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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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四爷听了徐婉说‘沈三公子娶自己女儿,喜欢自己女儿’的话,终于忍不住生气了。他站起来,疾言厉色的指着徐婉,说道:‘你怎么说话的,你是要坏了你妹妹的名节吗?我徐老四虽然没有你父亲那么有本事,可是也不能任由你在我们家放肆,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你父亲遇险,你不在家好好帮你母亲守好家宅,倒跑到我们家来大放厥词,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马氏心中大喜,老爷发怒,最好将徐婉撵出去,以后两家暂不来往,等她们家靠着沈三公子挣得盆满钵满,而大房又失了王府的婚约,那以后徐家的家主可就要换成他们四房了。
听了徐四爷的话,徐婉却不生气,要脸就好,在意女儿名节就好,希望接下来,对你妻子女儿也能有如此魄力。
徐婉不为徐四爷的话所动,她只认真的问徐芳:‘芳姐儿,你自己说,沈澈是不是说了喜欢你,要娶你!’
徐芳这时如战胜了的公鸡,一直以来,徐婉总是压她一头,不但她自己每次在言语上落下风,父亲也总是偏帮徐婉,说徐婉如何懂事,如何能干,让她多向徐婉学习。哈,今日父亲算是见识到了徐婉的目无尊长和飞扬跋扈了吧,连父亲都开始斥责她了,可见她是有多么狂妄了,所以她忍不住想要在踩徐婉两脚,给她沉重一击,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她面前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自大模样。
徐芳高傲的仰着头,幸灾乐祸的说道:‘三公子说你装得名门闺秀的样子,实际却是目中无人,他不喜欢你这么自以为是的无趣女人,他喜欢的是清新可人,如三月芳菲的单纯小女子。’
‘所以他送了你桃花玉簪!’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见徐婉已经知道,徐芳也不再掩饰,目露陶醉的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三公子说我开朗明艳、清纯唯美,如三月的桃花般,让人心之向往。’
‘徐芳!’徐四爷怒吼道,如果说他骂徐婉是一个长辈在教训晚辈,那么此时,他就不是只想教训徐芳了,他是想揍徐芳。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脸色铁青,几步冲到马氏面前拉过徐芳,就要朝着徐芳脸颊打下去。马氏大惊,扑过去拉住丈夫的手,哭诉道:‘夫君,你消消气,别打女儿。’
拉扯间,徐芳跌坐在地,也瞬间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她和三公子无媒无聘,私下来往本就有违闺阁女子的私德,她还收取男子的赠礼,若是传开,一个私相授受就足够毁了她一生。她半跪在地上,哭得眼泪模糊,瑟瑟发抖的看着父亲。
徐四爷抬了几次手,想要打女儿,都被马氏拉住,最后视线落在女儿发间的玉簪上,想起徐婉说得桃花玉簪,他越加怒不可遏,挣脱马氏的拉扯,一把扯下女儿发髻上的玉簪,怒问道:‘是不是这支玉簪,是不是?你居然还敢戴着招摇过市,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被拔掉玉簪的徐芳,发髻都散乱了,她却顾不上,只慌乱的撑起身,似乎想从父亲手里夺回玉簪。
徐四爷见此更加生气,反手用力将玉簪拍在桌上,叮的一声,玉簪断裂成两节。
徐芳怔住了,她看着断掉的玉簪,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父亲为什么还是要帮着徐婉?
父亲为什么要摔断她的玉簪?
