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斩魏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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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在寨中夜作一梦：头上忽生双角。天明，请来行军司马赵直问曰：“久闻足下深明《易》理，谙熟周公。我夜梦头生双角，不知主何吉凶？”赵直想了半晌，笑曰：“苍龙、麒麟皆头生双角，以此论之，当是化腾升迁之兆也。”魏延喜曰：“果应公言，必有重谢。”赵直辞出。

行未远，迎遇尚书费祎，祎问其为何而来。赵直曰：“文长夜梦头生双角，问我吉凶，我虽知不吉，但恐其怪罪，乃以化腾之论回之。”费祎曰：“何以知其不吉？”赵直曰：“角者，上刀下用也，头上用刀，大凶矣。”费祎嘱曰：“公，切勿言与他人。”赵直应诺别去。

费祎至魏延帐中，屏退左右告曰：“昨夜子时，丞相仙逝，临终遗命，令将军断后，军不发丧缓退汉中，现兵符在此，将军可依令而行。”魏延曰：“何人代丞相统兵？”费祎曰：“丞相将督兵大事，尽托杨仪，此兵符即其所予也。”魏延愤曰：“丞相虽亡，文长犹在，杨仪不过一长史，安能当统兵大任？他只宜扶灵柩回川。延可统率大兵，活捉仲达，东取长安，岂可因丞相亡故，而废军国大事？”费祎曰：“丞相遗命，不可违也。”魏延怒曰：“正是丞相误国大事，若依我计，早下长安久矣，我镇北大将军，绝不为长史断后！”费祎拱手曰：“将军言之有理，然不可轻动，否则必被人耻笑，待某回见杨仪，晓以利害，令其将兵权让与将军，如何？”魏延称谢。费祎告辞，急出营帐。

费祎见了杨仪具言其事。杨仪曰：“丞相临终嘱曰：‘魏延必反。’今我以兵符试之，果然矣。”于是，杨仪扶灵柩先行，姜维断后，兵马徐徐而退。魏延久不见费祎回，心中生疑，乃令马岱引十数骑往探。马岱回报曰：“大寨兵马逐营而走，已退入谷中，姜伯约领兵断后。”魏延大怒曰：“竖儒胆敢欺我，我誓杀之！”遂顾马岱曰：“公肯相助否？”马岱曰：“某亦素恨杨仪，愿助将军。”魏延大喜，遂拔寨往南急去。

司马懿夜观天文，见一大星光芒有角，自东北流于西南，坠入蜀营，三投再起，轰然有声。司马懿大喜曰：“孔明死矣。”遂提大军奔出寨门。忽自心疑：“孔明善精奇门，能驱六甲，若其施术诈死奈何？”遂勒住兵马，令夏侯霸引数十骑稍探。夏侯霸骤骑至五丈原，不见一卒，乃拨马回报：“蜀兵已退。”司马懿顿足曰：“孔明真死矣，速追之！”遂引兵杀到五丈原，冲入蜀寨果无一人。司马懿顾二子曰：“你二人驱兵跟进，我引轻骑先行。”

魏军骠骑奔腾而进，追至一岭下望见蜀兵。司马懿大喜，正欲催马加鞭，忽听一声炮响，山壁回音震耳欲聋，只见蜀兵旗鼓俱返，树影中飘出一杆大旗，上书醒目大字：“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司马懿大惊失色，急勒战马。蜀军兵将拥出一辆四轮小车，车上孔明端坐，羽扇纶巾道袍鹤氅。司马懿瞠目叫曰：“孔明尚在，我中计矣！”回马急走。姜维大喝曰：“仲达休走！你中了我家丞相之计！”魏兵闻听人人丧胆个个惊魂，丢盔弃甲，争相逃命，人踩马踏死伤不可胜数。司马懿回奔三十余里，身后夏侯霸、夏侯威赶上，扯住马辔曰：“都督勿惊。”司马懿以手摸头曰：“我头在否？”二将曰：“都督休怕，追兵已远。”司马懿喘息半晌，兵回本寨。

次日，令兵稍探。探马深入斜谷，山民奔来告曰：“蜀兵退入褒谷，哀声震山，军中尽扬白旗。前日，车上孔明乃木像也。”探马回报，司马懿悔恨不已，急引兵复追。马至赤岸陂，见蜀兵去远，乃还。司马懿顾众将曰：“孔明一死，我等皆高枕无忧矣。”回到棋山，查看孔明安营之所，前后左右井然有序。司马懿叹曰：“诸葛亮天下奇才也。”于是，司马懿兵回长安，调遣诸将，各守隘口，遂自回洛阳。自此，关中百姓笑曰：“死诸葛能败活仲达。”

