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拿谁钱财,替谁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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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内,三王爷府中。
玉白指尖轻挑盖碗,将浮沫撇开,姿态从容,仿佛真是来此品茶闲话。
居于上位的三王,目光打量着,揣测这位不速之客的来意。
“当初你助本王销毁地下赌场的一应联系,除掉万保年以免留下人证,不至于本王在陛下面前不利,这份人情我认。
“今日来访,想必不是为尝我这三王府的茶水,本王一向恩怨分明,不必拘谨,尽管说便是。
“松掌柜。”
狭长的丹凤眼闪过精光,松芜抬眸,笑脸相迎。
“王爷客气了,在下叨扰,不过是想打听一人。”
“谁?”
“在猎场指认戎狄大王子的证人,不知王爷可有印象?”
三王挑眉,似是来了兴致,“你指的是,董二公子身边的——那个丫鬟。”
“是,在下想知道,她究竟是谁的人。”
……
江岸边,李凌霄等候明珠会合,见她身后一人被绑着,亦步亦趋地跟着队伍。
“此人是?”
“水匪,栾城商船最近遭遇水匪抢劫,商人们说自秋梨成熟,就没成功运出去过。”
李凌霄在船上目睹了全程,并不意外。
“既然已经拿住了人,可要报官?”
“先不要声张,据说官府缉拿过,仍不断出现。他声称自己是鸿运楼的人,那些商人便不敢报官,有些蹊跷。”
从商人口中得知,鸿运楼乃是栾城的一大酒楼,生意做得很大,在栾城家喻户晓,如今已经是第四代传人。
栾城的秋梨大部分由鸿运楼经销,统一调配,或由周边州府的分店制菜,或由水路南运分销。
在售卖后,再与各散户果农二八分账,果农们虽少了两分利,却省了开通销路与南下贩卖的麻烦。
更何况,去年栾城就闹过水匪,幸好只是劫了些散户小农的商船,并不敢劫鸿运楼这样大商号的船,如此,大家便更加倚重鸿运楼。
其实,当时也有些非议,却无人敢声张。
鸿运楼的庄掌柜,去年初娶了栾城太守的小女儿,这位女婿很得太守大人欢心,连带着栾城百姓都要多敬他三分。
可今年,栾城果农们的命却折在了他手里。
水路的商船无一幸免,频频遭劫,损失惨重,鸿运楼因着早年间的信誉,和果物运输时的合理损耗,大家并未在商船被劫等此类尽数损耗的情形下,规定赔偿事宜。
毕竟,哪路匪徒会为了几十船梨大动干戈。
眼下,鸿运楼家大业大,那两分的损耗也不过是半个月的营生,可果农们一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跟前这些商人,大多是与果农家沾亲,或是有途径预订,没有走鸿运楼的销路,还错开了时间运送,却还是未能逃脱厄运。
李凌霄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无奈道,“长姐打算怎么做?”
“带着他,押在我那里。”
此次鸿运楼的人扮作水匪,劫持货船,不至于是将货物据为己有贩卖,应是另有目的。
听她这么说,李凌霄眉头一皱,“此人并非善类,不如长姐把他交给我,由副统领派人看管。”
“……没事,不麻烦你了。”
“难道长姐,信不过我?”
四目相对,明珠莞尔一笑。
“怎么会,留下他,不过是还有些话想问而已。”
没错,她就是信不过他。
京中百里加急,飞鸽传书,昨日送到她手中。
信中,松芜提及——当初猎场上陷害翟渠的那个丫鬟,是二皇子的人。
她看到这个消息时,头皮隐隐发麻。
秋狝设局,这滩浑水不知有多少人搅弄进去,看似漏洞百出,实则各方势力彼此利用,相互遮掩。
隐藏在这出闹剧之下的面目,除了戎狄,还有大梁的这些人。
队伍启程,没多时,栾城的城门匾额映入眼帘。
栾城太守与一众官员正翘首以盼,马车尚未驶入关隘,便快步相迎过来。
“二皇子殿下、长公主殿下驾到,栾城上下不甚欣喜,下官等人代栾城百姓恭迎二位殿下。”
“久闻方太守乃是三王叔的门下,常听王叔赞赏,说您办事一向周全细致,我与长姐初来乍到,还望方太守多多关照。”
这俩人有来有往,客套了半天,明珠打着哈欠,在他们提及三王时,猛然醒了神。
栾城太守,是三王的人。
幸好,她没有将那水匪交给李凌霄,凭李凌霄和三王的关系,说不定,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承蒙王爷谬赞,押运粮草乃国之重任,下官定然鞠躬尽瘁。二位殿下舟车劳顿,不如下官先为二位殿下设宴接风。”
“有劳方太守了。”
设宴,该不会在——
一炷香后,明珠望向头顶上“鸿运楼”三个大字的牌匾。
这么快就遇上了。
“两位贵客莅临,若有何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这种官场上的酒席宴会,明珠不喜,身边的李凌霄从善如流,在这种宴会上更是如鱼得水。
明珠两耳不闻窗外,她心里有事,面上埋头苦吃。
不得不说,这栾城的菜还真不错,这地方的特产是厨师吧,一个两个,手艺都这么好。不过,这菜的味道还真有几分和庄粟相似,只是味道不及庄粟。
几名婀娜女子端着托盘进入,每个托盘上都盛着一道以梨为原料的菜式。
“此乃我们栾城特色——秋梨宴,二位贵人尝个鲜,今年秋梨收成少,有价无市。”
收成少?
