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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遂人叛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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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夏至不过月余,转眼之间也就到了。夏至是祭祀土地、祝贺丰收的日子。人们用新收获的黍米先祭祀土地,然后再一同品尝黍米饭,叫做尝黍。夏至的前一天,因氏、颌氏、工娄氏三家宗主,全都玄冠端服,打扮齐整,一同来拜见易牙,说明天即是夏至节,又到了一年一度举行祭拜土地百姓尝黍仪式的时候,易大人与众将士舍家在此戍守,甚是辛劳,请明日与百姓一同尝黍,然后开怀畅饮,尽我等地主之谊。

易牙不知是计,当即满口答应。

夏至这天,举行完祭祀土地仪式之后,时间已近正午,人们吃过今年新收的黍米饭,便各自散去。因氏、颌氏、工娄氏联合宴请易牙与戍守将士。宴会在因氏宗庙举行,当易牙率领二百将士来到时,三家宗主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连忙出门迎接,大堂上的钟磬悠然响起,乐曲《鹿鸣》在空中回荡,有歌女唱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在悠扬甜美的歌声中,易牙大摇大摆地进来坐下,将士们除了官长带有佩剑之外,将所有长兵器都立在院内墙上,然后入席。

三位宗主前后张罗不停,因氏在遂号称大族,宗庙庭院宽敞,但也经不住今日人多,座无虚席,十分拥挤。菜肴早已摆放在案几上,鸡鸭鱼肉俱全,酒坛已经启封,浓郁的肉香和诱人的酒香萦绕着四处飘游,使人们都忍不住长吸一口气。

三位宗主频频敬酒,易牙来者不拒,连饮三大爵。他扬声对将士们说道:“各位将士戍遂辛苦,今日夏至节,可开怀畅饮,一解乡愁。”二百将士听易牙如此说,也就乐得自在逍遥一番,便大吃大喝起来。

从中午一直喝到傍晚,酒量小得已经喝得伏案大睡,酒量大的也喝得东倒西歪,说话变成了大舌头,哇哇啦啦地吐字不清。这时候,因无疾对易牙说,请观看乐舞,说着,从大门进来一队人,却不表演,而是突然奔至墙根下——将士们的兵器就靠在墙上——各自抄起一件,冲着将士们杀将过来。易牙见了,没人声地惊叫一声,转头去看,一直在身边献殷勤的三位宗主也不知从哪里取来了长剑,正凶神恶煞般地向他杀来。顿时,易牙吓出了一身冷汗,酒一下子醒了一大半,急忙拔出佩剑,拼命地挥舞起来,夺路而逃。只可惜了那二百将士,许许多多在醉梦中就死于兵刃之下,那些还没有喝醉的,也大多站立不稳,躲闪不了几下,就倒在了血泊之中,只杀得尸体遍地,血流成河,只有那些带有佩剑、还没有喝醉的将官和那些酒量特别大又孔武有力的士卒,跟着易牙挣扎着跑出因氏宗庙。身后只听得因无疾大喊:“莫走了易牙!”接着就有人追杀出来。易牙不敢驻足,一路狂奔,跳上一辆兵车,往齐都临淄狂奔而来。待逃出遂地,易牙回头看时,跟随逃出来的将士不过十余人而已。易牙捶胸顿足,大哭三声,然后又仰天大叫:“天不灭我易牙!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说完,连夜奔回临淄。

按理说,二百将士几乎被全歼,易牙难逃其咎。但齐桓公宠信易牙,不忍治罪,便道:“你火速带领兵车百乘,平定遂人之乱,不得有误!”易牙领令,起身去了。

管仲知道齐桓公有意袒护易牙,不便立刻谏止,待易牙出门之后,管仲说道:“君上,夷吾以为此事有所不妥。”

齐桓公摆手道:“仲父见谅。易牙侍奉寡人多年,甚得寡人之意,就饶他这一回吧。”

管仲说道:“夷吾之意并非完全在此。易牙这番率兵至遂,必定肆意报复,滥杀无辜,只恐有损君上仁爱之名。再者,遂人反叛,必有外援。眼下遂君在鲁,必定向鲁借兵,图谋借机复国。”

