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祭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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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我心事重重,朦胧的谜,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要是镖师这么难做,真不如听我二叔的话回家种地。好歹还能多活两年,有囫囵日子过。想到此,心里又添一阵悲哀。
漫山遍野火烧般的枫叶与剔透晶莹的紫海棠在秋色中交相辉映,明媚的阳光遮盖了大半萧瑟,飘逸的花香,稍稍舒缓了些我憋闷的心情。
在寥无人烟的山路上行进了两天,记不清攀爬穿越了多少座大山,才抵达祭陵附近,其中的狼狈和艰险我已不想再回忆,总而言之这两天路上爬的山,比我二十年爬的总和都要多的多。
我们行至一道山丘,了望对面朦胧壮丽的群山,拨开云雾一座极高的山峰,挺拔在众山之间。
放眼望去,周围崇山峻岭像朝拜者一样都匍匐在其膝下。
沿那座主峰山脊分布着成片汉白玉石雕建筑群,就是祭陵的所在,白色大理石铺就的“神道”与“经天路”贯穿了大部分建筑,近万级台阶,如同一条银色巨蟒从山脚蔓延到山顶。
我回忆起老孙头尸体上的几排小字:
高岭玉阶衣冠冢,雾影幻身残石俑
灵坛碑咒骨焰烛,未时星云山中径
来去轮回巧无踪,芳华尸香宝珠藏
引魂桥燃引鬼瀑,鹰愁涧蹬幽冥梯
瞬息错乱画中人,钟鸣古乐龙盘桓
欲寻混沌破死生,献函青衫颂琅音
我心念一闪:首句中的“玉阶”不正是对应祭陵的汉白玉建筑,所谓“高岭”恰好合了祭陵位于群山最高峰上。
难道这几句话真的字字珠玑,是有用处的?!
整个祭陵依山而建,从山脚一直往上则依次是界碑、神道、碑林、棂星牌坊。
界碑和棂星牌坊靠神道连接,宽阔的神道两旁列立着上百尊石像生,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无尽的肃穆。
山腰位置的广阔平台可能就是之前老孙头提到,用来举行大典、唱福受祚的祭祀台。照他的指引,我们应该从那里绕到后山。
山腰到山顶的“经天路”并不连贯,断开的一节恰好是陡峭崖壁,使山顶与祭坛阻隔开来,寓意天界与人间的隔绝。
万幸,我们不需要去到山顶上,便免去了我极不在行的攀岩。
高耸入云的山顶处,一棵盘根错节的巨大树冠,如同给雷泽山戴了个斗笠。
树冠笼罩下依稀可见是用几十根白玉柱搭建而成的方穹宝殿,应该是供奉祖先牌位的神庙。
那座庙宇与巨树仿佛缥缈于凌霄之间,与苍穹融为一体了,似乎故意不让我们这等凡夫俗子领略其真容。
除了山腰几处石亭、明楼坍塌了以外,大部分石碑、玉柱和石像都保留了下来。
群山之上,成簇的海棠花像紫碧玺一样铺展开来,飞鸟翱翔其间,宛如年画里的幻境。
村正指点着半山腰的砖石平台:“那座山叫‘雷泽山’,你们到了半山腰的祭祀台,再绕过祭坛,顺着小路到山后头,才能继续往北走。”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山腰处被硬生生开凿出了一块半圆形广阔平台,足够站下七八千人。
祭坛为丘形圆坛,位于平台中央,坛体共分三层,象征“天”、“地”、“人”三才。
每层用汉白玉石柱围栏,祭坛中间一尊巨大的功德碑鹤立鸡群,高耸挺拔。应该是念诵祭文、焚化贡品和鸣奏雅乐的所在。
祭祀台两侧上还散布着一些大型木舍,像是宰牲亭、斋房、享殿之类的祭祀配套建筑。
除了沿着山脊修成的祭陵主脉外,整个山体遍布着高大的花岗岩人形雕刻,都有三人多高,每隔三四棵灌木,就有一座石像生矗立其间。
整个雷泽山上,算起来立了少说有两万多个动作各异的巨型石像生。
如此磅礴壮观的石像阵,似乎如同严阵以待的神兵,准备与天道争锋。
胡大头双眼翻着激动的泪花,望山兴叹:
“哎呀呀~不虚此行啊!这不是奇迹,而是...是他娘的...神迹呀!!
万万没想到,深山老林子里头居然有这么夺天地之造化的建筑啊!”
文主簿打量着对面山上:“这座祭陵的规模比坐落于延州桥山的号称‘天下第一陵’的黄帝陵还要大的多,可能比传说中秦始皇的阿房宫还要宏大。
就算是大一统的朝代,整座山开凿下来,至少得花掉整个朝廷七、八年的赋税和十几万人的徭役吧。
谁有这么高的威望,能承受的起如此穷奢极欲的祭祀?
而且这么大一座陵,选址虽偏僻,但也不至与世隔绝,怎么史书、地方志上好像从来没有提起过呐!”
村正呵呵一笑:“要不说这是座神仙陵呐,听说之前老孙头进去偷汉白玉,都是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偷的,丝毫不敢造次。”
胡大头咂了咂嘴,道:
“了不得呀!
