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整军经武 挥师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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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说我们的瓜子里面放了压片烟,吃了会上瘾,让他们不要买!”张克清嗫嚅着说完,看了一眼鲁求英。
鲁求英闻言大怒,站起身来,把板凳都给顶翻了:“狗币糟的东西!”
“接着就有人把我们的瓜子扔进路边的水渠里了,这是大黑蛋后来带人去捞回来的。”张克清指了指旁边一麻袋湿漉漉的瓜子。
“糟蹋粮食!”鲁求英眉头都拧成了疙瘩,拳头也攥紧了。
“今天瓜子还剩了多少?”岑济看向周有才。
“主要是今天炒的没卖出去,剩了两千五百多斤!”
“这瓜子肯定也是那些人故意扔的!哪有人不心疼东西!这就是来砸我们的招牌!”周能军头上青筋都起来了。
另据张克清反映,后来他们带副食小组大队人马去找他们的时候,那些人上车就走。
走的时候还大喊芙蓉生产队强买强卖,殴打顾客,真是把无耻下流用到了极致!
“支书!我看他们今天来,明天还得来!”周有才非常担忧,看着鲁求英希望他拿个主意。
“有才你放心,晚上我回大队就让民兵队集合起来,从明天一早就到路口巡逻,看见有身份可疑的人,就地拦截!”
“再有人过来造谣生事的,我们手里可抓的不是烧火棍!”
鲁求英发起狠来,让岑济一阵肝颤!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这要是弄出人命来可怎么办?
但是这时候大家都在气头上,自己也不好出言劝阻,只好找个话头。
“支书!这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我们现在这样太被动了!”
周有才也点头:“岑老师说的有道理!咱们民兵一武装巡逻,那些搞事的是不敢来了,那些买瓜子的恐怕也有点害怕!”
“是啊!那还真就坐实了我们生产队强买强卖了!”张克清也点头附和。
“那你们说怎么办?总不能让别人欺负上门了,我们还在家里捂着被子睡觉吧?”鲁求英也有点泄气。
“支书!我看咱们得主动出击!”岑济站起身来,这院子里的空气闷得可怕,好像站高一点才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咱们的拖拉机班练得怎么样了?”岑济问了一下周有才,毕竟他儿子也是拖拉机手。
“昨天技术员还带着他们上公社转了一圈,现在开的还挺好,很稳当!”周有才纳闷,怎么问起这些来。
“支书,我有个想法,你看这样行不行?”
岑济把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众人越听越入迷,渐渐的都围到了岑济身边,像是在搞什么大阴谋一样。
“好!我看这法子好!”鲁求英两手一拍,眼睛瞪得溜圆:“真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像我只能想着去糙他全家!”
“不过这代价就大了!”周有才倒是有点心疼,岑济这个点子确实好,就是费钱呐!
“周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们这次就是要把他们打怕、打疼!让他们以后在路上见到我们都要屁股转过去躲墙边上!”
1980年12月7日,星期天
其实岑济也是有点害怕的,毕竟现在风气并没有完全放开,自己搞这么一出,会不会被逮起来?
为此昨天岑济还特意回了24年一趟,查了不少资料,得知目前还是一片混乱,上头也没有什么硬性要求。
自己选的日子也是江城逢九的大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浑水摸鱼、带头跑路的本事自己还是有的。
这几日,大队的民兵被鲁求英操练起来,要求他们“明岗暗哨结合,蹲点巡逻并举”,逮住不少来捣蛋的江城贩子。
岑济也不管他们是怎么对这些贩子,实行了什么砖政的法子,但是从他们嘴里都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因为“第一香”瓜子异军突起,江城炒货市场提前打起了价格战,这些贩子被逼的联合了起来。
誓要把芙蓉生产队的瓜子生意搞黄、搞臭!
岑济得知消息后怒不可遏,你们这些人就知道窝里斗,就这么点鼻屎大的生意,非要争的狗血淋头的。
不过他们的动作也可以说是成效显着,瓜子作坊现在日销都不过两千斤,销量直接腰斩!
因此今天大伙都憋足了一股劲,要去江城把场子找回来,一共两台拖拉机,祝红生开一台,还有一台是鲁良材开的。
该说不说,这个年代的拖拉机质量还真好,满满的一车斗货,上面还挂着二十来人,整的跟阿三似的。
昨天晚上,鲁求英还到芙蓉生产队开了动员会,指出今天上午是场硬仗、恶仗,是跃进大队的翻身仗!
打赢了瓜子生意继续做,窑厂继续开,好日子就在前面,打输了?咱老头子没想过打输的事!
