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谏止封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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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桓公返回临淄,众大夫早就在城外迎接。大军入城,恺乐高奏。百姓都出来观看,扶老携幼,士卒中就有他们的父兄,他们急切地在队伍中寻找着亲人的身影,找到了就狂喊亲人的名字。士卒一个个昂首挺胸,显露出一副英雄气概,但眼角上明显有泪花迎着阳光闪烁。
齐桓公率领士卒径直来到宗庙,举行完隆重的告庙仪式,将大夏进献的珍宝献于太公神位前。司马将兵器收回,清点后存于宗庙。然后,士卒们各自回家,家里的人们早就在外一直等着,前后簇拥着高高兴兴地往家走。只可怜那些未能生还的士卒家人,此时在家中设了灵位,上上下下一片悲痛,里里外外都是哭声。
齐桓公在宗庙大宴群臣。他高高地举起酒爵,大声说道:“今日各位大人都要开怀畅饮,不醉不休!”众大夫笑逐颜开,一片欢呼声。他们轮番向齐桓公敬酒,齐桓公意气风发,来者不拒,越喝兴致越高。
卫公子开方过来悄声报告,说隰朋从晋国传回话来,说与秦伯一道送晋公子夷吾回国即位,晋国局势已渐趋稳定,秦伯已经返秦,宰孔不日即将至晋,完成赐爵仪式后即便返国。齐桓公听了,点头微笑,说声知道了。易牙在一边听得清楚,急忙洗爵斟酒,齐桓公话音未落,他便双手捧爵,上前躬身道:“君上横扫天下,所向披靡。天下依赖君上而安,诸侯遵从君上而治。君上文治武功,闻所未闻!请君上饮此爵,诸侯归心,永霸天下。”
齐桓公二话不说,接过酒爵,一饮而尽。
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开始跳起《大武》,随着音乐响起,士卒手持干盾,缓缓登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缓慢但有力度,显示出韬光养晦、伺机而动。周武王大步上场,持盾伫立,姜太公发奋蹈厉,众士卒像醒来的雄狮、下山的猛虎,跟着太公挥舞着武器,左冲右杀。音乐声越来越急促,舞步越来越快,象征着武王灭殷。最后,士卒皆坐地,武王立于中央,周公、召公登场,一左一右立于两旁,象征着以文止武,偃武修文。此时,奏起了音乐《桓》,舞者一起高唱,齐桓公掩饰不住兴奋,也起身捧爵,随着高声而歌:
绥万邦,
屡丰年。
天命匪解,
桓桓武王。
保有厥士,
于以四方,
克定厥家。
于昭于天,
皇以间之。
歌毕,齐桓公高举酒爵,大声说道:“请同饮一爵!”说完,仰首一饮而尽。
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齐桓公方才睡醒。昨日大醉,不知如何从宗庙回到宫中,醒来四下一看,才发现在躺在自己寝宫里。他双眼盯着帷帐,并不想立即起身,还想静静地躺一会。这次出征在外奔波了大半年,伐晋、伐大夏、献俘于文武之庙,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车马劳顿的日子,乍一停下来还有一点不适应。
“君上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歪头一看,长卫姬正甜蜜蜜地望着自己。他伸手拉住她,让她坐在榻上,抚摸着她的手。这一双手还是那么娇嫩,但人却是明显地老了,额头上没有了亮晶晶的光泽,两个眼角布满了鱼尾纹,双腮有些下垂,油松的头发上有了根根银丝……
齐桓公不是喜新厌旧的人,尽管见一个爱一个,却从来不爱一个疏远一个,而是喜新也恋旧,多多益善。
长卫姬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竟有些羞涩起来,抽回自己的手,起身道:“君上劳累,再睡一会儿吧。”
齐桓公伸一个懒腰,“不睡了,躺得久了,反而更觉得累。”他拉住长卫姬,笑嘻嘻地道:“扶我起来可好?”
长卫姬转身去扶,他却搂住她的脖子,就势吻了一下她的唇,说声:“好了,起!”
