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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白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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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兵至萧县,泰山四将孙观、吴敦、尹礼、昌豨领兵三万,拦住去路。操令许褚出战。四将见许仲康形貌威猛,一齐出马,许褚大砍刀势如山崩,四将抵敌不住,各自败走。曹操趁势掩杀,直抵萧关下寨。萧县,自古河流纵横,苇蒲丛生,风起处,满目萧瑟,故名萧县。其东南山陵,有一官道直达彭城,楚汉之时,项羽在此修一关隘,人称萧关。

吕布闻报,聚众商议,乃令陈登随己往救萧关,陈珪守徐州。当日散议,陈珪谓登曰:“曹公曾言,东方之事尽托于你,今吕布将败,可乘机图之。”陈登曰:“外面之事,儿自当为之,倘吕布败回,父亲与糜竺,勿放其进城。”陈珪曰:“吕布心腹将宋宪、魏续现在城中,奈何?”陈登笑曰:“不必忧也,儿已有计。”遂入见布曰:“曹操大兵来伐,首在彭城,今胜负未知,当先思退路。可将钱粮移屯下邳,若彭城有失,下邳有粮可守也。”布喜曰:“元龙之言甚当,我妻小一同迁去。”遂令宋宪、魏续保护妻小,移钱粮于下邳。

吕布提人马去救萧关,陈登进言曰:“登欲先到萧关,以探军情,如何?”布喜曰:“元龙真有心人也。”陈登单人独骑,策马直至萧关。登曰:“温侯怪公等拒敌不力,命我特来查看。”陈宫曰:“操兵势大,不可轻出,我率泰山四将,可保萧关,公速回,劝温侯兵援小沛,如此,可使彭城无虞。”陈登喂喂,不置可否。至晚,陈登上关而望,见操兵直抵关下,火鼓通明,连天无际,乃将三封密书射于关下。

次日,陈登策马而回,行至半道,见吕布引兵迎面而来,陈登慌忙上前告曰:“大事不好!泰山四将见操势大,密谋献关。我令陈宫寸步不离,坐守中军,将军连夜突袭,可一举而擒四将,保关不失。”吕布大惊曰:“若非元龙,萧关休矣!”陈登曰:“我再速回关上,告知陈宫准备内应。”陈登策马回至萧关,急急入见陈宫曰:“公台,大事不妙!操兵自鸟道绕过萧关,大队人马正杀往彭城!”陈宫惊曰:“我正不解,为何曹营夜不明火,原来如此!”遂引兵马连夜杀回。陈登见军去远,就在关上点起火号,曹操兵马蜂拥入关。

陈宫引军急行,夜色幽明中,忽见一军迎面而来,以为是一支操军,遂率众冲杀。吕布见一军喊杀而来,以为是孙观叛军,忙驱兵迎战。两军正杀得你死我活,曹兵又自后掩至,泰山四将见前后夹击,料难取胜,拨马逃窜。杀到天明,方知中计,吕布、陈宫引残兵败回彭城。马至壕边,突然一排乱箭射下,吕布大惊。糜竺城上喝曰:“你夺我主城池,今当还矣。”布怒曰:“陈珪何在?”糜竺曰:“我已杀之。”布大怒,欲攻城。陈宫劝其暂投小沛,布只好听之。

兵至半道,见一彪军骤马而来,原是高顺、张辽。二将见布曰:“陈登来报,说主公被困,令我等急来相救。”布恨曰:“又是奸贼之计,我誓杀此贼!”策马奔至城下,见城上尽插操军旗号,曹仁早占小沛。吕布指城大骂陈登,陈登亦指布骂曰:“我乃汉臣,岂肯事反贼乎!”吕布怒发冲冠,方欲攻城,忽听身后喊声大起,一队人马扬尘杀来,当先一将形如铁塔,手挺蛇矛,正是张飞。高顺拍马迎战,杀不三合败走,吕布挺戟接战。正在酣斗,曹操亲统大兵,漫山遍野杀来。吕布料难抵敌,引军而走,操兵随后追赶。

吕布一日夜,滴水未进,人困马乏,忽又一军拦住去路,为首一将立马横刀,紫面长髯,正是关羽。云长喝曰:“吕布,哪里走!”吕布慌忙接战,杀未十合,张飞自后赶到,吕布无心恋战,冲开一路,径奔下邳。