岑济也从院子里把军大衣、大皮靴都拿了出来,表示这军大衣五十块一件,带毛领子的!
大皮靴里面都是羊毛,一双要卖四十五,只要明天参加的人,都能搞一套!
这下子,民兵营长赵前进直接就站了出来,有他做表率,大家纷纷踊跃参与。
岑济坐在祝红生旁边朝后看去:三十多个精壮汉子都穿着军大衣、大皮靴,生龙活虎的,还真有点强军典范!
“祝大哥!你怎么也来凑这热闹啊!”
“你这话说的,漫说这事本来就有意思,这我这么些天吃你们的、住你们的,总得出点力吧!”
拖拉机一路从天黑开到天亮,碾碎一地白霜后,终于是到了目的地---江川路步行街,江城目前最大的商业集散地。
一面临江,一面靠山,这地方从第二次鸦片战争起就成了开关之地,国内几大通商口岸之一。
几十年过去,这里商铺林立、小贩如麻,岑济还是找了杨佳的门路,才预定好了一处地方。
对面正好是江城那群炒货贩子!
见到两辆大型拖拉机载着一群人摆摊,那些贩子也都个个心里嘀咕:这些人面生得很呐!
不管那些人怎么想,一行人在赵前进组织下,迅速站好队列,安排了任务。
随着两面红布唰的展开,上面的金字映着阳光,闪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买瓜子得彩电 欢欢喜喜过大年!
接着张克清又从车斗里拿出一块两米长的大纸板,上面写着:
陵谷县跃进大队兴办副食产业,现年底回馈社会,特购买金星牌(大)电视机十台、凤凰牌自行车八十八辆、精品钢笔两百八十八支、精油香皂若干……
凡在我队购买瓜子者,凭小票参与抽奖,先到先得,请广大消费者有序购买!
瓜子两斤起售!瓜子两斤起售!
周能军拿着个铁皮喇叭,站上车斗大喊起来:
买瓜子送电视!买瓜子送电视咯!八点正式营业销售!八点正式营业销售!
喊着喊着,周能军眼角含泪,这些电视本来自己也能拥有的,可为了以后的好日子,只能豁出去了!
“买瓜子还能送电视?”
“假的吧?我估计都是内定的!”
“弄不好连电视都是纸盒子!”
“就是!哪有这好事!”
人群越围越多,周有才紧张的看着四周,嘴巴里一点口水都分泌不出来了。
“岑老师!这人数差不多了吧?”
“周叔!这才多少啊!”岑济看了看表,现在才七点四十,叫来了李大江,让他把拖拉机上的篷布揭开。
一辆拖拉机上全是瓜子,另一辆拖拉机车斗里,底部铺满了肥皂,上面架着五辆锃亮的自行车,上面还系着红绸带。
摆在最中央的是三台大金星彩电!个个上面都披红挂彩,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
虽然叫大金星,其实是相对十二寸的电视来说的,不过这在现在,那就是大,就得叫大彩电!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好像整条江川路的人都来这边了,随着赵前进一声令下,民兵们在拖拉机前站成三列。
三列民兵中间是两条一米宽的通道,通道尽头就是两张小桌子,都摆了红色席卡。
一张摆在装着瓜子的拖拉机前,叫售卖处,一张摆在装着电视的拖拉机前,叫抽奖处。
拍了拍李大江肩膀,他朝着岑济点点头,摸出了金星大彩电的插头,往肥皂下面的蓄电池一插。
大黑蛋早就把一根长竹竿插好天线竖了起来,守在旁边一动不动。
“是真的!”
“我滴乖乖!是真电视!”
“是彩电呢!”
“电视里放的什么?”
“绿海天涯!是电影!”
大彩电的开机,仿佛向正在滚动岩浆的火山口抛下了一枚fab3000,顿时就把整条江川路给搅得沸腾起来。
“我买两斤!”
“给我来两斤!不管什么口味的,我要去抽奖!”
“别挤啊!你这人什么素质?”
“谁摸老子屁股?”
三队民兵把手里的锄头杆子横放在腰间,彼此交叉握着,勉强维持着两列队伍的秩序。
“鼓励奖!香皂一块!”
一个大爷戴着瓦片帽,笑嘻嘻地举着肥皂从人群里挤出来:“香的很!还是茉莉花味道的!”
“只要买了瓜子,就能摸奖,摸奖就能中奖!”
“对!我看了半天了,只要一摸奖就是一块香肥皂!”
两个大妈在交流着心得,其中一人说:“估计全是肥皂,那电视、自行车就是故意摆出来给我们看的!”