蜀军举哀，哭声震谷，杨仪扶灵柩行至栈道口，忽见前方烟火冲天。前军报曰：“魏延烧毁栈道，领兵拦路。”杨仪大惊曰：“魏延造反，断我归路，奈何？”费祎曰：“魏延此举，必先奏闻天子诬陷我等，今当立即表奏陛下，以陈实情，然后图之。”姜维曰：“此处有一山，名槎山，山有小径，可抄出栈道之后。”于是，一面表奏成都，一面引人马望槎山小径进发。

后主在成都，梦见锦屏山轰然崩塌，帝惊醒，坐而待旦。朝会，后主问梦于众臣。谯周曰：“臣夜观天文，见一大星光耀如昼，自东北坠于西南。今陛下梦见山崩，当主丞相大凶。”后主愈加惊慌。忽尚书李福归，入殿奏曰：“丞相已亡！”后主哭倒于座。

忽，近臣奏报：“魏延表至，言杨仪造反。”后主急忙览表。其略曰：“杨仪自揽兵权，率众造反，劫持丞相灵柩，引敌入境。臣先烧毁栈道，引兵守御，谨表奏闻。”后主曰：“魏延勇猛，今又烧毁栈道，足拒杨仪。”吴太后在侧曰：“先帝曾言：‘孔明见魏延生有反骨，本欲斩之，因惜其勇，姑且留用。’今魏延表奏杨仪造反，不可轻信。杨仪文人也，丞相委以长史要职，岂会反乎？今若信魏延一面之词，杨仪等必投魏矣，当慎之。”

众官正在商议，杨仪奏表又到。表略曰：“丞相临终，托臣以大事，并遗命魏延断后。不料，魏延不遵遗命，自提本部先退，截断大军与丞相灵柩归路。变起仓猝，谨表奏闻。”一日之内，羽檄交至。吴太后问群臣曰：“卿等之见如何？”蒋琬奏曰：“臣以为，杨仪虽量狭性急，然为事干练，丞相临终托以大任，绝非背反之人。魏延素来性傲，人皆让之，独仪不然，延恨之久矣。今见其统兵，心中不服，故烧毁栈道，阻其归路，诬奏其反，以陷害之。”董允亦奏曰：“魏延自以为才高智广，常怀不平，多出怨言。以往惧惮丞相，不敢造次，今丞相已故，其趁机为乱，势所必然。杨仪才干敏达，为丞相所重用，岂会造反？”后主惊曰：“果如是，魏延勇猛，何策拒之？”蒋琬曰：“陛下宽心，丞相必有遗计授杨仪。设若无遗计，外有司马懿大军，内有魏延抗命，我军安能退入褒谷？臣以为，魏延不久必死。”忽，尚书费祎到。费祎具奏详情，众疑尽释。后主爱魏延之勇，即令董允假节，以慰言往劝之。董允奉诏，急出成都。

魏延烧了栈道，屯兵褒谷，据住隘口，自以为得计。杨仪、姜维星夜自槎山小径，抄到魏延之后，杨仪不知南郑情形，恐汉中有失，乃令先锋何平引兵三千，迎拒魏延，自与姜维扶灵柩赶往南郑。何平径至魏延屯兵处，擂鼓列阵。魏延大感意外，引兵出迎。两阵相对，何平高声骂曰：“魏延反贼！丞相尸骨未寒，你胆敢引兵造反？”魏延亦骂曰：“尔等助杨仪造逆，还敢骂我？”何平手指魏延军兵呼曰：“你等皆是川人，丞相在日待你等不薄，今何忍助反贼耶？速回乡里，听候赏赐。”一声呼喊，军兵散去大半。魏延大怒，舞刀直取何平。何平挺枪上迎，战数合，何平拨马败走，魏延欲赶，乱箭齐射，马不能前。猛回头，见众军溃散，魏延大怒，拍马上前斩杀数人，止遏不住，惟马岱三百兵，严然不动。魏延见何平引兵而去，乃谓马岱曰：“公，真心助我也，我等投魏如何？”马岱曰：“将军之言差矣，大丈夫何不自图霸业？我观将军智勇双全，两川之人谁能匹敌？我誓同将军先取汉中，再下西川。”魏延大喜，遂与马岱兵发南郑。

姜维正在南郑城头，忽见魏延、马岱耀武扬威而来，忙令人拽起吊桥，急与杨仪相商。杨仪笑曰：“伯约勿忧，丞相临终留有妙计。”遂出锦囊。见上题小字：“待临阵对敌，方可拆看。”姜维喜曰：“既有丞相锦囊，何忧耶？”遂引兵出城。

