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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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珺派人送来的信里写了那天背徐婉回来的驯马女的境况。
驯马女姓赵,名燕儿,年十七,汉城祁县人,其父小时拜在少林习武,年少时在汉城兵马指挥使下的总旗里做过几年教头,因性格憨直不为上峰所喜,家里有几亩良田,后干脆辞职回家种田,娶了同村秀才家有眼疾的女儿为妻,生下一子二女,赵燕儿是小女儿。
赵父老实勤奋,除了种田,还在矿上挖矿,长子也跟着在矿上当班头。五年前赵父因病去世,长子三年前也因矿难丧生,留下失明的赵母、两个未及笄的女儿、体弱的儿媳和侄儿。
大女儿赵梅儿去年已经嫁人,其丈夫是汉城春香楼的账房先生,因着姐夫在春香楼做活,两姐妹又有力气,便帮着春香楼后厨送菜,挣点辛苦钱。
两个月前,赵燕儿风寒,十二岁的侄儿赵强替小姑去送菜,正好遇见一男客教训楼里的姑娘,赵强单纯善良,眼见姑娘被打得皮开肉绽,不忍心上前劝阻,推搡间姑娘跌下楼梯当场殒命。
春香楼老鸨拉着赵强和男客见官,府衙判两人各自承担一半的责任,赔款二千五百两银子给春香楼。男客家里富庶,赔完钱当天就出了衙门,赵家拿不出那么多钱,赵强被收押。
春香楼老鸨说可以用赵燕儿抵债,赵母出身秀才之家,怎么会让女儿抵身青楼,赵燕儿宁愿卖身为奴,也不愿做青楼妓子。
春香楼执意要赵燕儿抵债,逼得赵姐夫丢了账房活计,男客家里有些势力,认为是赵强多事,害他赔了钱,回去气不过,打点了狱卒,让赵强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
赵家姐夫与马场管事是旧识,为了躲避春香楼的逼迫,托马场管事将赵燕儿以一百两卖给马场老板为驯马师 ,一家人卖了良田祖屋,东拼西凑,凑了八百五十两先赔给春香楼,余下四百两打了欠条定了利息慢慢还,至于赵强,现在还在府衙的牢房里关着。
沈珺信上说,赵家两个女儿都曾经跟着赵父学过武术,特别是赵燕儿,身手不错,一杆红缨枪耍得比她父亲还溜,七八个男子都不是她的对手,赵强也跟着祖父和小姑练过,既然想买赵燕儿做护卫,不如将赵强一并买下,除了费些银子,假以时日,都可作为护卫保护她。
又说赵家一家人老实本分,若是帮他们把赵强的事情解决好,再把赵母和寡嫂安置,赵家的忠心不是问题。
信上还把赵家住址,赵梅儿家住址,赵燕儿卖给马场老板签的是活契,赵强关在那里,以及如何与马场老板、春香楼老鸨洽谈都一一说明。
还有府衙那边,他也吩咐人打了招呼,不准对赵强用刑,还说赵家姐夫很有能力,以前是做酒楼大掌柜的,因东家将酒楼迁回老家,而赵家姐夫不愿离乡背井,所以没有跟着去,才去了春香楼做账房。说赵家姐夫是他们家的主心骨,说动了赵姐夫,让他跟着一起解救赵强,更能体现诚意,也更能收服赵家。
这真是瞌睡遇上枕头,得来不费功夫,沈珺将一切都打听好,安排好,她只需派人拿着银子走一趟,就能得到一家身手不错又忠心的护卫。
说来她本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她隐隐有种沈珺准备和她划清界限的诀别感,她向他推荐了神医,他就替她安排护卫,以后她再有什么事情,他也就不用管了,自有护卫保护。
‘小姐,你怎么了?’如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徐婉,小姐从听说沈二公子送东西过来,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可惜,一会儿紧张,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这会儿又拿着信开始发呆,这信上到底写的什么,如此牵动小姐的心绪。