马氏也在拉扯中,摔倒在女儿身边,她已经绝望了,她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弱智的女儿,明明她们都已经处于上风,只要将徐婉赶出去,她们今日就大获全胜了,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徐婉清脆的声音响起,她神情镇定从容,目光淡然坦荡,一点不为徐芳的话所动动怒,沈三公子的嫌弃也并未让她伤心,她宁静的眼神仿佛能够直击人的心灵 ,让徐四爷一家三口都安静下来。
徐婉吩咐如月和燕儿,将马氏和徐芳扶起来。
尽管马氏心里不愿,也只有顺着如月的搀扶起身坐回太师椅上,仿佛这样,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她也还是那个高贵的四太太。
徐芳却依然沉浸在玉簪断裂的悲伤中,好在燕儿有力,双手扶着徐芳的两个手臂,微微用力将愣怔的她半扶半抱的扶到绣凳上坐好。
徐四爷也坐回太师椅上。
徐婉又吩咐两个丫鬟也出去,让她们守在门口,防止其他下人靠近。
书房的门再一次合上,屋里只剩徐四爷夫妻和徐婉徐芳两姐妹。
徐婉展颜一笑,伸手抚了抚鬓角的发丝问:‘你们觉得,若是你们要给贤哥儿娶媳妇,是给他娶一个像我这样的,还是像芳姐儿这样的?’
徐四爷愣了愣,不知道徐婉是什么意思,心里却暗想,当然是娶婉儿这样端庄优雅,大方得体的了,女儿么,不提也罢…
马氏心中一动,若是她作为未来婆婆,肯定两个都不愿娶,她要娶,就给给儿子娶官家女儿,商户女娶来干什么。
徐婉又问:‘若你们站在男子的角度,是愿意娶我这样的,还是娶芳姐儿这样的?’
侄女这话问得,徐四爷不自然的低下头:当然是娶婉儿这样的。
马氏:呃…确实徐婉比女儿漂亮,可我女儿…她看了女儿一眼,只见女儿原本精致可爱的脸蛋已被哭花的脂粉破坏,略微红肿的眼睛,正气鼓鼓的瞪着徐婉,发髻歪斜,还有一摞头发凌乱的垂落在侧…
马氏没眼在看,只能安慰自己:打扮后的女儿也不会比徐婉差…多少。
徐芳却突然回神,高声吼道:‘你是故意的,你今日故意穿得这么隆重漂亮,就是要故意压我一头,你还让父亲拆了我的发髻,你就是故意羞辱我。’
马氏简直恨不得把女儿塞回肚子,重新生一个。
原本怒火渐渐平息的徐四爷,复又暴躁起来,他一手指着女儿,气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马氏忙安抚似的劝导:‘女儿还小,女儿还小。’
徐芳见父亲发怒,刚被激起的愤恨又偃旗息鼓,她唯唯诺诺嘟嘟哝着嘴:‘本来就是嘛!’
那这就是冤枉徐婉了,她今日如此隆重的打扮,为的是在气势上给徐四爷和马氏压迫,徐芳还轮不到她用心对付。
不过她不打算解释,顺着马氏说:‘芳姐儿的确还小,她本性并不坏,只是因为她单纯天真,所以才会被沈澈的虚情假意所迷惑。’
三公子才不是虚情假意呢,徐芳刚想反驳徐婉,却被马氏瞪了一眼,她便只好压着火气,自己在一边自顾自的生气。
马氏心里对徐婉恨得咬牙切齿,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接受徐婉的好意,安抚丈夫:‘你看婉儿都说咱们女儿只是太单纯,你就别在和女儿计较了,回头我会教导她的。’
徐四爷心里明白,就是马氏给女儿灌输要高嫁的想法,所以才让女儿好高骛远,不过看婉儿在此,他暂且给她留些颜面。
徐婉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道:‘四婶猜,我是怎么知道芳姐儿的玉簪是沈澈送的。’
马氏心里腹诽,还不是傻女儿太高调露了马脚。
徐婉并不需要马氏回答,她道:‘是因为我在王府正月的宴请上看到容华县主发髻上插了一支与芳姐儿头上材质、品相、雕刻风格几乎一致的玉簪,不过与芳姐儿的桃花簪尾不同,容华县主的是云凤纹,所以我怀疑两根玉簪同出一人之手。’
马氏神色渐渐凝重。
徐婉一边说,一边将信封里面的东西抽出来,是几张图纸,她起身走到徐四爷和马氏面前,将图纸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继续说道:‘因为芳姐儿的婢女曾说过这支玉簪是金凤楼送来,我去金凤楼调查,找到雕刻此簪的杜师傅,这是杜师傅提供的图纸。’徐婉说了谎,沈澈非常谨慎,每一次都把图纸收回,根本没有留图纸给杜师傅,她拿出来的这三张,是她画的,是她根据梦里对沈澈作画风格的了解所临摹的。
虽然图纸不是沈澈所画,但三支玉簪皆是由他沈澈设计,也皆是由他送出,徐婉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马氏拿起图纸看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一张桃花尾,一张云凤纹尾,一张玉兰花尾,又与桌上断成两节的桃花玉簪做对比,的确是出自同一人手,并且簪尾风格一致。
马氏沉声问徐婉:‘你到底想说什么?’
