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我儿（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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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老，大名郭四两。
四两是他刚出生时的体重, 非常之轻, 但在永富乡同年出生的孩子里，他是最健康的那一个, 也是唯一活到六十岁的那一个。
三十五岁时，郭老从他爹那里接了永富乡的里正位置，接下来的二十五年里, 可以说是兢兢业业, 死而后已。
几个月前六十大寿, 他宴请全乡, 众位乡亲皆称赞他大公无私，永富乡在他的带领下, 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但有一件事, 一直是他的心病。
永富乡的人, 特别是年轻壮丁, 越来越少。
若继续这般每户每代只有一个孩子, 不用过多少年, 永富乡就要绝代。
迹象在他这一代就很严重了，看看其邻居老黄家, 好不容易养熟了一片田, 却人手不够，照顾不过来。几个老人加上两对夫妇和孩子, 为了田里勉强支撑, 结果是老人累得一个接一个断气, 最后，不得不把他家养熟的田地，用低廉价格转给人手充足的郭家。
而郭家人手充足，还不是因为他有先见之明？
那老妇年轻时，嫁进他家没几年时，郭老就开始说服她了。没有男丁，好日子是撑不下去的，这才是世间最重要的道理，他会从外面抱孩子回来，若是娘娘给与圣兆，不要理会。
话是如此，那时他手上也没无甚余粮，哪里能置上外室。
好在女人这种东西满街都有，他那时还年轻力壮，做一些事，不用太担忧。
便如此，有了二郎，三娘。
孩子能走路便可下田帮忙，人手一多，田地里的事能运转开。于是他郭家能修七间大屋，能筑起前后两个大院，有富余的粮食养羊养鸡鸭，在这永富乡，是屈指可数的好人家。
郭家日子越过越好，邻居的日子却不见太大起色。
年轻时他还不愿把这致富方法和别人讲，二郎说是远方亲戚投奔送的，三娘说是在县城里捡的，等到了知天命的年岁，他也看开了，几次娘娘生日，他出面讲话，明里暗里要那些当家的去外面找女人，屋里头的女人别干涉。
原以为永富乡的下一代很快就能多起来，却没想到，几年下来，只有寥寥几户家里多了孩子。
那些当家的不可能不心动……
作祟的，只有可能是被娘娘给予圣兆的屋里女人们了。
要郭老说，他们永富乡大部分女人确实不像样，大抵是孩子生少了，让脑袋得了病，竟然敢和自家当家的高声说话。三娘也是，和她们相处久了，脑子也出了点问题，也不想想，若不是她爹，她怎么能成为可以生孩子的女人？过上如今这般众星捧月的日子？
这几年，上门求女的人家不知有多少，他可一个没答应。
去别人家能过什么好日子？三娘他是一定要留在家里的。
但张家王家为了他女儿许下的彩礼'实在让人眼热，先吊着再说……
想到这里，郭老又忆起昨晚的事，顿觉胸口憋闷。
虽然这样一来，他更有理由把三娘留在家里，说是被吓到疯了就行；又急中生智，想到能拿那长孙举人与娘娘商量，好好论一论生孩子的限制。但一想到昨晚三娘竟然要帮着那长孙举人逃跑，竟然自己也想跟着逃跑，郭老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的好日子是从哪里来？
逃走？以为一个黄毛丫头能在外面活下去吗？！
差点打乱了他的计划，实在可恶！
郭老胸口一阵起伏，慢慢才平静下来。
现在，今年的葡萄已经搬远，即便娘娘怒，也不可能收回。
那姓长孙的举人知道太多，万万不能放他活下去。好在这举人不知犯了什么病，要往西边的戈壁去，就算失踪，知道他去向的人也不会奇怪。
如果上报举人是被妖物所杀，就算朝廷不派兵，县城也是要派兵来看看的，娘娘的藤蔓也就能对付对付一些小畜生，兵马来到，必然退避。
但这并不是最好的结局，郭老希望的最好结局，是以后永富乡每对夫妻至少生两个，不，至少生三个健康的孩子，每年娘娘生日长出来的葡萄果肥力可以下降一些，但不要下降太多。
但和娘娘谈的时候，肯定不能这么说，一开始要吓唬一下，后面才好收场。
就这样，他不贪婪，只是这样，就可以了。
***
现实直播间里——
“卧槽尼玛！”
“这老头可以啊。”
“厉害了厉害了，PU总裁给他借的胆子吧？”
“就算是丹神，也不敢这么和需要收容的神秘说话……”
“喂！”叶卫丹抗议，“又关我什么事了？！”
娘娘庙前，除了郭老，空无一人。