徐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将信递给如月,她身边的丫鬟基本都会认字,特别是如月如烟,不但认字,一般的书写也没问题。
如烟也凑过来同如月一起看,两人很快将信看完,如烟兴奋的说道:‘沈二公子这事办得好,小姐前几日还说想请那驯马女做护卫,今日她们家的情况就摆在小姐面前,沈二公子说得对, 除了费些银子,他们家这些事,在咱们小姐面前根本就不算事,小姐怎么还不高兴了,姑娘不会是觉得贵了,不想要那驯马女了吧!’不过是衣柜里少一件浮光锦衣衫的价钱,比起小姐的安全,如烟觉得这赵燕儿太值了。
如月用手肘碰了如烟一下,这是价钱的问题吗,明显小姐是因为写信的人而情绪低落。
徐婉吩咐道:‘如烟你去将管事的叫进来,让他安排个踏实的人去找马场管事谈。’
又对如月说:‘晚间你让李妈妈陪着你去马场走一趟,亲自向赵燕儿说明。’
要买人进府,必要母亲同意,先让李妈妈跟着掌掌眼、认认人,到时候更好跟母亲解释。
如烟欢喜的应着,一阵风的退出去,如月细细将信纸抚平,放在徐婉面前的茶几上。
徐婉拿起信纸,又仔细将信上的每一个字看了看,足足八页信纸,字迹是馆阁体,方正,工整,字体大小均匀得拘谨而刻板,这是市面上的官方书体字迹,易于辨认。
她记得沈珺擅长行楷,落笔苍劲有力,大气飘逸,潇洒醇厚,梦里替老太妃做寿,他写过一篇经书,就是用的行楷,受汉王赞扬不已。
若说这信不是出自他手,她不信,底下人代笔,内容不会这么详细,详细到字里行间里隐隐透出关心,可他又用了刻板的馆阁体,疏离感油然而生。
沈珺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给她写这封信的呢?
晚上如月去见了赵燕儿,回来给徐婉复命。‘赵燕儿愿意卖身给徐家为奴,只是也签活契。’
活契就活契吧,徐婉已经料到,若不是家里出了变故,以赵家的秉性,也不会卖身为奴,活契就意味着以后挣了钱可以向主家赎身,赵家有志气,活契也算是给他们家留个念想。
徐家多出了五十两,以一百五十两的价格从马场老板手里将赵燕儿的身契拿到手。
第二天张氏带着长子长媳到了枫林山庄,徐婉在大门迎接张氏,张氏早得了徐婉受伤的消息,心里担心得不得了,家里事又多,走不开。这会儿见徐婉亲自到门口接她们,下了马车,对着徐婉就是一顿数落,‘哎呦,我的宝贝,你是要担心死娘亲啊,脚上有伤,你不待在屋里好好休息,还到处乱跑,我们是找不到路么,要你出来接。’
说罢又对着如月如烟训责:‘你们是怎么伺候小姐的,让小姐受伤不说,事后还不伺候小姐好好修养。她不懂事,你们也不知道规劝?’
徐婉挽着母亲的手臂撒娇:‘母亲别怪她们了,婉儿的脚伤已经好了,是婉儿好久不见母亲,想念母亲,所以特意来迎接母亲的。’
如月如烟本也自责没有照顾好小姐,让小姐受伤,别说主母只是责骂她们几句,就是打一顿,她们也只有受着,这时候听张氏训斥,唯有低头认错,不敢狡辩。
张氏也知道,这次女儿受伤不关两个婢女的事,不过是作为主母,该有的威信必须树立,既然女儿替两个婢女说情,她便就坡下驴,挽着女儿进屋:‘你就是对身边人太心软了,好了,你屋里的婢女,你自己管教,快先进屋,让娘亲好好看看你的伤。’
‘等一等’徐婉放开母亲,对着被兄长搀扶着从马车下来的大嫂行了一个礼:‘大嫂一路辛苦。’
说罢几步上前扶住大嫂的另一只手臂,笑着对母亲说:‘婉儿的伤真的已经好了,咱们还是先看看大嫂,这一路马车颠簸,大嫂怀着身孕,可不能马虎。’
大嫂常氏对婉儿露出感激而真诚的笑容:‘大妹客气了,嫂嫂也还好。’
张氏欣慰,女儿向来懂事,近一年来行事更是妥帖,她嗔怪的哼了一声:‘就你会讨你嫂嫂欢心,刚一来,就把我这做婆婆的比下去了。’
徐毅在旁笑到:‘母亲若是怕被妹妹比下去,等您大孙子或是大孙女出生,您用私房钱打一个大大的金项圈给他,保证大妹比不过你。’
张氏失笑的拍了一下儿子:‘你个臭小子,都要当爹了,不想着孝敬你老娘,还想着编你老娘的私房钱。’
徐峰装作吃痛,跳起来:‘你都说你儿子要当爹了,你还当着你儿媳妇的面揍你儿子,你儿子我不要面子的吗?’
