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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见李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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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

府前门丁神情激昂地喊道,“将军!”

李老将军微微颔首予以回应。

赵伯闻声便大步走到李代远跟前,恭声道,“老爷!小姐领着林公子进了正厅后,便回了后院。老爷是按例先去给太夫人问安,还是要先见了林公子。”

“时辰不早了,太夫人那儿明日再去吧,你且先去备席,让时安一起会食。”

赵伯愣了愣,慌忙劝道:“老爷,这恐怕不合规矩。”

毕竟林尽染是一个外男,而李时安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依礼制的确不合适同桌会食。

李代远自是清楚赵伯的意思,摆摆手,“无妨,林小友有如我子侄一般,是信得过的人。”

“那老奴先去准备。”

回想往昔,林尽染初为石家村人所救,伤势初愈,随村中猎户外出打猎,未曾想突厥贼子为屯过冬粮草,进村烧杀抢掠。林尽染随猎户回村时悲剧已成,因深受石家村人救命之恩,意欲为村民报仇,这才随了李代远回了军营。

还记得初见林尽染时,见他豪气万丈地高呼:“犯我中原者,虽远而必诛。”

与李荣基多日比试,让这心比天高的大将军次子都心服口服。李代远对其青眼有加,原是想让他在军中担任校尉,这已算是破格提拔了,但都被林尽染拒绝。

却听林尽染解释,“我来此本就是为了替石家村的村民讨回公道,我并无从军之心,也无报国之志。”

林尽染当即立下军令状,李代远只需让其率领千骑,便可轻取突厥部落首领的首级。

李代远思虑良久,却也招架不住林尽染与其次子多日的请求。

林尽染率领看似荒唐选人的千骑和他所谓的“复合弓”出发,不足一月便从突厥王庭中生擒阿史那王子,重伤呼鲁努尔。

想起“复合弓”的威力,让从军数十年的李代远至今想来都是脊背一凉。世间居然有此等神兵,一石弓竟能射出两石甚至数石弓之力,若非亲眼所见,他铁定说是痴人说梦。

李代远转眼已走到正厅门口,朗声喊道,“林小友,林小友久等了。”

“李将军言重了。”林尽染合上手中的《大楚通史》,又重置于书架,“闲来无事翻了翻书,我都忘记时辰了。”

“欸?林小友!”

“好好,李叔。今日叨扰了。”

李代远佯装不悦,“林小友这是什么话。你在长安城中并无落脚之处,老夫一尽地主之谊也理所应当。你且在这儿住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林尽染不由苦笑道,“李叔,你知我的···”

话音未落,便听闻一声,“父亲。”

此时,正厅前已站着曼妙女子,是方才见过的李时安,只不过这会儿已摘去帷帽,清冷的声音中却能感觉到满满的喜悦,提着裙摆快步上前,又缓缓施礼,“父亲大人安康。”

“好,好,一切平安。”李代远也难得面露笑容。

在外人看来,李代远是对儿子都近乎严苛,但外人不知道的是,他对女儿却是一直唯唯诺诺,从未苛责。

女儿奴?林尽染脑海中不免浮现一词。

不过摘去帷帽的李时安确实让林尽染都有一刹那的晃神,风姿绰约,天姿国色此等赞美之词都远远不及,脑中不禁浮现曹植的洛神赋,有些呢喃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

完,林尽染一时间看呆了,竟是忘了这大楚的《通史》中记载,秦统一六国,始皇驾崩后公子扶苏继位,因此历史轨迹由此发生变化,此时并无《洛神赋》这等作品。

林尽染暗叹,彼其娘之,乱我心神,毁我道心。

“林公子可愿再念一遍?”这清冷的声音仿佛给林尽染浇了一盆凉水,瞬间冷静。

“什···什么再念一遍。”林尽染顿时一愣。

李时安顿时俏脸微红,含羞道,“就是林公子刚说仿佛兮···”

“我去…”林尽染心中不禁暗骂,还有没有出息,这都念出了声,是没有见过美女吗?仔细想来,的确没见过像李时安这般的美人,毕竟现在还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真实年代。

“李叔,可用饭了吗?”林尽染赶忙打了个哈哈,寻李代远解围。

李代远笑脸盈盈的看着二人,刚想说:“应还有···”

此时正巧赵伯出现,“老爷,可是要现在传膳?”

