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行不顺多备阻心焦气躁 慧子哭惹人疑天牛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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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送鬼子的火车于当夜开走了,天牛他们乘坐的火车也在黎明前也驶出这个鬼地方。车厢里又恢复了以往的拥挤和喧闹,孩子哭大人叫充满了整个车厢。
车开动后慧子突然捂住脸哭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从这些好奇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可能错把天牛当成人贩子,这个时候如果慧子高喊一声救命,几十只拳头就会落到天牛身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愿意打抱不平的人开了口,为了证明自已有两下子,道出两句说书人挂在嘴边的顺口溜,“自古英雄出山东,山东英雄出郓城,俺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听这话兄弟是郓城人了?!”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挑事的搭话。
“那还用说!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山东郓城,玉皇庙人也!”此人撸胳膊挽袖子做出一副随时开打的架式。
天牛心里直打怵,慧子哭得悲悲戚戚,怎么劝也劝不好,若是和这些不怀好意,或是不明真相的人动起手来,他可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万一慧子的身份被识破了,大家误把他认为是带着日本女人潜逃的汉奸,他更是有口难辩,被打死都不用偿命……
身后有人议论:“是不是拐的哪家小媳妇?看这样他和这女人不像一家的……”
“你们胡嘞嘞个么呀!”天牛气恼地借机回头训嚼舌头的人,“她不是俺媳妇是你们媳妇?!俺看你们还是饿的轻!说的没用的屁话!”他突然发火震住了说闲话的人,也把起疑心人的疑惑打消了。
那位气宇轩昂的郓城大汉把捋起的衣袖放了下来:“清官不断家务事,咱不掺和了……”转到一边和别人闲聊去了。尖嘴猴腮意犹未尽地向这边探着脖子。
天牛怕暴露了慧子的身份,说出一个可以服人的理由:“俺丈母娘病得不轻,这火车又总是耽搁……俺、俺媳妇是急的……”拍拍慧子肩膀,“莫哭了,再晚明天也差不多到家了……”
天牛的解释换来别人的同情,有人陪着长吁短叹:“嘿,是啊,摊上这事能不急嘛!这破火车坐的老上火了,没病都能愁出病来……”
慧子终于不哭了,擦干泪水,红肿的眼睛看着窗外。她为什么哭呢?是饿的?还是后悔跟他回山东?天牛在想这个问题。慧子也后悔在众目睽睽下痛哭流涕,把天牛推向了尴尬境地,她因此感到不安。她也在想自己为什么哭?是为设身处地的处境?还是为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心情?其实她想家了,想念爸爸妈妈,想念家中所有的亲人。一想到今后恐怕再也无缘和亲人们相见,她的眼泪又想夺眶而出……
深秋季节车越往南绿意越浓,但这点绿意经不住秋风的蹂躏,冬天很快就会到来,田野即将枯萎……慧子想到自己的家乡也是这样,枯萎的田野很快就会被白雪覆盖……
尖嘴猴腮凑过来和天牛搭话:“兄弟是回山东老家?嘿嘿,俺也是,俺出来七八年了,也不知家里啥样了。”
“嗯,啊。”天牛戒备地应付着他。
“兄弟是从哪里上的车?”天牛没搭理他,他自己圆自己的话,“俺是从新京上的车……”
“嗯,啊。”
“兄弟在东北哪里干活?哪年出来的?家里还有啥人?”
他没完没了的问把天牛惹烦了。天牛瞪他一眼:“你饿不饿?”
尖嘴眼睛一亮,不知深浅地:“你有吃的?”
“哼,俺是说你要饿就少说两句,越说不是越饿!”
“哦,你是这个意思……”尖嘴的表情没有变化,“别说你说的还挺有道理。”
天牛哭笑不得了,又不好发作,闭上眼睛任他胡说八道了。
“这些年东北三省俺是跑了个遍,俺给你数数,吉林,新京……”尖嘴掰着手指头数着,“齐齐哈尔,佳木斯,牡丹江,还有那个那个,让俺想想……对了,俺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是北城。”
听到这句话天牛睁开了眼睛,本想接话,看他喋喋不休的讨厌相,把眼睛又闭上了。
“俺在北城江北给老毛子拾掇园子,那活不累,挣的钱不少。”尖嘴有些得意,提高声音有意说给身边的几个妇女听,“俺一个月挣的钱比那些拉洋车的半年挣的都多!”有妇女露出羡慕的神情,目光被他吸引了过去。
天牛心里有气了,暗骂道:“娘的,你吹就吹吧,捎上拉洋车的干么!”还是不理他,两手抱膀转过身去。
尖嘴不知趣地还在没话找话,指着慧子:“这是你老婆?一道上咋不见她说话?”
“是俺老婆,她打小就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一唠到慧子天牛就担惊受怕,他怕那人没完没了纠缠便说,“咱一个穷人家要钱没钱,要地没地,能娶个这样的已经不容易了,是吧。”他把话封死了。
“是啊,是啊……”尖嘴表示理解,“不过模样还不错, 是个旺夫相。”又给了肯定。
天牛冷脸瞅着他:“伙计,俺求你个事呗?”
尖嘴笑了:“嘿嘿……求俺?啥事?你说吧。”
“你闭上你的嘴呗!让俺静一会儿。”天牛尽量说得平和些,他不想撕破脸皮,毕竟他们肩挨肩站着。
“哦,是这样。好说,好说。”尖嘴终于沉默下来,眼睛还在不时瞟着慧子。
车上有人晕车哇哇吐起来,难闻的气味在车厢飘散,有人拼命朝别处挤,有人捂住嘴大气不敢喘,也有人抱怨不休。慧子依然沉默不语。
天牛冲那些抱怨的人:“出门在外都担量点吧,谁能保证不得个病招个灾的!全当在茅子里呆着了。”他是想劝大家原谅呕吐的人,话却说的不中听,呕吐的人恨恨的瞪了他几眼,他连忙解释,“俺不是那个意思,俺是,俺是说,算了,俺啥也没说。”
尖嘴发着牢骚:“俺的亲娘啊,坐这破车比蹲厕所还难受!”
一位老者:“罪是人受的,人没有受不了罪,只有享不了的福。人一生的苦是有数的,早吃晚不吃,早吃完了以后就享清福了!”
天牛默默思量着老者的话,努力回忆自已曾受过的那些苦,他想,如果一生的苦早吃晚不吃的话,他愿意在年轻的时候都吃完,只是不知这一生到底有多少苦……
入夜天牛他们这节车厢里的灯一半亮一半不亮,把一节车厢分成了两个世界,天牛这边光线很暗,已经两三天没洗脸的他,看上去就像小鬼,很多人的形象和他都差不多,慧子也是如此,头发蓬乱一脸憔悴。车到一个小站有些人下了车,车厢里松快了一些,天牛挤出一点地方让慧子坐下他则继续站着。已经站了三天的他累坏了,所有站着的人都精疲力竭,有人好不容易挤个地方一屁股坐下,再也不敢起来:“嗐,现在就是给个皇上干我也不动地方了!”
慧子坐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头歪向一边,一缕细细的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样子又可爱又可怜;天牛用身子努力为慧子支撑着一片天地,不让别人挤到她,也竭力不让自已的眼睛合上,可眼睛不受控制,他站在那儿睡着了。
尖嘴的目光停在一位靠椅子睡着的妇人身上,他一点点靠过来,手偷偷伸向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