徐婉、张氏和常氏见此哈哈大笑起来,其他婢女仆人也抿着嘴笑,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进入山庄。
院子都收拾好了,张氏等人安顿好后,徐婉将赵燕儿的事禀明母亲。张氏刚才已经从李妈妈那里将徐婉受伤的全过程听了一遍,想着赵燕儿在救女儿一事上有功,徐家也应该对赵燕儿有所回报,便吩咐把赵燕儿叫到跟前见见。
在赵燕儿来之前,张氏又细细把徐婉的脚腕拉着看了看,确认女儿脚伤已经大好才真正放下心来。
赵燕儿暂时被安置在山庄下人房的后罩房里,李妈妈安排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给她穿,如月领着她进来时,她还有些拘谨。
一直以来,赵燕儿所做的都是粗活重活,在马场里,她住的屋子也是毗邻马厩,堆放马料的房子,拥挤且味冲。徐家人找到她时,说要请她做护卫,又说可以帮她还清春香楼的债务,还可以帮她救出牢房里的侄儿时,她简直不敢相信。
小时候父亲还在世时,虽然家里不算富裕,但也幸福美满,自从父亲去世,家里渐渐陷入困难,后面兄长也出了意外,她和姐姐就只能抛头露面承担起家里的责任。眼看生活渐渐有了盼头,侄儿又惹上人命,这两个月,她见惯了冷暖人情,是非颠倒,他们家无权无势,孤儿寡母,险些被人逼得家破人亡。
徐家买她做护卫,她以为是像男子一样,在外院护卫,哪里想到是给那天受伤的娇滴滴的徐家大小姐做贴身女护卫。
徐家出钱解救她们家于水火,她很珍惜这份恩惠,所以进屋后,就表现得小心恭敬,深怕惹主母不快,不愿花大价钱买她。
好在徐家主母和善,问了她家里的情况,又说她没有近身伺候过人的经验,让她先跟着李妈妈学习一段时间,熟悉了规矩在去大小姐身边。
等赵燕儿退下后,张氏拉着徐婉感叹:‘世人总逃不过阶级欺压,弱肉强食,恃强凌弱自古都有,赵强被有权的客人欺压,赵燕儿被有钱的春香楼欺压,咱们徐家虽然不缺银子,可被王府的姑娘害得受伤也只能认栽。’
徐婉知道,母亲是觉得不能替自己讨回公道而自责。
她拉着母亲的手,温婉的看着母亲,表示并不在意。
张氏又说:‘徐家一直行善,以求为子孙后代积福,赵家的事,就算不买赵燕儿,徐家撞上了,也应该出手相助。我观赵燕儿虽然言行有些畏手畏脚,但不失老实本分,等李妈妈教导好,调去你身边伺候时,你将她们家祖屋和良田赎回,送还于她们家,既行了善,也算施恩,赵燕儿在你身边做事也能更加用心。’
徐婉点点头,她不但会替她们赎回祖屋和良田,后面还想将赵强一并买下,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毕竟赵强受了伤还在牢里,就暂时不跟母亲提了。
张氏想,王府的皇孙女身份贵重,心气高傲,只怕以后女儿嫁去王府也不一定得她们喜爱,为了女儿以后在汉王府行事方便,她决定替女儿培养几个女护卫,‘那赵燕儿年纪也不小了,又是签的活契,估计在你身边待不了几年,我准备让李妈妈去买一批小女孩回来,让赵燕儿帮着训练训练,以后你嫁去汉王府,带上自己人,有个照应。’
徐婉惊讶,母亲想得这么长远,看来这次沈萱害她受伤,让一直沉浸在女儿嫁入高门喜悦里的母亲感到了一丝危险。梦里,母亲可从未想过要给她带上有功夫的婢女 ,除了使劲给她塞银子,连陪房都只有一房。
按照父亲的意思,王府人员是有定数的,陪嫁婢女婆子多了,怕王爷以为徐家有往王府安插人手之嫌。正因如此,徐婉嫁入王府根本无人可用,跑腿都只有如月如烟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