阵势摆开，姜维挺枪立马门旗之下，高声骂曰：“反贼魏延，丞相不曾亏待于你，为何背反？”魏延勒马横刀曰：“姜伯约，不关你事，叫杨仪前来。”杨仪在旗影里拆开锦囊，看计已毕，拍马而出。杨仪手指魏延曰：“你自以为天下英雄，我却不以为然。你若大叫三声‘谁敢杀我。’我即献统兵将印与你。”魏延傲然笑曰：“杨仪匹夫听了，孔明在日，我尚惧其三分，今其已亡，谁奈我何？休说连叫三声，便叫三百声又有何妨？”遂按刀叫曰：“谁敢杀我！”一声未毕，忽听身后一人喝曰：“我敢杀你！”手起刀落，魏延不及回首，人头已滚落马下。众人大骇，惊视之，斩魏延者，马岱也。杨仪下马，足踏魏延之首骂曰：“贱奴！还能作恶乎？”董允未赶到南郑，魏延已被斩杀。表奏成都，后主降旨：“魏延既已被斩，念其前功，赐棺椁葬之。”

杨仪、姜维扶灵柩至成都，后主挂孝引百官出城二十里迎接。后主扶灵柩入城，停灵于相府，诸葛亮之子诸葛瞻，守灵居丧。后主临朝，加杨仪为中军师，马岱讨逆有功，以魏延之爵赐之。朝议丞相安葬之地，费祎出班奏曰：“丞相有遗嘱：命葬于定军山，因山为坟，不修不砌，冢可容棺，殓以时服，不用器物。”后主准奏。十月吉日，后主亲送灵柩至定军山下葬，谥曰忠武侯，建享庙于沔阳，四时祭祀。

武侯墓地，乃诸葛亮生前亲自择选，其前有书案梁，后有笔架山，左有岭侍，右有岗护，一水为玉带，苍松为高冠，宝地少有，世上难觅。然日久年深，世事更替，武侯墓渐失所在。世有传言：“武侯下葬处，天下无人知。”后，大明开国军师刘伯温，能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闻听传言，不以为然，遂寻至定军山武侯墓前。忽见二石隐约落叶之下，拂其一石观之，其文曰：“我到无人到。”刘伯温笑曰：“武侯，此言过矣。”拂另一石观之，其文曰：“下转刘伯温。”刘伯温愕然，拜服而去。自此墓建日盛，贤人纷至。

话说后主升殿，近臣奏曰：“川口来报，东吴令全琮统兵数万，屯于秭归，未知其意。”后主大惊曰：“丞相新亡，东吴即欲负盟犯境，如之奈何？”蒋琬出奏曰：“可命王平、张嶷领兵数万屯永安，以防不测，再令一人往东吴报丧，以探其意。”后主曰：“出使东吴，须一能言之士。”一人应声出曰：“微臣愿往。”众人移目，见是南阳郡安众县人，姓宗名预、字德艳，官拜参军、右中郎将。后主大喜，即命宗预往东吴报丧。

宗预至建业入见孙权，见满殿素衣。参见礼毕，权作色曰：“吴、蜀盟好，如同一家，蜀主何故增兵白帝？”宗预曰：“臣以为，吴益秭归之兵，蜀增白帝之守，皆时势使然也，不足相问。”孙权曰：“朕闻诸葛丞相亡故，每日溅泪，命百官为之挂孝，朕恐曹魏趁丧伐蜀，故陈兵秭归，以备救援，别无他意。”宗预曰：“丞相新亡，天子特命臣前来报丧，亦无别意。”孙权乃取金鈚箭一支，一折两断而誓曰：“朕若负盟，子孙绝灭。”遂遣使赍礼，入川吊祭。宗预同吴使至成都，入见后主，具实详奏。后主大喜，厚待吴使。

次日朝会，加蒋琬为丞相、大将军、录尚书事；加费祎为尚书令，同理丞相事；加吴懿为车骑将军，假节督汉中；加姜维为辅汉将军、平襄侯，总领各路人马，防魏入寇。其余文武，各司旧职。杨仪资历过于蒋琬，且自以为劳苦功高，才干出众，今未见升赏心中不满。一日酒后谓费祎曰：“向日，丞相初亡，我若举全师而投魏，岂会如此被轻耶？”费祎表奏后主。后主大怒，欲斩之。蒋琬奏曰：“杨仪虽有罪，但其前随丞相，多立功劳，不可斩也，免其职即可。”后主遂贬杨仪赴汉嘉郡为民。杨仪不平，至郡所上书诽谤，言词激愤。上令郡守拿杨仪，仪自刎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