李代远原是看着热闹,心中暗骂赵伯出现的不是时候,有些没好气的说道:“那便先用膳。”

林尽染长舒一口气,得亏这赵伯来的是时候,赶紧打断这尴尬的时刻。林尽染知自己并非是这个世界之人,也难说在此待上多久,本能的不想与这世界有上任何牵连。

李代远父女与林尽染移步厅堂,林尽染与李时安落坐李代远两边,倒有些一家和睦的样子。

“林公子,时安还在等着公子的佳句。”

林尽染见逃不过,便选了几段背诵,“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

险些没刹住车,这要把“令我忘餐”给说了,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楚。

“啪嗒!”李时安的筷子都已掉落在地,愣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又慌乱的拾起筷子。

林尽染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这···吃饭,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说着林尽染便夹了几口菜,猛猛往嘴里塞,这破嘴,真的是,当着女儿奴的面这么露骨的夸他女儿,没被扣个登徒子的帽子就已然不错,讲不好是要被李代远乱棍打出去的。

李时安俏脸微红,埋头小口的扒拉着,却也不敢抬眼看。

出乎意料的是,李代远并无责怪之意,直言道:“林小友,你可有出仕之意。仅凭刚这一段,你比国子监的酸儒的才学高明许多。老夫虽多年不问朝堂之事,但荐举林小友出仕却不难,况且林小友···”

“父亲!”提到这,李时安不禁打断,神色倏然严肃,劝道,“父亲大人请三思,我将军府不问朝堂之事乃是祖训,若是父亲荐举,林公子必被说成是我将军府一派,李氏已受···”

李时安终究没有将楚国皇室忌惮的话说出口,顿了顿继续说道,“李氏荣蒙圣恩,不敢辜负。若林公子明珠蒙尘,我,我大不了把银钱、首饰、布帛皆拿出来送予林公子捐纳做官。”

李代远沉思良久,杯中酒一饮而尽,迟疑道,“今日陛下召见,对于林小友的来历颇感兴趣。林小友可直言相告,你宗族可是汝南林氏?”

李时安闻言是汝南林氏,顿时面色大惊。若林尽染真是汝南林氏,尚书令林靖澄乃是当朝二品大员,依制,林尽染即使入仕也要被外放至地方,待林靖澄致仕后,方可凭审查地方政绩之优劣,方才有可能回京为官。且不说是京职还是地方官,朝局瞬息万变,待林靖澄致仕后,林尽染不仅官可能做不下去,性命也是堪忧。

历代君王对世家大族是又爱又恨,楚帝也不例外,故而一直想着要削弱世族大家的势力。

眼下长安城里便有一支庞大的势力,那便是大将军府,楚帝亲封的上柱国,手握天下兵马。

这当然是夸张之言,地方军也有地方军的统率。但是李氏的威名早已响彻天下,二十万北境军可是唯李代远马首是瞻。若李氏有逆心,这天下易主可能也只是转瞬之事,这让楚帝又如何不心惊胆战。

李时安心中亦是暗暗猜想,捷报加急送至长安也不过数日,便已传遍大街小巷,就连三岁雉童都知林尽染千里奔袭,生擒突厥王子的事迹。连告示都未张贴,这件事便能传遍整个长安城,除了宫里那位那还能有谁。

林尽染摇了摇头,神色黯然道,“我在此世间并无任何亲人,有如无根浮萍,我意原是到长安城中小住几日,便下江南。”

“下江南?”李时安有些不解,“林公子下江南是为何?”