“肥皂也好啊!我刚才闻了一下,还真香!不像家里那劳保皂,臭死人的!”
“二等奖!自行车一辆!”
祝红生涨红了脸,他非要干这个报奖员的事,谁都抢不过他,只见他双手一提,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就像飘在天上一样,落了下来。
“哎呀!真能抽到自行车!真能抽到自行车!”
“二毛,快去叫你妈来排队!”
人群中有人这么一说,顿时引来效仿,不少人转身就呼朋唤友、招呼亲戚去了。
还有一些人仍然坚持排队,万一自己跑了,这奖品被人抽走了怎么办?
抽到自行车的是一个大娘,她胳膊挽着个菜篮子,激动地语无伦次:“哎呀!我还不会骑车呐!”
“刘婶子,那我拿肥皂跟你换!我会骑车!”人群里有人促狭地开玩笑。
“去你马的!”刘婶子从菜篮子里摸出一根萝卜朝他丢去:“小黄毛你早上吃多了,拿我消遣呐!”
人群里传来一阵哄笑,祝红生教她把菜篮子挂在车龙头上推着走。
“这下可好了!我儿子要结婚,这正好让他把媳妇骑车带回来!”
刘婶子一路跟认识的人打着招呼,逢人就说自己在江川路买了两斤瓜子,抽奖中了一辆自行车。
这下好了,有了身边群众现身说法,这街坊邻里、朋友同事全都一窝蜂的跑到江川路来了。
还没到上午十点,江川路上已经挪不动步子了,每个人都在喊着买瓜子。
不少人把自己的小孩架在脖子上,让他们朝拖拉机上看:“彩电还是五台!自行车还有三辆!”
“三等奖,钢笔一支!”祝红生喉咙都快哑了。
“后生,不是一等奖?”
“大爷!真是三等奖!不信你让旁边人看看!”祝红生已经无奈了,一等奖就那么好抽?
“大爷快领奖走吧,是三等奖,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就是、就是!后头还等着排队呐!”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大爷见群情激奋,拿了钢笔就走,转而回头对着买瓜子那队大喊:“二丫头!我抽了支钢笔,你手可得稳一点,抽个大彩电!”
岑济站在拖拉机上朝四周看,人已经把整条江川路塞满了,还有其他闻讯赶来的人正从后方涌来。
“周大哥!你去把阿军换下来,从现在开始一人限购一斤!”
周能文应声而去,把周能军拉了下来,岑济好奇地看着他:“阿军你怎么流眼泪,风吹的嘛?”
“不是,我就是心疼,这好电视就这么白送给他们了!”周能军一听到岑济问,又抹起了眼泪。
岑济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去背风处歇着。
“四哥!看明白了!是陵谷那个生产队,就是我们去的那个地方!”一个戴着瓦片帽的小个子点头哈腰地跟一个贩子说话。
“好啊!来的好啊!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倒是来找我们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场子!”四哥嘴里吐出葛根渣滓。
“我看这江里的鱼今天要快活了!”
“这跟鱼有什么关系?”
四哥拍了一下小个子的脑袋:“我去找二哥,今天就把他们瓜子都扔到江里喂鱼去!”
说完不等小个子说话,四哥扭头去了一处早点摊子,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全是今天来赶集的江城瓜子摊贩。
“二哥!搞清楚了,就是陵谷万安公社的!”四哥抄起一碗豆腐脑就吃了起来,几口干完打了个饱嗝:“哥几个都在,今天就让他们的瓜子喂鱼!”
“胡闹!”一个老头拍了下桌子:“老四你这脑子,难怪你生意做不大,让中和路那个傻子把生意抢了去!”
“二哥---”
老头一摆手,制止了他的发言,伸手招来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秦老板,麻烦你去市里跑一趟!”
说完站起身来,朝着汹涌的人群笑笑:“就说江川路有人在搞投机倒把!”
张海峰已经在人群里排了一个小时队,他下个月要去参加单位的大合唱。
今天是到江川路来演出用的鞋,结果看到有人排队,就跟着排了。
他眼睛一直盯着抽奖那条队伍,里面不时传出惊呼,把他的心都给抓住了,大彩电可一定要让我抽中啊!
“同志!你买不买?”
“同志?”
张克清伸出手来在张海峰眼前晃了晃,后面有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不买往后稍稍!”
