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薛太后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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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一回见过薛敏后，尉迟璟便把她幽禁在慈宁宫，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再见薛敏，却是她灯尽油枯之时。
在踏进慈宁宫前，尉迟璟脚步停下来，他紧紧握着身侧陆妧夕的手，意味不明问了一句：“其实我并非你看到的这样，我做过很多天理难容、罔背纲常的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也许薛敏会说很多诋毁我的话，里面真真假假，你听了后会怕我吗？”
他已经不求阿妧深深爱着她了，但他也不希望阿妧会因此恐惧他、畏惧他。
这样的话，对他是不是太残酷了？
两人矗立在石砖铺就的宫门前，交握着双手，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掌心冒出的热汗。
陆妧夕抿了抿唇，只觉得天子可爱得过分。
“陛下，我在你面前亲手杀了我的亲生父亲陆磳，这亦是罔背纲常的事，请问您会怕我吗？”
她早已不是一年前的陆妧夕了。
她与陛下早就一同踏入沼泽之中，一步步前进着，还会在乎谁踏得更深吗？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就是外头过去偷偷传着陛下杀了先帝爷，陆妧夕也觉得没什么，因为那时候陛下一定走入了无法回头的那条路。
分明没有否认，分明没有什么安慰，可是身侧之人坦然道出的言辞却让天子心动万分。
高高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
尉迟璟故意逗她：“我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怕你呢？”
爱。
什么叫爱呢？
这一刻，尉迟璟总会心生错觉以为陆妧夕爱着他，要不然陆妧夕怎么这么会哄他呢？
“阿妧，你在陆磳身上明白了什么？”
陆妧夕沉思几息才开口：“不是所有的父亲都是父亲，不是所有的父亲都会爱他的孩子。”
天子莞尔：“好巧。我在薛敏与尉迟焱身上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一句好巧，道不尽其中的心酸。
终于，两人同时进入慈宁宫寝殿。
层层帷幕之内的女子形容枯瘦，眼窝深深下陷，干瘪的唇瓣艰难地开合着，全身肌肤犹如陈旧的羊皮纸，死死贴着薛敏嶙峋的骨头上，密布的皱纹刻满了生命的沧桑。
见到两人的身影站立在床边，薛敏那犹如死水般的眸子才开始转动。
难以想象太后已经变成这副模样。
上回见到太后还是围猎场一事后，太后邀请自己与陆锦瑜一同进宫。
如今却是这副姿态。
薛敏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又模糊不清，不认真听，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尉迟璟内心毫无波动。
又见薛敏却是想说什么，好奇使然，天子还是款款来到床榻边，不忘拉过陆妧夕，叫她远离薛敏，免得污了眼睛。
“……尉迟殌，尉迟殌，你会不得好死……”
“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你弑父弑母，死后定然会被拖入地狱，受生生世世的烈火之刑……”
亲生母亲临死前口中喃喃叫骂的竟然还是这种歹毒的话，这让身为一个外人的陆妧夕都面露不忍。
转身一看，天子脸上淡漠得很，一如进来时的模样，好似他根本不在乎。
陆妧夕咬紧牙关，主动站起身，搂住天子。
这一抱把尉迟璟抱懵了。
阿妧是不是在心疼他？
阿妧在心疼他？
念及，尉迟璟一改淡漠的模样，在陆妧夕看不到的角落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逼着自己红了眼眶，又倔强着不肯让她抱。
“我，无事。”
听着天子的声线开始有些嘶哑，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这更让陆妧夕心疼他。
起码自己的母亲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己，而陛下的母亲却这么憎恨他。
只见陆妧夕紧绷着脸，绕到天子身前，坐在薛太后跟前。
“太后娘娘，既然您这么不喜欢陛下，又何必生他下来，让他这般痛苦。”
“他所承受的痛苦都是您带来的。”
“就是要下地狱也不是陛下要下去。”
薛敏微微瞪大眼睛，“……是你。”
她竟然当真进宫了。
尉迟殌竟然这么喜欢她？
“……我又何尝想生他下来？”
“你，你还被蒙在鼓里，根本不清楚你枕边之人的心狠手辣。”
“你会后悔的，后悔与他在一起，后悔遇见他……”薛敏执迷不悔接着道。
陆妧夕下意识排斥这些话。
就是到了临终前，太后都不肯放过陛下，由此可见太后究竟有多恨陛下。
“既然您生下了陛下，无论出自什么理由，您都该好好待他。”
“而不是让陛下没有父亲疼爱的同时，也失去了母亲的疼爱。”
“至于您所言的后悔与否，就不劳您费心了。”
听着陆妧夕为自己出头，坐在身边被护着的尉迟璟难得失神。
嗯～
被保护着是这种感受吗？
怎么说，感觉怪怪的。
但是吧……
尉迟璟忽然觉得自己明日起可以装的娇夫一点，起码在阿妧面前可以装装，这种被保护着的感觉怪不错的。
眼见陆妧夕话里话外都是护着尉迟殌，薛敏一口气堵在咽喉中。
吞不下，喘不上。
——“失去父亲疼爱的同时也失去母亲的疼爱。”
这有什么？
薛敏很不理解。
她不也是没有父亲的疼爱，然后也没有母亲的疼爱吗？
这说什么呢？
父亲冷漠着把自己送入宫，多年不闻不问，任由宠爱的妾室压着母亲，而母亲不争气只会哭哭哭，哭得她心烦意乱，哭得她满心厌倦。
在母亲口中，她从未听过任何关心之词，只有是否得到陛下的宠爱。
尉迟焱宠爱她多年，父亲也渐渐看重母亲，让母亲的日子好过很多。
但是在她失宠后，日子又回到过去那样。
是以薛敏实在不理解陆妧夕话中之意。
难道她做错了？
做错了吗？
脑海回忆如走马观花，薛敏开始喘不上气来，呼吸的痛苦终究没有压过回忆的美好。
不知何时，陆妧夕与尉迟璟两人已经离去了。
伺候在薛敏身边的只有几个宫女与嬷嬷。
一个老嬷嬷泪流满面擦拭着薛敏枯黄的脸庞。
恍惚间，薛敏觉得自己似乎回到初遇尉迟焱的那一日。
疼爱，爱，偏爱……所有所有她没有在家中感受的情感，只有尉迟焱给她了。
薛敏只觉得身子渐轻，然后她回到少女时候提起裙子，再次奔向满脸宠溺着向自己敞开双手的尉迟焱。
她知道尉迟焱到底是怎样的人，但是她不在乎。
因为只有尉迟焱爱过她。
最后，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儿子尉迟璟。
下辈子擦亮眼别选她做母亲，也别选尉迟焱做父亲了。
佑丰九年，五月二十半夜戌时二刻，大晋的太后娘娘薨逝，享年四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