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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槛车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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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叔牙率领齐军在都城北边二里外扎营,与王子成父商议,将亲自为齐国使者,入城与鲁国谈判。正在商议间,鲁国使者到来。鲍叔性急,担心管仲、召忽安危,因此他不愿与使者深谈,直接让使者带路,亲自去见鲁庄公。

鲁庄公在朝堂接见鲍叔牙。从汶阳出发前,齐桓公早已交待鲍叔牙便宜行事,因此一番礼节过后,鲍叔牙直接爽快地答应了鲁国提出的条件,提出鲁国杀公子纠后即退兵,待管仲、召忽入齐境,即释放鲁国俘虏。

不等鲁庄公回应,施伯抢先说道:“寡君为重修两国之好,将管夷吾、召忽一并诛杀,以除齐国之患。”

鲍叔牙道:“寡君将亲自诛杀二人。君上代为诛杀,寡君犹如愤未泄、仇未报也!”

施伯并不退让,坚持道:“寡君主意已定,鲍子勿争!”

“外臣不敢违寡君之命。若二人不能活着返回齐国,梁、秦二大夫与那数千士卒恐怕永远不得再见君上矣!”

鲍叔牙如此强硬,鲁庄公一时无语。施伯悄悄地对鲁庄公说道:“那齐桓公未必真得能容下管夷吾,被俘大夫、士卒返国要紧。”

鲁庄公无奈,只得答应鲍叔。下令曹沫,杀公子纠,囚禁管仲与召忽。

鲍叔牙在鲁庄公的亲自陪同下来到笙渎,先验过公子纠尸身,然后来见管仲、召忽。他看见二人身带桎梏,正在被押上槛车。世人皆知鲍叔牙与二人是好友,可如今鲍叔牙是齐桓公的重臣、伐鲁的主帅,而管仲、召忽是阶下囚。鲍叔牙面对好友,不禁失声大哭,此时不便多言,只得掩面而去。

看着鲍叔哭泣而去,管仲、召忽心中也五味杂陈。二人知道,鲍叔前来,并不是真得要把自己要回去治罪,而是一起治理齐国。天下人都知道鲍叔与管仲、召忽是挚友,此时鲍叔大哭是为二人的遭遇伤心,同时也是为了让鲁人相信,二人返回后将被治罪。管仲问召忽:“召兄惧乎?”

召忽昂首道:“何惧之有!小白任用你,也一定会任用我。但是,杀我君而用我身,是对我的莫大羞辱。小白夺位,即使予我卿相之位,我也不会接受。管兄保重,我将跟随公子纠于地下矣!”说完,挺身一跃,一头撞到廊柱上。

管仲惊呼:“召兄!”

召忽直撞得脑浆迸裂。管仲泪如雨下,顿足哭喊:“召兄!召兄!”

鲍叔牙尚未走远,听到管仲哭喊,知道召忽不好,急忙转身跑来,见召忽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溘然而逝,他也扑倒在地,抚尸恸哭。他想起自己当年不愿意辅佐小白,称病不出,召忽与管仲到家中看望自己,当时召忽曾说他们三人犹如鼎之三足,缺一不立,今日竟然舍我与管仲而去,三足已断其一,好不令人心痛!召忽当时即说若有人夺去公子纠之位,绝不苟活于世,不想今日竟然真得为公子纠殉死,如此忠义刚烈,好不令人敬佩!

良久,鲍叔牙收泪对鲁庄公说道:“请君上厚殓召忽,载于辒车,运回敝邑,以备寡君验视。”

鲁庄公也被召忽的死所感动,连忙应承。

鲍叔牙为防止再出意外,要求带管仲一起走。鲁庄公却不同意,坚持按照双方约定,待齐军撤走离开鲁境后,管仲方可返齐。鲍叔牙只好留下兵车十乘,负责押解管仲回国。他再三嘱咐带队的齐将,一定要保证管仲活着回到齐国,不得有误。然后,率领齐军退回齐国。

?