你们看,整座陵寝从山脚修到山顶,顺势飞腾,山顶上的神庙大殿气势磅礴,象征龙头,直击霄汉。
正好应了《易经·乾卦》九五爻辞——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这么招摇是要跟凌霄阁上的九五之尊——玉皇大帝对着干呀!就算是王母娘娘的陵敢这么修也得遭雷劈啊!”
我顺着他俩的指点观察整个雷泽山和陵寝,的确如胡大头所说。
很难想象,这座巨大的陵寝建在道路这么不畅通的大山里头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而且附近并不产汉白玉,单纯运输不计其数的石料,工程量足以媲美古往今来所有皇家陵寝的总和了,更不用说在雕刻、建造上成千成万的石匠所花的心血了。
如此大费周章、不惜代价与天争锋的是哪位大神??敢和玉皇大帝叫板的?...难道是齐天大圣的坟包吗?
既然村里人都说这是座衣冠冢,莫非陵寝里边葬的是大圣他老人家那件虎皮裙?
老村使劲咳了几声,拉回陷入感叹的几人,继续叮嘱我们接下来的路线:
“恁们顺着祭陵神道爬到山腰祭坛,绕到山后边小路,下了山再往北一直走,过了片野竹林,就到壶口关了。
那个地方客商多,只要出了竹林子,就能问到路哩。一会儿,恁们就自个走喽,俺是说啥也不敢进去。”
“要走多长时间才能出竹林?”我忙问。
“不好说哩,俺其实也没咋走过,要是老孙头没死,带着你们,运气好三天也就到壶口关了。”老村正悠悠的说。
“要是像我们这样运气不好,又没人带呐?”
“哼~要是运气孬~三百年也别想出来!老孙头活着的时候嘱咐你们的忌讳,千万记住——千万别走回头路,也别往山顶去,再者就是里边的金银财宝都不能动!千万记住喽!!”
老头沉着脸说完,丝毫不顾几人迥异的表情,继续领我们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向前走。
听完他一番话,再望向祭陵,除了震撼其非凡的规模以外,我隐隐感觉出阴森空灵,不详之感顿生。于是给了文主簿一个眼神,又摸了摸腰间的菜刀。
没一会儿,就到了祭陵井亭,亭内有一口八宝琉璃井,蹊跷的是井口被一块千斤巨石封的死死的,像是怕什么东西从里头突然钻出来。
井亭再往里走就是界碑亭。
靠近了,仰观整个陵园,细微之处难掩破败,比起远处给我们的壮观印象有些落差。
就连漫山的石像生,十之三、四已经面目全非,甚至头都不知道去哪了,空留高大的身子,或仗剑而立、或卑躬屈膝在树丛之中。
经过日复一日的风霜侵蚀,界碑亭柱子木质腐朽不堪,台阶缝隙杂布着枯草,估计再过几年,这个破亭子就该坍塌进泥沙中了。
碑亭中央一人多高的汉白玉界碑,顶部凿刻的负屃龙纹纠缠盘绕,仿佛在蠕动,但常年风化下,鳞、爪等突出的部位,都已磨平了棱角。
曾经辉煌宏伟的祭陵,正缓缓的被自然消靡殆尽。
斑驳的碑面上歪歪扭扭刻了许多东西,既像是先秦时常用的篆字,又像是降鬼除魔的符文。
单凭我肚子里的墨汁,一本正经看了几遍,只勉强能猜出其中几个,不禁啧了一声:
“这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除了‘黄边龙界,他族莫入’八个字,其他写的个啥?”
文主簿则似乎是能看得明白,粗略扫了一眼后,紧锁眉头:
“这应该…是…冥符碑呀!”他怕我们不懂,补充道,“传说仓颉奉黄帝授意造字,依照奎星走势,分别以龟背纹理、鸟兽爪痕和手掌纹路为启发,各造出了‘冥符’、‘兽纹’、‘人字’。
这三种文字,各用来沟通鬼神、异兽以及人与人之间交流。
而‘冥符’就是当年专门占卜、祭祀时沟通鬼神的媒介。
但是因为这种文字笔法诡异,包含‘落毫、转笔、藏锋、隐首、护尾、疾势、夺鳞、涩勒’冥书八势,字里行间透着阴煞之气。
身体稍微虚一点看了就会折寿,所以平常人极少有人用,流传到现在,天底下能看懂的应该超不过二十个人了。
燃哥儿,以你的阅历,能猜出八个字来实属不易了。”
我搔了搔脑袋,不知他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有些难为情。
“那上边写的是个啥?文大人,你能看懂不?”骆驼问。
文主簿上下打量着石碑,皱着眉吸了口冷气。
“我只能勉强读懂一半吧,大概写的是陵墓主人生平德行高尚,神兽‘混沌’因崇敬而为他守陵。
非陵墓主人宗亲后裔,擅闯净土者必遭混沌泯灭之祸...
另外还写着,宗亲叛逃,擅闯者杀,贪得无厌者,杀!阴毒狡诈者,杀!不义不孝者,杀!
至于后头几行字我只能看个梗概了。应该是说陵寝主人生前在帝王诸侯间纵横捭阖,诸侯王为争夺他,干戈频发,为免生灵涂炭,晚年避世于荒野。
后头都是断断续续的话,山顶...钟声...云云,我一时半会还参悟不透。”
胡大头呵呵一笑:“那么多诸侯王都争他,看来这座陵寝的主人很得宠呀!难道是历史上哪个红颜祸水?褒姒还是苏妲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