明珠轻蔑一笑。
水匪那里可收获颇丰。
“难怪,正是南运的时候,我们在路上却没看到几艘秋梨的商船。”明珠有意试探,一边说,一边洞察着对方,“今年在京说不定都没有这个口福。”
“那还请长公主殿下赏脸,品鉴一番。”
方太守这老狐狸面不改色,没接她的话茬,含糊其辞。
明珠挖着盘中的燕窝炖梨,梨肉软糯甘甜,清润的汁水散发着浓郁的梨香,虽是寻常水果,但吃惯了好的,自然嘴就养的刁了。
有价无市这句话,倒也担待得起。
不过比起菜肴,旁边站着的几个女子却更秀色可餐。
“太守大人如此尽心,着实令我们欣慰。”明珠净过手,执起丝帕擦拭嘴角。
“都是下官分内之事,押运粮草兹事体大,二位殿下金尊玉贵,这些时日想必劳心伤神,下官自然要为二位殿下分忧。”
方太守给下人递了个眼神,下人将两个托盘呈递到明珠和李凌霄面前,托盘上各有两个红木盒子,盖着盖子,不知装了什么。
“下官备了一点薄礼,还望二位贵人笑纳。”
明珠瞟了一眼李凌霄,见对方泰然自若地收下,才让兰萤也接过来。
“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客栈了。”李凌霄说道。
“是,下官恭送两位,”方太守示意身后之人,“这位是殷师爷,下官已安排他入住客栈,若两位有任何需要,需要当地的向导,尽可向殷师爷吩咐。”
李凌霄扫了对方一眼,点头致意,就带着明珠离席了。
马车上,明珠打开红木盒子。
“嚯——!”
金灿灿的元宝明得晃眼,一盒是金元宝,一盒是珠宝首饰,看这水色,也是上好的翡翠玉石。
栾城太守下如此血本,恐怕是想在他们面前卖个好,今年若百姓秋梨屡遭抢劫,销路不通,赋税依旧,人心惶惶。
他们途经此地,又无多几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皆大欢喜。
明珠合上盖子,太守大人这算盘恐怕要打空了,谁说她收下钱,就要听他的话,乖乖闭嘴。
到了客栈,那位殷师爷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直到进了后院,才不见他的踪影。
明珠凑近,压低声音对兰萤道,“那个人在哪?”
兰萤心领神会,小声回道,“在后院,被看押着,殿下要去见他吗?”
“嗯。”
客栈后院。
一推开门,就见那人抵在墙边,盘腿坐着,听到门口的动静,敏锐看向来人。
明珠随意地走向扶手椅,恍若闲谈。
“吃了吗?”
“……”
“你叫什么名字?”
“饶七。”
烛火下,那张刀疤脸映着火光,犹如地府搅弄油锅的罗刹。
“饶七,你不是水匪吧。”
“老子是鸿运楼的人。”
“不,我的意思是,你跟他们,跟太守和鸿运楼不是一伙人。”
饶七一言不发,眼神阴鸷。
“我猜对了吗?”
粮草大任在先,但到底是中央特派,又提前告知,按理来说,这期间,无论是当地的蝇营狗苟,还是无妄匪患,都会被强力镇压,以求安宁。
可他们却在赶到的档口,目睹了水匪抢劫,不仅官府对此毫无知觉,连抓到的水匪,都和盘托出其背后依仗。
这太不寻常。
“你若有冤情,可悉数告知我。”
“冤情……”饶七嗤笑一声,“哪有冤,不过是刁民贪得无厌,痴心要什么公道,脏了您的眼。”
听到他说的话,明珠收起散漫。
“饶七,你若不信我,今日便不会特地出现。
“我虽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想必不是寻常事,也并非寻常人能轻易伸冤之事,可我能帮你。”
她来到他面前,蹲下身子,二人目光平视。
“你要公道,我给。”
四目相对,饶七脸上疤痕牵动,似有嘲弄之意。
“您说笑了,这世上没有公道,若有,也来得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