长卫姬却不动,咯咯地笑个不停,然后柔声说道:“要不然,妾陪君上再睡一会?”她已年近半百,对男女之事早就不去想了。齐桓公自有年轻貌美的女人侍候,她已数年不侍寝了。今日齐桓公这一吻,突然使她心里一颤,一股热流从丹田涌出,感到两腿之间竟然有些湿润起来。
“寡人今天还有事。你若还行,留待今夜可好?”齐桓公涎着脸说道,说着,还用手指划了一下她的腮,是说她不知羞的意思。
“谁不行,试试便知。”长卫姬嘟嘟着嘴,有些幽怨地道。
“好,好,一言为定!”说着,双手吊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地坐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饭,就匆匆地到朝堂去了。
昨日就与管仲说好,今日在朝堂有要事商议。待来到朝堂,管仲已经等候多时。二人见过,管仲问道:“君上有何要事?”
齐桓公一字一句地说道:“寡人欲封泰山、禅梁父。”
管仲一愣,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君上欲封禅?”
“正是。”
“不可!”管仲摇头道。
五岳之中,泰山为首,在泰山上筑土为坛,祭祀上天,称为“封泰山”。在泰山之南,有一座山称作梁父山,在上边辟基祭地,称为“禅梁父”。这是帝王大典,一般说来,只有在改朝换代、江山易主,或是久乱之后扭转乾坤重现天下大治,才封泰山、禅梁父,向天地报告重整乾坤之功业,同时表示受天命而治理天下。齐桓公仅为诸侯,显然没有资格封禅。
“为何?”齐桓公问道。
管仲沉思片刻,慢慢说道:“自古以来,举行过封禅大典的只有七十二人,远的臣未记住,臣能记住的只有后来的十二人,即无怀氏、伏羲、神农、炎帝、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禹、汤,到我大周,只有周成王一人而已。他们都是一朝明君,在受天命之后方才封禅。”
齐桓公并不服气,昂首说道:“寡人北伐山戎,横扫令支、孤竹;南伐强楚,至召陵;西征大夏,翻太行,涉流沙,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天下诸侯莫敢违背寡人。远说三皇五帝不去比,近比夏、商、周三代受命君王,寡人又差在何处?”
管仲听了,心里暗暗叫苦。君上自命不凡,自我陶醉于功业之中,又有人不住地当面奉承,如今早已飘飘然。一时半会难以理喻,不可强辩伤了和气,只能慢慢来。他灵机一动,转移话题道:“即使如此,没有祭品,也不可封禅。”
“怎样的祭品?”齐桓公不解,我堂堂大齐,什么样的祭品没有?
“要用鄗上产的黍,北里产的禾,江淮间产的灵茅,还要用东海里的比目鱼,南海边的比翼鸟。”管仲见齐桓公不语,又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还要有凤凰、麒麟等十五种祥瑞之物不召自来。如今祥瑞不来,嘉谷不生,反而鸱枭横飞,蓬蒿遍地,君上欲封禅,无乃不可乎?”
管仲见齐桓公始终不语,知道他还不甘心,便又劝道:“君上再忍耐几年,待干戈平息、天下太平之日,再封禅未晚。”
齐桓公听管仲如此一说,只得作罢,很不情愿地说道:“那就再等几年吧。”
“臣也有一事,请君上早日确定。”管仲说道。
“何事?”
“请君上早立世子。”管仲一直担心日后会有诸公子争位之乱,在两年前就劝说齐桓公早日确立世子,但他总是说不晚。
“寡人知道了,容寡人再想想。”其实,立世子之事,齐桓公不是不想,自从管仲提醒之后,更是掂量再三,立谁不立谁让他左右为难。爱妾众多,哪个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做世子?但世子只有一个,无论立谁,都是一人欢笑众人哭,着实让他作难。按理应立公子昭,其母是郑姬,郑国是南面的屏障,得到了郑国的支持就能抵御楚国对霸业的威胁。但公子无亏是长子,其母长卫姬与自己最为亲近,论情最该立为世子,但卫国势力薄弱,又多年依附齐国,无需费心笼络。齐桓公思前想后,难以决断,按理还是论情一直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