关羽、张飞含泪相见。云长曰:“我在往东海路上驻扎。”张飞曰:“弟在芒砀山屯兵。”二人引兵来见玄德,刘备悲喜交加。三人至彭城,糜竺迎接,言家中无恙,玄德甚喜。陈珪父子拜见曹操,操加陈珪十县之禄,授陈登为伏波将军。遂出榜安民,大排筵宴。曹操令玄德位于左,陈珪位于右,众文武两厢列座,一场欢饮,尽兴方散。

曹操议取下邳。程昱曰:“吕布在下邳,若其与袁术结连,势难下矣,须使人把守通淮南路径,内防吕布,外挡袁术。另有泰山臧霸、孙观等将在北,尚未归顺,亦不可忽略。”曹操曰:“我挡北面诸路,淮南路径劳玄德守之。”玄德曰:“谨遵丞相令。”次日,玄德引兵去守路径,曹操统大军进攻下邳。

下邳乃淮北大邑,水陆通达,商贾云集,不但城高墙厚,更有沂、泗绕城。吕布至下邳,恃粮足城坚,安心坐守。操兵初至,陈宫曰:“操兵方来,寨栅未立,突然击之,必胜矣。”吕布曰:“我兵屡败,不可轻出,凭坚而守,足保无虞。”曹操下寨已毕,引兵至城下,喊布答话。吕布上城头,抚栏而立。操曰:“闻奉先欲联姻袁术,故领兵至此,袁术有反逆大罪,奉先有讨卓之功,若不省悟,一旦城破悔之晚矣,不如趁早来降,共保朝廷,当不失侯爵之位。”吕布曰:“丞相且退,容布三思。”陈宫时在布侧,破口骂曰:“操贼,休要花言巧语蒙骗我主!”一箭射下,正中操盔。曹操大怒,驱兵攻城。

操兵连日攻打。陈宫谓布曰:“坐困孤城,日久必破,不如将军率劲骑出屯于外,宫领余众坚守于内,曹操攻城,将军兵袭其后,操攻将军,宫引兵出城击之,不过旬日,操兵可破也。”布遂归府,收拾行装。布妻严氏曰:“委坚城妻妾与他人,一旦有变,皆不属将军矣。”布乃三日不出。

陈宫入见曰:“操军围城,若不早出,必受其困。”吕布曰:“我思外战于野,不如凭坚而守。”陈宫又曰:“操军远来粮少,今闻曹操差人往许都取粮,将军可引精兵,外断其粮道,操兵必退。”吕布以为然,遂告严氏。严氏泣曰:“将军远出,陈宫、高顺能拒操军乎?倘有不测,悔之何及?妾在长安时,即被将军所弃,今,又欲弃妾而去矣!”布犹豫难决,乃问貂蝉。貂蝉曰:“妾身全靠将军,切勿轻易远出,现大兵围城,一旦城破,妾为他人奴矣。”吕布曰:“爱姬勿忧,我有方天戟、赤兔马,谁能近身!”遂出谓陈宫曰:“曹操多诈,若劫其粮,恐中奸计。”陈宫长叹而出。于是,吕布终日与严氏、貂蝉饮酒作乐。

谋士许汜、王楷入见布曰:“袁术在淮南,人众地广,何不下书结连?术兵若至,内外夹攻,操军破矣。”布即修书一封,命二人前往寿春。当夜二更,张辽在前,郝萌在后,各引五百精兵,保着许汜、王楷悄然出城,抹过玄德营寨,刘、关、张欲赶不及。郝萌引五百精兵保许汜、王楷南去,张辽引军而回。马至隘口,云长横刀拦住,刚要交锋,忽听杀声大起,高顺出城接应,张辽夺路奔回城中。

许汜、王楷赶至寿春,拜见袁术,呈上书信。术怒曰:“先前,吕布杀我使命,赖我婚姻,又与曹操共伐淮南,今,有何颜来求?”许汜曰:“前者,皆是曹操奸计所致也,想明上已有觉察。”袁术曰:“若非操兵围急,他岂肯来书?”王楷曰:“明上若不相救,唇亡齿寒,非寿春之福也。”袁术曰:“吕布反复无常,他须先送爱女至寿春,我方发兵。”言毕离座,拂袖入内。许汜、王楷只好返回。

