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个别人的善意,终究难以改变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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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路。
女孩记得很清楚。
无非是把来时的路再走一遍罢了。
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但这次。
她却走的异常缓慢。
只觉得四肢和灌了铅一般沉重，难以迈开步伐。
夜里的风，也比往常冷冽许多，刮的她脸颊生疼。
再加上那每走一步便暗下一分的道路，以及从远处山林中传来的野兽咆哮声。
简直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煎熬。
每走一步都要付诸巨大的勇气。
不过凭借着自身的毅力，女孩最终还是来到了小镇外的路口。
挣脱了那让自己眷恋的温暖怀抱。
可当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夜晚中的贺家庄，即将离开的时候。
两道呼声从身后传来。
发现女孩离开的贺三郎和贺婉追了上来。
“孩子，等一下！”
“呼……这些东西，你拿上……”
贺婉喘着粗气，也不管女孩同不同意，将一个包裹塞到了她的怀里。
里面装的都是吃的干粮，穿的衣服，还有一些盘缠。
“是我们对不住你。”
“这本书，现在交给你了。”
“我不奢求你从今往后济世救人，只要你能靠上面的医术混的几分温饱，我便心安了。”
贺三郎也没有了往常的严肃。
将一本医书交给了女孩。
而这医书，女孩也认得。
是贺家的传家之宝，向来传男不传女。
如果私授于外人，将会面临来自主家的责罚。
可贺三郎如今却将之传授于她，这种恩情，简直无以为报。
“不怪您们，您们已经做的够好了，是我……是我拖累了您们。”
女孩以三个响头以谢恩情。
但贺婉见状，却是连忙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边抱着她，一边擦着眼泪说道。
“多好的闺女啊，要是你生在我们家就好了……”
“唉………”
贺三郎叹了一口气，见不得这种告别的场景，把身体转向了另一边。
然后挥了挥衣袖。
“走吧，走吧，你的路不该在这里停下。”
“趁着你妹妹她还没有醒过来。”
他话刚说完，就咳嗽了几声，似乎有什么伤病在身。
令得贺婉不得不松开女孩，前去照料。
“早跟你说了，让你不要跟来，我一个人来就行，可你偏不听。”
“你身体的情况你不清楚吗，怎么受得了这入秋的风？”
“咳……小事，小事。”
“她也算我半个徒弟，如果不能见这最后一面……咳咳……我这心里，不好受啊……”
“再说了，你不也是，把自己攒下来准备买新衣服的钱给那孩子……咳咳……当盘缠……”
“你别瞎说，快把衣服披上！”
那从身后传来的话，让女孩无数次想要回头，就这样一直陪在他们身边，替他们养老送终。
因为她不敢想象，如果少了自己的打点。
这个家庭该怎么支撑下去。
是靠患病的老父亲？
还是年老体衰的母亲？
亦或者三四岁的幼女？
但她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
因为她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不想离开了。
而自己留下来，只会让他们的家庭愈发变的支离破碎。
她只能狠下心让自己离开。
这便是她所能做的，对他们最大的保护和帮助。
…………
…………
就这样。
贺家庄成为了女孩人生中的一站。
而女孩继续了自己的旅途。
不过她从此以后，也多出了一个身份—— 一位行医治病的医师。
有钱的病人，她治。
没钱的病人，她也治。
不因为其他原因。
只因为曾经受到别人的善意，想要把这份善意传给更多的人。
女孩也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将会这样度过。
直到在某一天。
一道神谕自天空岛降下。
那秩序的维系者要大地上的魔神们互相厮杀，只余七位胜者接受封赏。
席卷整座大陆的战争再度被掀起。
目之所及，皆是亡者的残骸和蔓延的战火。
一片生灵涂炭之景，到处哀鸿遍野。
就连女孩也被波及其中，真正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
而善良的她看不得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消逝，但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场景。
所以毅然决然的投入到了这场战争中去。
用自己的医术解救那些陷于水深火热中的人们。
让他们免于灾难的侵害。
消弭战争带来的苦痛。
她通过行走天下。
广布善举。
凡是遇到伤残弱小之人尽皆出手救治。
有无数因为战争而受到伤害的人在这过程中被她疗愈，避免了家破人亡。
她的名声也越来越大，被人尊称为神医。
而世人们为了感谢女孩，还为她修建庙宇，供奉香火。
一切都向着正向循环的方向发展。
但当魔神战争即将进行到中期的时候。
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改变了她对人类的看法。
让她往后百余年，都陷入了对‘人类是否值得被爱’的怀疑中。
那是一座财富分配严重失衡，人类地位极其不平等，呈现出明显阶层的城市。
穷人从生下来就是奴隶，就被划分为归属于哪个富人。
他们一辈子都被富人倚靠着‘梦幻草’的粉末所奴役。
在成瘾性的精神类慢性毒草的控制下，穷人想反抗都做不到。
只能靠拼命工作来换取一些梦幻草的粉末食用，以此消减症状发作时的痛苦。
然后继续为第二天的梦幻草粉末而工作。
循环往复。
直到身体瘦削成骷髅骨架，走到生命的终点。
终其一辈子也不过是给富人创造财富的工具。
女孩在路过这座城市时，就觉得这些穷人太过可怜，想要解放他们。
于是就用自己的医术制作了一批能够消除梦幻草带来的成瘾性症状的药物。
然后分发给那些穷人。
结果也如她所料。
服下药物的穷人们不再受梦幻草控制，推翻了富人的统治。
这本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可女孩没想到的是。
那些推翻了富人的穷人，他们并没有消除富人留下的不平等的制度。
而是沿用它们，让自己成为了新的富人，继续压迫新一批的穷人。
至于她这个解放了‘穷人’的恩人，则是被自己解救的人们亲手送上了绞刑架。
那一道道从耳边传来的嘲讽、指责、辱骂的声音，让她对这个世界的爱和善意一点一点的被消磨。
满腔热血好像都变的冰凉透骨。
“原本倚靠着卖梦幻草，我的家庭还能勉强维持个温饱，家里也还算和睦幸福，可是因为你的出现，这一切都毁了！
我的妻子嫌我穷跑了，我的儿子生了重病但我却没钱医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病情恶化。
都怪你！都怪你！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你以为说两句好话做几件好事，这个世界就会改变吗，就没人来压迫我们了吗？
虽然我的丈夫之前被人当奴隶使唤，但起码他不会死，他还活着！
可是因为你，他居然听信了反抗就会胜利的话，最后被人从身后一刀给劈死！
而所谓的胜利在哪呢？我们穷人依旧在被富人压迫，这个世界依旧没有改变！
你这个罪魁祸首，要不是你，我的丈夫就不会死！”
“朋友，看看你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我早就和你说别做什么大善人，等推翻了那些人我们就做新的有钱人，多么的痛快！
可是你偏不听，偏要挡大家的路，我也没办法啊……
只要你还活着，就还会有下一批穷人反抗我们，大家就还会痛苦。
所以最后，就恳请你这位大善人为了我们的幸福而献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