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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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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牛的眼中闪着亮光,凑近生子问:“只是啥?”他想趁热打铁。

“只是啥?说你的脑袋是一团浆糊!”生子白他一眼,“你没长脑袋啊?你把张树旺杀了,保安团那些人能放过你娘吗?那些混蛋啥屎不拉!你这叫火上浇油,你还装聪明呢!走,回去,把你这些个傻念头、笨想法,都给俺扔一边去!王政委说了,你要再有一次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你和县大队就无缘了……”生子放下饭碗冲后面的人摆一下手,走出饭馆。

天牛赶紧跟出来:“嘿嘿,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清楚自己的处境不敢和县大队无缘,县大队是他的靠山,离开县大队他就像一叶扁舟,经不起任何风浪……

丁胜元是被人抬回来的,他在肥城让人打折了一条腿。那天他带着张府的一个叫李九星的家丁闯进肥城张兆林家要人,张兆林问他要什么人?他说来抓保安队的逃犯李天牛。张兆林要公文他拿不出来,问他凭什么到他张府抓人他又说不清,张兆林气得要命,令家人把他们撵出去。丁胜元掏出枪顶在年过六十的张兆林的脑袋上,声嘶力竭地逼他交出人来。张兆林不是一般的人物,大儿子是国民党军队的一个上校团长,大女婿是县财政大员,家有良亩过千亩,在当地势力了的!张兆林使了个缓兵之计,答应把人交给他。家人趁丁胜元不备一棒子把他打倒在地,缴了他的枪,接着一顿大棒子落在他身上,他的大腿骨折了,李九星也被打得满地找牙。

张兆林让家人住了手,问明了缘由,说丁胜元:“你这顿揍挨得怨不怨?你平白无故上俺家抓人,俺们怎么会认识你们蒙阴的李什么牛!真是不可思议的无理取闹!”他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人找来郎中给丁胜元接上断腿,用马车把他送回去。张兆林自觉窝囊,他不想无缘无故白损失一笔钱治病的钱,他把李天星扔进肥城大牢,给张树旺捎来话,让他拿钱来赎人。

“老爷,李天龙骗了你,你可不能放过他,不是他把俺骗到肥城俺的腿咋能折!九星也不能被关进大牢!哎呀,哎哟……”在张家大院里丁胜元有意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着,想引起张树旺的重视。

张树旺气得鼓鼓的,但没有表露出来,他围着丁胜元转了一圈,眼睛盯着他腰里的一个小布包:“这是啥?”

“老爷,这是肥城张兆林赔给俺的几个小钱,让俺治腿用……”丁胜元哭丧着脸,“这几个钱根本不够,老爷……”

“呃,先用着,不够再说。”张树旺冲抬他来的人摆摆手,“先送他回家,有啥事再说。”

丁胜元好不后悔,他万没想到张树旺能看见他身上的钱包,这无形中对他以后张嘴要钱治病打了折扣:“老爷,你再给俺拿几个钱,俺这病一半会儿也好不了,俺家老婆孩子也得吃饭……”

张树旺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慢条斯理地:“先回去吧,老爷心里有数。”

张树旺回到屋里躺在炕上抽大烟,他闹死心了,哑巴吃黄连般的苦没法倒出来,堂堂一个晚清秀才让家里的长工给当猴耍了,说出去怕外人笑话,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他在心里发着恨,要让李家的两个儿子,还有那个李庆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以解心头之恨,以解后顾之忧。在赎不赎李九星的事上他犯了难,肥城张嘴要二百块现大洋,这是狮子大开口,他知道对方是想找回面子。二百块大洋可以在黑市上买把手枪,而且在肥城已经损失了一把枪,里外里损失了几百块大洋,他心疼的要命。不拿钱又说不过去,以后张宅再有啥事谁还愿意勇往直前!他决定再拖拖,拖到对方和李天牛的家里都挺不住了再说。

他的大老婆银针从外面进来坐到炕边上剥着花生吃,眼睛不满在他身上漂来扫去。银针是张树旺的第三房太太,头两房因为难产都死了,她自然而然的成了长房、这个家的主事。她把吃剩的花生壳扔到张树旺脸上,嘴里数叨他:“黄土都埋大半截了还整天想着花哩虎哨的事,你行咋的?六十摸摸,七十说说,你都七十多了你能干啥?给你娶两房姨太太还不嫌够,你还惦记这个惦记那个,整回家一身骚!”

