。”
秋香接过煎饼,顾不得凉得直咬牙,狼吞虎咽地吞进了肚里,但还是很饿却不好意思再张口了。她缩到一个背风的角落里,两手揣进袖子想休息一下,她不敢多动,动多了会更饿,她想这样闭着眼睛想事,又嘱咐自己千万别睡着,怕一觉不起……
小女孩躺在男人腿上睡着了,男人的上眼皮也在和下眼皮打架……
茹回到收容所如实向主管科长做了汇报,汇报完流着泪请求领导给她处分。
科长沉着脸,语重心长地:“处分是要给的,主要是让你以后多长记性。在当前如此严竣的斗争形势下,你竟然忘记了身份,去同情一个正在接受改造的对象,你的党性哪儿去了?你的原则哪儿去了?”见茹泪水不断的涌出,他语气放柔和了些,“据了解张秋香是个苦大仇深的女人,是被迫干的妓女这行,她属于例外。她的情况我也了解一些,如果不是她得了肺结核,早放她出去自谋生计去了。现在看来,收容所里的一半人都不能遣送去金矿,她们带着各种各样的病,像梅毒,一些无法根治的花柳病,吸毒成瘾的人员,还有就是得肺结核的那些人,一但去了那里,就是那里的祸害!”
茹睁大眼神看着科长:“不是说遣送她们去煤矿吗?怎么又变成去金矿了?”
“亏你想得出!让女人下煤矿不成了天方夜谭嘛!外界会怎么看我们共产党人!我们是要改造她们,让她们重新做人。一个大金矿有上万人,光棍也多的是,让她们过去做做后勤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茹的泪脸上有了少许光彩:“噢,是这样,我原想要是让这些女人下煤矿,她们能干了吗?我还为她们担心呢……”
“真是杞人忧天!”科长点着一根烟,“我们这次遣送的原则是自愿加强制两种。有家的,能投亲靠友的,不在这个范畴内。张秋香自然不在这个范畴,她能出去自谋出路也是好事……”
“那,我不算犯错误了?”茹想钻空子。科长没接她的话。
茹最后还是背了一个处分,理由有很多,其中一条就是同情了不该同情的对象。茹始终想不通‘婊子无情’这句话是否正确?妓女也是人,她们的心难道不是肉长的?!她想起秋香在车上说的话:“有一天,我是说假如有一天,我要做了什么错事,我是说假如,你会怎么想我?你不会骂我吧……”张秋香是在给我暗示吗?茹想。
秋香离开收容所不久,48年初,北城政府将五百多名妓女遣送到外地两个大型金矿,至此,北城彻底清除了妓女,杜绝了性病的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