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皇帝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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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熙二十四年,仲冬七日夜,皇帝驾崩于勤政殿,享年五十四岁,庙号高宗。
大殿内一片死寂,地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人,紧张的氛围弥漫在空中。太子、大臣、后妃、皇室宗亲……东宫只来了晏清禾与曹蘅,只因陆辞生产在即,李舒窈在坐月子,卫又安则是在照看后者。
晏曹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便听到头顶上空传来高公公宣读遗诏之声,那声音颤颤巍巍,满怀悲怆。
“朕受皇天之命,膺大位于世,谨抚驭以膺天命,今二十有四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专志有意于民。今年五十有四,筋力衰微,朝夕危惧,虑恐不终。今得自然万物之理,其奚哀念之有?太子越,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以勤民政。中外文武臣僚,同心辅佐,以福吾民。凡葬祭之仪,一如汉文勿异。”
晏清禾屏息凝神,头埋得更低了些,等待着齐越与众人三让三辞的礼法。
“父皇驾崩,孤才疏德浅,资浅齿少,安能继位?”齐越悲怆的声音中夹杂着颤抖,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这是第一次辞让了。在场的大臣、宗亲们纷纷站出来,表示太子德才兼备、材优干济,应即刻继位,以安民心,稳定朝局。
就这样,在几番推辞之下,领头的宰相带着殿内的人恳请太子继位,齐越终于接过了那道大行皇帝的遗诏。
众人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继位之事就在一声声万岁中落幕,待晏清禾与曹蘅回到东宫时,天已经渐白了。
“你可还好?”
曹蘅见晏清禾脸色有些苍白,担心询问道。
“无妨。”晏清禾摇摇头,“兴许是这几日累着了,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这几日还要为大行皇帝哭灵,你莫要硬撑。”曹蘅温柔地说道。
“我知道。”她握住曹蘅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
曹蘅瞧她这个倔样,自觉也不便再劝阻,只是叫她回去好好睡上两个时辰,不必忧心其他事情。
第二天一早,二人换上一身孝服,卸去了珠钗宝饰,铅华洗尽,前往建章宫哭灵。
一路上,宫墙旁全是洋洋洒洒的冥纸,还飘着满天雪花,倒颇有瑞雪兆丰年的好兆头。
进入建章宫时,殿内早已跪满了哭丧的人。此时仪式尚未开始,众人也只是掩面而泣,并未哭出声来。
二人跪在内命妇这一头,为首的正是皇后晏昭,后面跟着嫔妃公主们,队伍的最后则是晏曹二人。
过了许久,仪式开始。
众人在礼部礼官的指引下,一次又一次麻木地跪拜哭灵。
大殿中,哭泣声、抽泣声此起彼伏,千篇一律的悲痛刻在人的脸上,尤其是后妃,哀嚎声不绝于耳,只让晏清禾觉得胸闷气短,她仿佛是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不,她绝不愿如此。
内命妇的队伍中,为首的皇后哀嚎得最为厉害。突然,她站起身来,坚毅而又决绝地向着棺椁大喊一声“陛下,不要丢下妾!”,随即奔向棺椁,欲随先帝而去。
“母后!”
齐越喊着,跪在晏清禾前面的庆阳公主也惊呼道。
“娘娘保住啊!”
周围的人立马拦住她,将她死死地抱在身后,才没有导致悲剧的发生。
皇后脸上苍白地看着棺椁,就这样在巨大的悲痛冲击之下,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大殿上的恐慌如层层涟漪般掀起,无人不佩服皇后的忠贞之心,帝后情深果然名不虚传。
“快扶母后下去休息。”齐越着急道。
皇后很快被人扶去暖阁中休息,在齐越的默许下,庆阳公主也随即离开,前往偏殿照顾皇后。
晏曹二人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撑到了正午,才前往建章宫侧殿的暖阁中看望皇后。
“皇后娘娘如何了?”一见到庆阳公主,二人顾不上行礼,便开口问道。
庆阳公主用仅二人可见的程度摇了摇头,晏曹二人对视一眼,立刻了然于心。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随后,庆阳公主提高了嗓门,满怀伤春悲愁,“父皇驾崩,母后忧伤过度,身心俱疲,太医说须得调养多时,只怕难好了……”
“公主勿忧,”曹蘅安慰道,“殿下仁孝备至,定会以天下养母后,母后有儿如此,定然无虞。”
庆阳公主点点头,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对二人说,“你们去看看母后吧。”
说完,三人绕过屏风,走进珠帘内,见皇后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开口的声音也是软绵无力。
“好孩子,你们来了,快坐吧。”
三人行礼过后依次坐下,在寒暄了几句后,皇后开口道,
“昔年……我与先帝情深义重,琴瑟和鸣,然则他一朝离去,我……我实在难以独活……”
晏清禾倒是想提醒她,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但转念一想,或许她这番话未必是演给外人,而是演给她自己。
她多想真的如她所说的一般啊,与先帝情深义重,琴瑟和鸣。可惜在先帝的心中,她只是皇后,而非妻子。
“母后……”庆阳公主呜咽着,紧紧握住皇后冰冷的手,“不会的,不会的。”
她懂,她都懂。
除了皇后,没有人比她更懂凤仪宫的冰冷,她替自己的母亲而感到由衷的悲哀。
皇后看着她这个女儿,流下一行泪来,“若非有你,有身上这个担子,我定会追寻先帝于地下……”
庆阳公主随即倒在母亲怀里抱头大哭,似要把这二十几年的委屈发泄完一样。
晏曹二人看着母女俩依偎在一起的景象,想着不便打扰,便自觉退出去了。
殿外的雪花还洋洋洒洒地飘着,已经覆盖了楼阁殿宇、红墙碧瓦,整个皇宫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二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母女情深中,曹蘅伸手接住雪花,看着它一点点在手中融化,如流沙般逝于掌心。
“要是我母亲在就好了,至少我还能为她哭一场。”曹蘅感慨道。
晏清禾不明所以地望向她,又听见她接着说道,“我七岁时母亲便离世了,留下我与弟弟两人,后来父亲再娶,可那终究不是我的母亲。”
晏清禾想说,我懂,我都懂。
你尚且还有一个弟弟,而我连弟弟都没有。
可是沉默了一会儿,她到底是没有开口。
她只好拉过曹蘅的另一只手,试图用体温去温暖她的冰冷。
两只手就这样紧紧扣在一起,温暖与寒冷共享,温情与悲哀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