‘四婶还不明白么,沈澈喜欢的女子不是芳姐儿,或许应该说,是不止芳姐儿。’徐婉施施然的坐回去,她悠然的端了茶盏。
徐芳大叫:‘不可能,三公子…’
‘你给我闭嘴。’’马氏厉声打断女儿的话,她紧盯着徐婉,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婉又道:‘容华县主背后代表的是靖北王的势力,比起我们徐家,那可是天壤之别。’
‘哦,对了,还有一张图纸是玉兰花玉簪,你们猜,这支玉簪,沈澈送给谁了?’徐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眼里却一片寒光:‘汉王府章侧妃有一位侄女,她父亲是京城三品大员,章姑娘从小住在汉王府,与沈澈青梅竹马,那支玉兰花玉簪想必就在她手里了。’
徐婉自嘲的笑了笑:‘刚才侄女发问,若是做父母的要给孩子娶妻,是想娶怎样一个女子?想必四婶心里有所决断,沈澈母亲何夫人出身商户,她是想让儿子娶容华县主或章姑娘呢,还是娶我徐家女呢?’
徐婉浅浅喝了一口茶水,又道:‘而作为沈澈本人,我想,我和芳姐儿都不是他想要娶的妻子,一个是有权势的县主,一个是有情意的表妹,咱们徐家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就是银子了,所以他找上了芳姐儿,进而找上四房,与四房合作粮食生意。’
‘唉!’徐婉叹了口气,看着马氏道:‘沈澈在这个时候找上四婶,我想,一方面是沈澈觉得芳姐儿一颗芳心已经被他俘获,就算四婶会有所犹豫,也有芳姐儿从旁由说。另一方面嘛,那就是我父亲,徐家的家主受伤被掳。’
马氏有些尴尬的避开徐婉的视线,徐婉却不想给她留面子,故做好奇状:‘沈澈会怎么和四婶说呢?让婉儿来猜猜,看猜得对不对。’说话间,眼底已闪过一丝冷意:‘他一定是说我父亲是受伤被掳,能不能拖到派人营救都还难说,就算最后侥幸救回来,大房肯定也要花一笔不菲的银子,由此大房一定会伤其根基。然而因为竹盐被劫,汉王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却会对父亲失望。因此,大房的没落就成定局。这个时候,若是四房与他联手,抓住机会,得到汉王的认可,那四房想要一跃成为徐家新一任家主只是早晚的事。到时候,沈澈在同汉王表示,他中意的女子是芳姐儿,那么徐家与汉王府的婚约,到时候就可以由大房换成四房了。 ’
随着徐婉的话落,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马氏脸色露出惊骇的神情,徐芳也呆若木鸡的望着徐婉,显然徐婉的猜测没有出错。
沈澈的确是以扶持四房超越大房并迎娶徐芳为诱饵,说服了马氏与他合作。
纵然妻子有想把女儿高嫁的心思,甚至放任女儿偷偷与外男接触,徐四爷也没有想到要如何与马氏计较,可是若是马氏想要背刺大房,不知天高地厚想做徐家家主,那他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徐四爷的脸像是被泼了不同色彩的油漆,一会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黑。
大哥对自己这么好,自己的妻女却在他遇险的时候不但不想办法搭救,反而落井下石,想将其踩入谷底,自己翻身登上山顶。
有这样的妻女,他羞愧啊!他对不起大哥啊!
徐四爷脸色铁青的瞪着马氏,眼神如利剑般寒气逼人。
马氏头皮发麻,却不敢狡辩,她知道,若不是有外人在,丈夫一定要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