“可能在那里才能感受到回家的感觉罢。”林尽染有些怅然若失地说道,“我本是江南人,不过和现在却大不一样。”

李代远眼瞅着气氛愈发的低迷,便转移了话题,“林小友刚才的文章让老夫这大老粗都觉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文章!写的好啊,还有没有?”

林尽染此时不禁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好好好,气氛不低迷了,尴尬了。李老头,你觉得合适吗?这篇赋是夸你女儿漂亮的,你确定要让我拿着这篇原世巅峰文学的《洛神赋》来泡你女儿?此赋一出,怕是把你女儿卖了都得替我数钱。但这个心思却不能有,老李头还是个好人。古往今来,经得住至尊之位诱惑的可又有几人。

“李叔,文章本···”靠,差点又脱口而出,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句话,林尽染急忙改口,“文章本来就是抓着转瞬而过的才思而写的,没了没了,我们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李时安满心的期待,听闻没有续文却又有难以言明的失落,但这一篇的赞美之言足以让其欣喜的彻夜难眠,可又有多般的不舍,于是羞红着脸,轻声询问,“食讫后林公子可否留下墨宝,时安可留作纪念。

“信忠,去取笔墨来。”李代远还未等林尽染开口,便唤赵伯去取。

“是,老爷。”

“那时安来磨墨。”李时安心中顿时一喜。

食讫后,李时安缓缓挪步到桌案边磨墨,俏脸微红。李代远见状给林尽染使了个眼色,暗示“你小子快去写啊”,脚下也没闲着,似是无意般踢了林尽染一下。

林尽染见状委实躲不过了,便是要怪自己多嘴,身子却还是老实地走到桌案边。

‘其形也’前三个字倒还行,‘翩若惊鸿’的‘惊’就有些为难了,先是写了‘惊’,又后想到此时可没有简体字,便涂改写了繁体的‘惊’,后面又是反反复复修改了几次,李时安在一旁看着捂着嘴轻笑,“谁又能想到写出这等文章的林公子,这字着实写的有些···。”

林尽染看着纸张上勉强算得上是楷书的字,只是光三句便已涂改了不下四五次,心想着,的确是很久没怎么写过字了,而且还是毛笔字。

“那便让时安来代笔吧,林公子口述我来落笔可否?”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说着林尽染便将笔递给李时安,无意间碰到李时安的柔荑时,竟是连心跳都慢了一拍,好在及时侧身一让,以掩窘态。

李时安亦是心中一荡,俏脸今日也不知红了几回,微微颔首致意,示意林尽染可以开始了。

“其形也···”林尽染缓缓踱步,眉眼间时不时瞟了几眼李时安。

有几回发现李时安也在偷偷看着自己,被发现后又倏地红脸低下螓首,美艳不可方物。

李代远望着宛如画卷般的情景,佳人才子,天造地设。脑海中不禁浮现往事,也是这般的场景,也是这般的人物,可叹的是年华易逝,盛年难在,佳人也已···想到这儿,李代远看痴了,也流泪了。

“父亲。”

倒是李时安刚写完便已察觉到异样,放下笔快步上前,蹲坐在李代远身边。

“无碍,无碍。”说着李代远赶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但仍有些哽咽,“父亲老了,容易想起往事,就是想起了你娘。”

说罢便抚摸着李时安的脑袋,仿佛是看到了她娘亲的身影。

李时安轻轻摇了摇头,宽慰道,“父亲大人身子骨还硬朗着呢。眼下年关将至,父亲若得空便陪时安去母亲墓前祭拜一下吧。”

自古夫不祭妻,原因就是传统的尊卑有别,夫祭奠亡妻有失名分,可李代远偏做了这有失名分之事。世俗有说,夫尊贵的身份去悼念亡妻,会让亡妻感到不安。李代远便让李时安行祭拜之礼,而自己只在一旁观望,若是长子与次子在,便由二人代为,李代远的人品可见一斑。