齐桓公一惊,这倒没有想到。管仲继续说道:“君上勿忧。齐、鲁方睦,鲁侯绝对不会为了遂君得罪我大齐,定然不会借兵助遂复国,只凭遂君难以兴风作浪,但我不得不防。南阳距遂不远,如今高子正坐镇南阳,请君上下令,请高子加强齐鲁边境防备,并就近率领南阳甲兵平定遂乱。另外派人火速追回易牙。”

齐桓公见管仲的安排稳妥,便道:“还是仲父处事周全,就按仲父所言办理吧!”管仲听了,急忙传令不提。

却说遂君得到因氏、颌氏、工娄氏三家联合起事的消息,非常兴奋。他逃亡在鲁,虽然受到鲁国礼遇,但终究不如在自己国土上称孤道寡更为自在。他立即拜见鲁庄公,请求派兵助他返遂复国。鲁庄公听了,却不敢答应,如今齐国为中原霸主,深得诸侯拥戴,势头正如日中天,柯之会又返还鲁国侵地,主动交好鲁国,如若贸然行事,公然得罪齐国,必定招来诸侯征伐,到那时,不仅返还的鲁地将再次失去,而且将有更多更大的损失。鲁庄公只好婉言相拒。遂君还想争取,絮叨不已,鲁庄公被纠缠得不耐烦,脱口叹道:“贤君有所不知,不是寡人不肯相助,只是力不从心矣。贤君难道忘了齐国公子纠是如何死于鲁了?”遂君听了,不敢再多说,怏怏告退。

不日,高子传回消息,说边境上鲁军并不见动静,只有遂国君臣数百人在边境盘桓数日,终究不敢入齐,现已撤去。因氏、颌氏、工娄氏不见遂君动静,知道复国无望,不等齐兵来讨,早已举家逃往鲁国去了。

易牙回宫,依然掌管公室的膳食,负责桓公的饮食起居,照常跟随在齐桓公左右。

一日,管仲陪同齐桓公视察公室的养马场。齐桓公爱马,走在一排排的马厩之间,看着一匹匹高头大马,低头咀嚼草料,偶然仰头,把长鬃一甩,打一个响鼻,心里就有止不住的兴奋,就会产生纵马奔驰疆场的冲动。他在一匹枣红色的马前站下,这马长得特别高大,浑身没有一点杂色,只有脑门上有巴掌大的一团白色,显得特别精神。齐桓公伸手轻轻拍拍它的鼻子,它却像认得齐桓公似的,嗅一下齐桓公的手,晃晃身子,显得很是亲热。

卫公子开方凑过来,嘻嘻笑着说:“真是一匹好马!真想套上车,再陪君上纵马奔驰一番。”他上次伤得不轻,整整在床上躺了百天,近日方才出门行走,齐桓公依旧让他掌管侍卫车马事宜。

“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齐桓公指着卫公子开方笑骂道。管仲在一旁似笑非笑,并不说话。易牙本来也想说什么,看管仲一脸严肃,张张嘴又咽了回去,只是躲在一旁讪讪地笑,两个眼珠子一个劲地滴溜溜地转。他本来就对管仲有点发怵,这次在遂地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更觉得心里有愧,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管仲,做事变得谨慎,性子收敛了不少。

齐桓公悄声对管仲道:“仲父威严,看把易牙吓得,连话都不敢随便说了。”

管仲笑笑,并不接话,却指着马栈道:“君上可知道这缚马栈的要领吗?”他见齐桓公不解其意,便继续说道:“臣早年曾经做过圉人,常缚马栈。缚马栈的关键在于选取第一根木头。如果第一根木头是直的,后边所用的木头必定都直,但如果第一根是弯的,那么后边的肯定都是弯的……”

齐桓公驻足,悄声对管仲说道:“仲父是教寡人善择左右亲近之人。仲父用心良苦,寡人已知矣。寡人再不使易牙参政,可乎?”

管仲看齐桓公一脸真诚,不便再提,只得说道:“如此,齐国之福也。”管仲知道齐桓公绝顶聪明,什么事情一点即通,只是太重情意,太轻信他人,这既是他为人的长处,却也是短处,日后或被身边小人蒙蔽,也未可知。

此时,有人来报:天子驾崩,太子阆即位。齐桓公听了,立即委派上卿国子到京城赴葬,并祝贺太子阆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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