天刚蒙蒙亮,押解管仲的车队从鲁都曲阜出发,向着东北齐都临淄方向奔驰。管仲坐于槛车之中,一路颠簸。他凝视着天上随风飘动的浮云,心潮起伏。平生心比天高,但命比纸薄,一心想建功立业,没想到竟然成了槛车之囚。他眼前浮动着召忽的音容笑貌,特别是召忽跃起撞柱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召忽一腔忠义,上薄云天,但他总是感到有些惋惜,为君而死纵然博得忠义名声,但弃国家社稷于不顾,岂不是舍重取轻?他知道,日后人们会大多赞美召忽舍生取义,而指责自己苟且偷生,但是为了国家社稷,也只有受此骂名了!

管仲想着,眼里突然像是吹进了沙子。他用力闭紧眼睛,还是有一滴大大的泪珠从眼角流出来。他用力摇摇头,像是要把泪珠甩掉,又像是要从深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树影转向东边,越伸越远。突然,管仲睁开眼睛,极目向前看去,远方的蒙山已经隐约可见。管仲知道,蒙山北面就是齐界,一入齐界就是齐国的堂阜。从曲阜至蒙山齐界不足三百里,不过六、七个时辰的车程。但时值盛夏,天气炎热,经过大半天的奔波,早已人困马乏。管仲明显感到行进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有些担心。他不是担心返回齐国被治罪,他对鲍叔的意图心领神会,尽管自己曾箭射小白,但有鲍叔在,一定能说服小白不计前嫌,不然就不会让自己归国。他是担心鲁人不会善罢甘休,施伯多智,曹沫强直,特别是齐鲁刚刚战于乾时,鲁人死伤被俘者甚众,多有不服者,一日未入齐境,一日处于危险之中。

管仲对众人道:“行路辛苦,我唱你和,一解疲劳,如何?”

众人一齐望向槛车,这管夷吾,就要押解回国治罪了,还有唱歌的好心情!人们不忍心扫他的兴,并且途中寂寞,有人唱歌也好,于是,齐声说好。

管仲高声唱道:“黄鹄!黄鹄兮!”

众人和道:“嗨哟!嗨哟!”

“缚其翼兮,”

“嗨哟!”

“绑其足!”

“嗨哟!”

“不飞不鸣兮,”

“嗨哟!”

“笼中伏!”

“嗨哟!”

“天高难飞兮,”

“嗨哟!”

“地广不能行!”

“嗨哟!”

“引颈长呼兮,”

“嗨哟!”

“继之以哭!”

“嗨哟!”

……

管仲每唱一句,众人齐声相和,句短声促,正宜快行。众人精神大振,行进速度大增。

傍晚时分,太阳西垂,树影向东伸出很远。车队已穿过蒙山,前边不远就是齐国的关口。管仲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才感到口干舌燥,嗓子眼里像要冒烟。

不一会儿车辆驰进关口,车队立即停下休息。奔波一天,都已是十分劳累,一入齐境,精神放松下来,更是感到困乏。人们从车上下来,横七竖八地顺势躺在草地上,吃随身携带的干粮,用携带的皮囊喝水。管仲在槛车之中,一时没人理会。

这时,守边的封人走过来,上下打量管仲。管仲趁机向他讨水喝,他赶忙把自己腰上挂着的皮囊解下来,双手递给管仲。管仲接过,一阵痛饮。

封人悄声对管仲说道:“先生日后若重用于齐,将如何报答我?”封人知道,这管仲差点射死当今君上,君上不会轻饶他。但他与鲍叔牙是挚友,或许能够获得重用,也未可知。

管仲听到封人求取回报,不禁脸上露出些许鄙夷之色。他说:“夷吾若得重用,将唯才是用,唯能是举,又如何能够报答你?”

封人听了,不禁脸生怒色,我如此恭敬地侍奉你,你竟如此无情,他悻悻地接过皮囊,正要转身离去,却见一队车辆像一阵风一样驰来。车辆越来越近,定睛看去,来者却是鲍叔牙。

未等车辆停稳,鲍叔就从车上跳下来,下令打开槛车,亲自把管仲扶出来,除去他身上的桎梏。二人双手相握,四目相对,嘴角挂着笑,眼里却满是泪,似哭又似笑。二人一时无言。

良久,鲍叔牙道:“管兄,我来晚了。本想早来等候,因与君上有事相商,所以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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