张树旺抬眼看看她:“你知道个屁!好汉占九妻,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俺还差的远呢,老子的目标是,活到老娶到老,钱花没拉倒,钱生带不来死带不去俺留着干啥?留着等俺死了以后给你们养野男人?娘的,想的美!”

银针气得把手里的花生都扔到他脸上:“你就不要你那大粪脸吧!今晚俺让那两个狐狸精祸害你一宿,让你半个月起不了炕!!让你——”银针气得胸脯起伏着,找不到下面的话了。

张树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饭是饿了香……去吧,让俺静一会儿。”

银针临出屋气他一句:“你就等死吧,你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就等着人家来要你小命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树旺的心像揣了小兔子怦怦乱跳,许久安静不下来。他做贼心虚,做了恶事总怕鬼叫门,这些日子他连门也不敢出,有事外出也是让家丁前呼后拥,他心里明白只要赵老太的两个儿子没抓到,只要李庆贺还在外逃,他的小命就朝不保夕。

赵老太躺在一间无窗户的小黑屋里,不住地咳嗽着,她瘦得不成样子,神志处在恍惚中。她知道自个将不久人世了,最近两天她总能梦见故去的老伴,民间传言:活人见死人不死扒层皮!她想开了,死就死了吧,活着也是活受罪!她不在留恋什么,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天牛和慧子逃到哪儿去了?现在是否安全了?灾难发生的突然她还没来得及为他们操办婚事,就这么匆匆走了她有些心不甘。那天她听到了大黑狗的叫声,以为是天龙带着狗来看她,转念一想不可能,天龙不会傻到来自投罗网。大黑带着悲腔的吼叫一连响了几个晚上,她终于明白了缘由,又激动又担心,她怕大黑落入那些坏人的手里。大黑真诚的叫声就像一味安慰济安慰着她孤独恐惧的心,也让她一下子明白很多事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再能活的人也有死的那一天,人和动物和花草都无二样。她就想假如有一天她能活着回到家,一定给大黑烀一锅骨头让它吃个够,以感谢、表扬它始终不渝的情。再后来大黑的叫声消失了,她的心变得惶恐不安,大黑除非遇了难否则是不会轻易舍她而去……

赵老太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黑暗世界,每天三顿饭,房门准时打开三次,光明也准时降临三次,其余的时间就是黑暗的。黑暗也给了她更多的思考时间,令她反思,儿子杀了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用自已的命抵那人的命应该,也值得。

门外响起说话声:“队长,进去看看吧,这老太太够呛了……”

“够呛就扔出去喂狗。”

“扔出去也得有你的指示啊,不然谁敢呐。”

屋门随着说话声打开了,一道亮光刺进赵老太的眼睛,她想把脸转过去身子却不听使唤,只得紧紧闭上眼睛。阳光在这间小黑屋里是稀奇的,随着阳光进屋的还有宝贵的新鲜空气,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赵老太贪婪的呼吸着,她想就是现在送她上路也要把肚子里装满好空气,到那个世界不受憋。

伙食长陪着孙子孝进了屋,一股刺鼻的臊臭味令孙子孝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用手捂着鼻子走进来:“看把俺这屋造的!好好一个禁闭室成了娘的茅楼了!”

伙食长陪在旁边:“可不是咋的,这老太太在这屋里呆了二十多天了,屋里拉屋里尿可不就成了这样!”

“她得了啥病?能死不?”

“她整天整宿的咳嗽不像是好病,有可能是肺痨。”

“真他娘的够一说,他家的人跟死了似的一个也不露面,老子不抓人熊两个钱也行不通,日他娘!也不能让胡排长白死了!”

“你想啊,她儿子杀了咱的人,你就是借他两个胆他儿了也不敢朝前啊!也可能她的儿子都是窝囊废,根本不会管他娘的死活,就这么关着关到死也是白搭!让她死在这儿整得哪儿都是秽气。低俺看,放了她得了,你还留个好名,这老太太能挺到明儿都是多说的。”

“好名能当钱花?好名有个屁用!操!”孙子孝骂骂咧咧退出屋。门随即关上黑暗又塞满小屋。

要么现在就死吧……赵老太屏住呼吸想就此结束生命,但很快就憋不住了,不由自主的大口喘息起来。看来想死也不是容易的事!她想。

“找两个人天黑后把她扔后山去,别死在这儿臭了兵营!”孙子孝的声音。

伙食长:“是,俺这就安排。”

“让二排长安排这事,俺今晚上有饭局你帮俺忙活这边的事。”孙子孝说。

“这……”伙食长语塞了。

赵老太安静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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