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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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灰蒙蒙的天似在酝酿一场雨，只待灵感乍现泼墨烟雨江南的画卷。
楼下饭店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锅碗瓢盆奏着经典交响。矮胖的老板娘顶着一头黄色卷发，中气十足、油沁沁的骂娘声，聒噪又臊人。
喧嚣声准时响起，叫醒逼仄小阁楼里的叶蓁蓁。
一觉醒来步伐不虚浮了，脚踏实地的让人感觉安心。只是还有些无力，病去抽丝的过程，尚需些时间恢复。
叶蓁蓁匆匆赶去林小溪家，今天林小溪要做手术。
人民医院内，她牵着林小溪混在灰暗的人群中，一路挂号、面诊、抽血、b超等检查。一趟流程下来，叶蓁蓁衣服贴在后背腿也发酸。
林小溪始终不说话，步伐也被禁锢，愁云堆满脸。
摩肩错踵的人群中，叶蓁蓁小声安抚道：“小溪，别怕，会过去的，什么都会过去的。”
她拉着林小溪，从电梯挤出来，来到手术楼层找空位坐下。
电子显示屏上排满人名，语音不时播报，“xx，请到x x科室就诊。”人们都在等，等痛苦痊愈，等新生。
林小溪看着越来越近的号码，不停哆嗦，“榛榛，我怕…”
叶蓁蓁一手拎着病历和检查单，一手握紧林小溪。此刻她也紧张，医生说任何手术都有风险随时可能发生意外。医生的话很平静，可叶蓁蓁听的心惊。
万一林小溪有什么事，可怎么办？她们在此地没有家人，怕家人担心林小溪没有说自己怀孕的事。两个年纪尚轻毫无阅历的人，直面残忍的死生多少有些血淋淋。
叶蓁蓁忍住恐惧，努力镇定，“小溪，我会陪着你，会没事的。”
消毒水气味刺鼻，呛的人忍不住流泪。可她们躲不开，只能光脚踩瓦砾一步步踏过去。
“23号，林小溪，请到x x科室就诊！”
语音重复播放，恐怖气息包围着两人。
林小溪眼泪如注，一刀刀砍在叶蓁蓁心上，“榛榛，我怕…榛榛，我不想去……”
叶蓁蓁搂住林小溪，喉咙哽咽，“小溪，别哭，我会陪着你…”
手术室门打开了，护士戴着帽子和口罩，她顶着眼镜，瞧不清表情，声音有些不耐烦，“23号，林小溪，在不在…”
护士的声音将二人分开，叶蓁蓁连声回答：“在的，在的。”
护士递来手术同意书和告知书，“呶，手术可能会有大出血、不孕、二次手术等风险，医生已经告知过你们了吧！还有手术后要卧床休息，不能同房，忌生冷辛辣…你们清楚了吗？”
叶蓁蓁和林小溪二人只会傻傻点头，茫然无措的看向护士。
“没有异议，签字吧！签了就可以做手术！”
林小溪接过笔，人不停抖，签名零散不成形。她踩着细碎步子低头走进手术室。
“小溪，我等你出来…”
叶蓁蓁呆站在手术室门口，坠入此生从未有过的混沌中，恐惧、担忧足以将她吓傻过去。
“你还是不是男人！”
陌生女孩尖锐的嗓音，响在整个楼层。
女孩约摸二十出头，身穿紧身吊带短裙，她拉着身边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不停嘶吼。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怀了你的种，你居然舍不得多出一点钱让我做无痛…”
“我怎么看上你这个废物…混蛋！”
“啪！”
女孩愤怒甩了男孩一巴掌，不停厮扯男孩，男孩未动，脸红了又红，低垂着头压低声说：
“对不起…是我没有用…….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
女孩蹲地嚎啕不止， 不知是在痛惜腹中胎儿，还是为接下来的手术担心。
在众人侧目中，男孩扶起蹲地大哭的女孩，女孩不停捶打男孩，两人泪雨纷纷紧抱在一起。
叶蓁蓁走到窗边，朦胧江南，淅淅沥沥淅淅。细雨含烟，滴滴点点滴滴。远山滴翠，升起白雾缭缠。
雨点打在阔叶芭蕉，敲在绿瓦青砖，叩在房角屋檐。
“林小溪家属！”
站在梦寐以求的江南，叶蓁蓁腾起的伤感升至一半，骤然被打断。
“在！”叶蓁蓁忙跑去手术室门口，腿灌满铅水不停使唤，“护士，怎么了？”
她脸皱成一团，心被巨手紧攥着，恐惧从头顶蔓延至发丝和指尖。
“林小溪大出血，有些失血过多，要输血，手术费可能不够了，家属去缴纳两千！”
“护士…她会不会有事…”
“你先去缴费吧！手术谁说的准，术前不是告知过你们吗？”
“别愣着了，抓紧去缴费，我去拿血！”
护士急匆匆跑开。
叶蓁蓁一路飘，来到缴费大厅，发觉钱不够又在自动取款机上取钱。
她把就诊卡和现金递到缴费窗口，“你好…缴费...…”
那张缴费单怎么也拿不起来，手不可自抑的颤抖。
她挪到角落，手中紧捏缴费单，靠墙滑下身子，紧紧抱住双膝。不同材质、大小各异的鞋子，从她眼前路过，没有人停下来，每个人都身处水深火热。大厅外救护车声越来越近，很多杂乱步伐闪过。
林小溪，对，林小溪还在手术室里。叶蓁蓁想到这里，踉跄起身，步伐踩在云上，跌撞去往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门紧闭，那道门隔绝生死。靠在手术室外的墙上，她怕门打开会有坏消息，也期待林小溪平安无事。
叶蓁蓁脑子很乱，万一林小溪有事，如何联系她家人？要怎么说？卡里钱也不多，不知道刚才缴的两千够不够……
叶蓁蓁面对生死未知的绝望，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能等，人在滚油中反复煎炸。
她有些后悔把林小溪送进医院，万一林小溪有事，她这辈子日日都要接受良心谴责。
时间被冻住，许久许久后，手术室门缓缓打开了。
“林小溪家属，手术结束，进来帮忙。”
叶蓁蓁绷紧的神经，微微松缓下来。她急忙跑进手术室，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手术台旁那堆夹子钳子闪着寒光。林小溪一脸苍白，麻药还未醒。她手忙脚乱给林小溪穿好衣服，和护士一起将林小溪推回病房。
不久后林小溪清醒过来，紧捂肚子一个劲喊疼。林小溪手术需要空腹，从昨夜到现在还未进水米，叶蓁蓁跑去医院门口给她买鸡汤。
天幕暗灰，城市融入山水画。雨气迷朦，叶蓁蓁搀着林小溪，提着大包药站在雨中，雨滴串成珠帘。车流如织，却没有一辆空车。
叶蓁蓁半身探出伞，不停挥舞手臂，雨点聚在臂膀如水柱倾泻而下，很久后终于拦下一辆车。
林小溪面如白纸，虚弱的躺在床上，“蓁蓁，谢谢你，还好有你。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怎么报答你…”
叶蓁蓁拍打肩上的雨滴，挤出一丝笑，“小溪，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