“我买、我买!一斤!”交完钱,张克清递给他一张寸许见方的小红纸,上面写着“购买凭证”四个字。
把红纸交给祝红生后,把手伸进了一个透明的大“鱼缸”里开始抽奖。
“只能抽一卷啊!”周有才眼睛盯着张海峰,生怕他乱来。
奖券依旧是一个纸片卷起来的样子,外面是金色的塑料绳系着的。
抽出来后,周有才检查了一下,旁边的群众也都自发的开始监督,张海峰紧张的拆开金线。
手掌不住地发抖,好几次手一滑都要掉下来。
“哈哈哈!真没出息!”
“快点吧!就你这样也就拿个肥皂洗把脸!”
周围人不断地催促,张海峰像推牌九一样把纸片用大拇指按住,一点点地挪开。
“咦!我中了!”张海峰突然平地一蹦三尺高,手里举着纸片高声大喊。
“中了什么?”“他中了?”
“不会是电视吧?”“有没有搞错?”
周围的人有些是在这里凑热闹的,有些是抽完奖后不甘心,想看看后续的。
一见到张海峰这癫狂样,他们心里也抽抽了一下:不会真让这小子中了吧?
祝红生一把拉住他,让他别蹦了,把手里纸条拿过去一看:
一等奖!
祝红生一个跃起,脚在拖拉机轮子上借了力,攀上了车斗:“一等奖!这位小伙!”
“哇!”
“哎呀!怎么就给他抽中了!”
“别看了、别看了!让我先买,让我先买!”
李大江把电视拔下了插头,连着天线一起交给了张海峰:“能抱得动吗?”
“能!”张海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再给我一台我也能抱得动!”
李大江笑了笑,从车斗里掏出一张大红肩带,红底金字:
“第一香”瓜子一九八〇年一等奖---陵谷县跃进大队
“哈哈哈!这电视比老婆轻多了吧?”
“要是我一只手就夹走了!”
“那可是大金星啊!”
张海峰抱着电视从人群中挤出去,不少人都涌上来摸摸电视,希望能沾沾喜气。
李大江把另一台电视插上电,接入天线,这无疑在向众人宣告:下一台就是它了!
到了十点半的时候,瓜子已经全部售罄,人流全都挤在抽奖这里,肥皂、钢笔还剩不少,自行车就剩一辆,电视还有三台。
拿到购买凭证的人排成了长队,约摸有好几百人,一个个走上前去等着摸一把奖。
这下可方便了维护秩序的民兵,只要盯着摸奖盒子就好。
“老头子,你慢点走,急匆匆地干什么?”
“前面那么多人,肯定有什么活动!”
“不就是赶大集嘛,有什么好看的,快回家看电视吧,快到时间啦!”
老夫妻二人正是葛欣和侯筠,两人上午出门买菜,顺便逛街,回家吃完饭正好能看自然世界。
自从有了电视,他们的生活规律都跟着电视台节目单走了,当然一开始的时候,附近的邻居、以前单位的同事都过来凑热闹,把家里搞的跟电影院似的。
后来夫妻俩就说好了,平时就出门,到点再回家,总算是清净了不少,不然这电视就跟拴马柱似的,把他们二人拴住了。
“阿筠,你看那群人像不像市办的?”
“那还用看嘛,一群人穿得跟便衣队似的!”侯老师嘟囔着。
“难道他们也是来瞧热闹的?”侯老师疑惑。
“你都说他们看着像是便衣队了,我估计不像是看热闹的,倒像是搞个大热闹的!”葛欣加快步伐:“那可就更不能错过了!”
江川路这边已经进入扫尾阶段,全场只剩下最后一台电视、一辆自行车没有开出。
整条江川路上全是人,其中除了抽中电视的早早回家快活去了之外,其余人都在围观。
大家都在期待最后大奖花落谁家,随着最后一辆自行车被一个小学生推走后,最后的悬念就剩下了那台电视机。
电视机画面正好在播放《祖国各地:长岛拾零》,有不少人还是专门为了看电视趴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
“三等奖,钢笔一支!”
“鼓励奖,香皂一块!”
“鼓励奖,香皂一块!”
“三等奖,钢笔一支!”
祝红生早就在一边歇着喝水了,换了周能军在开奖,每开出一张奖券,人群就齐声呼喊一声。
他们手上都拿着印有“第一香”标志和诗句的纸袋,不少人都边吃边看,好不快活!
此时正好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抽奖,穿着件黑色呢绒的大衣,戴着个蓝色毛线围巾,头上是一顶棕色的呢绒帽子。
在这个年代打扮的算是相当时髦了,周能军也喊得格外起劲:“哎呀!这位女同志,你这是中了---”
“同志,就是他们!”秦老板指明了方向后,一溜烟就跑了。
“别让他们跑了!”一群胳膊上围着红布的人冲进了人群,直奔周能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