李代远微微颔首,待心境稍稍平复,便示意爱女起身,又沉思良久,便吩咐道,“时安,一会儿你给林小友安排厢房,为父今日有些累了便先回房了。”

说罢便负手离去了,只是身影却显得有些落寞。

李时安唤来了自己的贴身丫鬟,“采苓,你且先去给林公子收拾一下厢房。”

“小姐,可是···”采苓闻言,秀眉紧蹙,不禁关切道,“可这···”

“无妨,你去吧。”

“是。”采苓不情不愿的做了礼,临走前还不忘剜了一眼林尽染,警告之意不言而喻,你若要敢轻薄于我家小姐,定是饶不了你。

林尽染见厅堂内除李时安外,已无他人,淡淡笑道,“李小姐···”

还未等林尽染开口,李时安便打断道,“林公子,父亲大人既视你为子侄,那便也是时安兄长,唤我时安即可。”

依旧是清冷的声音,但却多了一丝不容置喙,“今日我已知林公子志向,时安虽是女子,却也受李氏家风熏染,知有国方有家。父亲大人已入耳顺之年,心力大不如前,此次归京,时安欲劝父亲大人在京养老,安度晚年。但二哥在北境军中恐是孤木难支,林公子文武兼备,时安斗胆恳请林公子相助我二哥。”

林尽染倒是显得有些慌乱,“李小姐言重了。”

“是时安。”李时安自是观察到林尽染慌乱的小动作,坚定的说道,“林公子,唤我时安即可。”

“是,是时安。”林尽染此刻有些为难,“非我不愿相助。李叔我已相告多次,我非···算了,这个你也不懂。顺其自然,顺其自然。我意是不愿改变这里的任何人和任何事情。”

“可林公子却已经改变了。”

林尽染一愣,回忆起到这个世界后,自己用猎弓报复杀人;做“复合弓”突袭突厥汗庭,擒了突厥王子;用《洛神赋》撩拨了李时安的心弦,心中顿时掀起滔天骇浪,扪心自问,自己还能回得去吗?改变了现在会影响到将来的自己吗?可现在连原有的历史轨迹都不一样了,哪里还能会影响到自己的将来呢?

林尽染沉思许久,“时安,我无意入仕,也无意投军。我当初···不对,我知失去亲人、亲朋的滋味不好受。我尽力让你二哥也能常回京与家人团聚。”

李时安知这已算是林尽染的承诺了,连忙谢道:“如此,时安便多谢林公子。林公子可有表字?”

“未曾。”林尽染突然想到李时安都让自己唤时安了,那自己应该也要让李时安好称呼些,“那时安便唤我——染之罢。”

“染之?染之。”李时安轻声念了两遍,“好,时安往后便唤林公子染之。”

采苓此时正巧回来,一脸警惕的打量林尽染,又瞧着小姐并无异样,这才放心道,“小姐,厢房已收拾好。”

李时安颔首致意,微微欠身,“染之,明日还有宫宴,早些休息,时安便不打扰了。”

说罢采苓便又领着林尽染去了厢房。

李时安走到桌案前,素手缓缓拿起眼前的赋,轻声念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染之啊染之,时安当真是如此美吗?”

垂首间又看到一旁那林尽染涂涂改改的大作,李时安不禁莞尔,将两幅字小心翼翼的收起。

采苓这会儿回了后院,进了李时安的闺房,便略有些调笑地说道,“小姐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那林公子做的诗词,便将小姐迷住了?”

李时安俏脸微红,似羞似嗔,“你这小妮子也来取笑我?”

“小姐今日脸红的比平日里多了些,笑的也比平日里多了些。”

李时安端坐着却也不说话,手中拿着文章仍不舍放下,视若珍宝。痴迷了好一会儿才去取来一匣子,将这两张纸小心地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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