将近玄德寨,许汜曰:“关羽、张飞皆万人敌,白天绝难通过,须趁夜色摸过其寨。”时至二更,许汜、王楷在前,郝萌断后,偷过寨栅。不料,巡哨发觉,锣声大噪。张飞纵骑来追,赶上郝萌,只一合,生擒之。飞押郝萌来见玄德,玄德即解其至操寨。曹操问情毕,遂斩郝萌。乃传令各寨曰:“如有走脱吕布,或其军士者,军法从事!”各营肃然,夜不卸甲。玄德回寨,谓关、张曰:“我寨正当淮南要径,更须用心提防。”张飞不快曰:“捉一敌将,其不褒奖,反而吓唬。”玄德曰:“虽捉一将,却自我处走脱吕布人马,曹公不罪,已是开恩。”

许汜、王楷奔入城中,见了吕布详言其事。吕布曰:“如何送出?”许汜曰:“郝萌被擒,操必知情,非将军之勇,谁能破围?”次夜二更,吕布命张辽、高顺引兵三千,备小车一辆。自将爱女绵缠甲裹,负于后背,提戟上马,张辽、高顺引兵随后。马出南门,将至玄德营寨,忽听锣鼓喧天,关羽、张飞并马而出,拦住去路,吕布挺方天戟,大战二将。正在酣战,徐晃、许褚又自布后杀至,吕布只好退回城中。

吕布坐困孤城,每日以酒浇愁,曹操连攻两月不下。河内太守张杨与布交厚,欲救布,然力不济,乃兵出东市,遥为呼应。不料,其部将杨丑杀张杨,提头将兵来献曹操。行至半道,张杨心腹将眭固杀杨丑,将兵北上,欲投袁绍。曹操闻报,即命史涣引骑追之。史涣日夜兼程,截眭固于犬城,突然击之,斩杀眭固,尽降其众。

操聚众文武曰:“张杨虽灭,然北有袁绍之患,南有表、绣之忧,下邳久攻不克,我欲罢兵,如何?”荀攸曰:“不可,今吕布锐气已丧,军以将为首,将衰则军无战心。陈宫虽有谋而迟,迅猛攻之,布可擒矣。”郭嘉曰:“某有一计,可破下邳,胜二十万兵。”荀彧曰:“莫非决沂、泗之水乎?”郭嘉笑曰:“正是此计。”操大喜,即令军兵决水淹城。操军移居高处,坐看水灌下邳。唯东门势高无水,其余各门,皆被水淹。小校飞报吕布。布醉曰:“我有赤兔马,渡水如履平地,何惧哉?”每日痛饮纵乐。

吕布酒色过度,形容消减,一日自照,惊曰:“被酒色所伤,大不如前矣,自今当戒之。”遂下令军中,有饮酒者斩。侯成后槽人盗去战马十五匹,欲献玄德。侯成追上,杀了后槽人,夺回马匹。众将来贺,侯成有自酿酒五六斛,欲同众将共饮,然恐吕布降罪,先以酒五瓶进献布曰:“托将军洪福,追回失马,众将来贺,有自酿佳酒,未敢擅饮,特来先奉将军。”布大怒曰:“我下令禁酒,你却与众会饮,莫非谋反乎?”遂命推出斩首。众将听闻,急入求饶。吕布曰:“故犯军令,理当问斩,今看众将面,打一百背杖。”众将又跪地苦求,打了五十背杖放归,众将不欢而散。

宋宪、魏续前来探望。侯成泪曰:“我为吕布出生入死,从无二心,今非公等,身首异处矣!”宋宪曰:“吕布视我等如草芥,一向少恩寡义。”魏续曰:“如今大兵在外,水淹孤城,我等死期不远矣。”宋宪曰:“吕布不仁,我等弃之而去如何?”魏续曰:“弃之而去,非丈夫也,不如擒布献城!”侯成曰:“你二人既已意决,我先投操寨禀告。”宋宪曰:“曹公未必肯信。”侯成曰:“吕布所依仗者,方天戟、赤兔马也,我今盗赤兔马去投,曹公必信!”

当夜,侯成潜入马厩,盗出赤兔马,直奔东门。宋宪、魏续借故早开城门,侯成纵马而出,二人虚作追赶。侯成至操寨,献了宝马,言宋宪、魏续欲擒吕布献城,打白旗为号。曹操闻言大喜,即命人书告文数十份,射入城中。告文曰:“操奉诏伐布,凡抗拒大军者,破城之日,满门抄斩。上至将校,下至庶民,有擒吕布或献其首者,重加封赏。”

次日天明,城外杀声震天,吕布提戟上城督战,大骂宋宪、魏续走脱侯成。城下操兵极力攻打,布率兵亲自抵敌,自平明打到日中,操兵暂退。吕布小憩门楼,不觉伏几而寐。宋宪退去左右,先盗走画戟,遂与魏续一起动手,将吕布绳缠索绑。布惊醒,急唤左右,被二人杀散。白旗高挑,操兵拥至城下,魏续城上叫曰:“已擒吕布矣。”夏侯渊不敢信,城上扔下方天画戟,城门洞开。操兵一拥而入,高顺、张辽在西门,水困难出被擒。陈宫奔至南门,被徐晃所获。

曹操入城,传令退水,出榜安民。乃与玄德同登南门城楼,此门楼白石所建,人称“白门楼”。曹操面南而坐,玄德左首相陪,关、张侍立于侧。刀斧手提来一干人等,吕布虽身长一丈,却被捆成一团。布大叫曰:“绑太紧,稍松些。”曹操曰:“缚虎焉能不紧?”布见宋宪、魏续、侯成皆立于侧,乃曰:“我待你等不薄,为何反我?”宋宪曰:“只听妻妾之言,不听众将之计,何谓不薄?”布无言以对。

刀斧手拥高顺至前,顺为人宽厚,不嗜酒,不贪财,清白威严。操问曰:“你有何言?”高顺傲然不理。操怒,命人推出斩之。

徐晃押陈宫至,曹操和色曰:“公台,别来无恙乎?”陈宫曰:“你心术不正,故弃你而去。”曹操曰:“我心术不正,公何事吕布?”陈宫曰:“布虽无谋,却不似你奸诈。”曹操曰:“公自以为足智多谋,今果如何?”陈宫曰:“恨布不听我言,否则未必被擒。”操曰:“事已至此,公台意下如何?”陈宫曰:“事人当忠,唯死而已。”操曰:“公台赴死,公之老母妻子奈何?”陈宫曰:“自古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母,施仁政者,不绝人后,老母妻子之存亡,皆在明公耳。我既被擒,请出就刑,以肃军法。”操有不舍之意,陈宫竟自出楼,左右留拦不住,操起身下城,泪目而送,陈宫并不回头。操令左右曰:“即刻送公台妻子老母,回许都赡养,有怠慢者斩!”陈宫不出一言,伸颈就刃。曹操命人棺椁盛殓,葬于许都之郊。

吕布见操出,乃告玄德曰:“公为座上宾,布为阶下囚,何不发一言,相救乎?”玄德点头。曹操回座,吕布叫曰:“明公所患,无过布者,今布已服,公率步军,布将骑兵,天下可定矣。”操顾玄德曰:“如何?”玄德曰:“公不见丁建阳、董卓乎?”布大怒叫曰:“大耳贼,最无信义者!”操遂令牵至城下缢死。吕布回视大叫曰:“刘备!忘了辕门射戟耶?”忽一人大喝曰:“吕布匹夫,不过一死,何惧之有!”众视之,乃刀斧手拥张辽至。

操指辽曰:“此人相貌堂堂,甚是面善。”张辽曰:“濮阳城中,曾经相遇,为何忘耶?”操笑曰:“原来你也记得。”张辽曰:“可惜当日火不够大,未能将你烧死!”曹操大怒:“兵败被俘,还敢如此嚣张!”遂拔佩剑,要杀张辽。云长忙跪操前求曰:“关某深知文远忠义,愿以性命保之!”玄德亦曰:“此等忠义之士,正当留用。”曹操扔剑于地笑曰:“我亦知文远忠义,此相戏耳。”操上前亲解其缚,脱己衣为披问曰:“文远,肯降我否?”张辽洒泪而降。操即命张辽为中郎将,赐爵关内侯。

吕布被缢死白门楼下,时,建安三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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