本该如此，没人会知道郭老刚才说了什么，如果不算上从娘娘庙后殿探出来的三个人头……嗯，两个人头加一个猫头的话。
小伙伴们都被郭老的骚操作惊呆了。
“他真的知道他在干什么吗？”叶卫丹虚着眼。
“所以，刚才的动静是这位蒲桃娘娘生日时必然会出现的？”陈二煌已经陷入工作状态，念叨着，“早知道不该那么谨慎，提前一点收容，说不定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下次得注意时间，但也有可能会因为太着急失误，所以还是要看情况……”
琦王老师也还在，“塞塔马三三，塞塔马三三！我想问一下，进行锻炼的时候啊，需要注意哪些点，哈哈哈哈您有没有什么个人心得可以……”
“……”叶卫丹。
“……”陈二煌。
一猫一人的思路都被打断了。
陷入临时疯狂的队友，好吵。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队友陷入临时疯狂，”其实是个PU新手的陈二煌忍不住问他弟，“这个人际依赖，应该只是把队友，或者附近某个NPC的模型数据换成他最重要的人吧？玩家本身还是清醒的？”
“没错。”叶卫丹还算冷静地回答。
“那他为什么要疯成这个样子？”陈二煌问。
“因为，”叶卫丹沉痛道，“我们的队友是个戏精。”
“哈？”
陈二煌摸不着头脑。
客服099856自觉出来解答。
【是这样的啦亲！对于玩家们来说，PU其实是单元角色扮演游戏，我们对扮演程度有要求的~疯狂状态扮演得好的话，结算奖励会有加分！】
“……”
为避免叶卫丹听到他和客服099856的交流，陈二煌换回猫语。
“喵~”
这种奖励机制，对回收神秘有什么帮助吗？
【啊？啊啊？只是增加游戏可玩性……】
“喵喵。”
我感觉可玩性并没有增加。而且，选取的重要之人是他现实中的重要之人，或者说，选取的是原始人物卡资料里的重要之人，而不是现在附身人物卡资料里的重要之人，这一点也很有问题，他现在明明没有在扮演他的“角色”了。
陈二煌说，这种设计完全不利于调查员进行任务，你们PU到底打算干什么？高层脑子糊屎了？
【请、请不要这样说PU的高层啊亲！得罪祂们问题很大的！会不利于调查员进行任务吗？我没注意过……】
“喵。”
没办法，陈二煌说，毕竟你脑容量就这么大。
这个PU调查服务公司，行《PU调查服务》这款游戏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一线低级调查员缺乏，所以让玩家成为不怕死的投影调查员吗？
小黑猫思索片刻，知道光靠想不可能知道真相，就把问题放在了一边。
他现在最大的矛盾，是人的思想，与非人身躯之间的矛盾，先要解决这个，其他的以后再说。
那边，叶卫丹成功通过一句闭嘴，让琦王老师不再说话。
但琦王老师还是在一直往他身上靠，他只能保持推开的动作，问另一个比较靠谱队友，道：“我们现在上去打死那老头子然后回收目标神秘？”
郭老的表现太让人恶心，直播间一直在刷“蒲桃娘娘不要，这老头必须死。”这种话。现在见主播说的这么干脆，还有人提前打赏。
知道那是个真人的陈二煌迟疑了一瞬。
警察有逮捕权，没有审判权。
“请贵人……请大仙等等！”
郭三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说。
又黑又瘦的小姑娘看起来十分狼狈，应该是久不见陈二煌一行出现，从密道那头跑回了地穴，一路寻着，爬上地牢，找到了他们。
不想才一出来，就听到倾慕的贵人这么说，差点吓个半死。
“你知道你爹干了什么吗？”叶卫丹问他。
“打不打死那老头，对回收一点影响都没有吧。”陈二煌叹息。
郭三娘喘了口气，才道：“隐约知道一点……求求贵人，不是，求求三位大仙，让我去和我爹说说话。我会让我爹打消这主意，让三位大仙带走娘娘的。求求你们了……”
叶卫丹皱起眉，差点呵斥出声。但陈二煌打断了他，道：“你这时候去劝说，恐怕不会起什么作用。”
“猫大仙……”
“但你若执意，一试无妨。”
说完，小黑猫跳到了一边，让开道路。
“喂，你不觉得很麻烦吗？”叶卫丹抱怨，却也拖着琦王老师，让开了路。
“谢谢大仙！信女今后一定每月供奉！”郭三娘惊喜道。
她道完谢，赶紧爬了出去，向着前殿跑。
一猫二人则原地不动，片刻，他们就听到前殿传来了声音。
***
前殿。
“三娘？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自己女儿，郭老又惊又怒。
郭三娘来不及打招呼，匆忙开口：“爹！你做这些，怎么不和乡亲们商量一下？”
郭老皱眉。
“商量什么？谁会不愿不成？倒是你，你这个丫头，快给我回家！”
“不是，”郭三娘急道，“莫家的姐姐，王家妹妹，李家媳妇儿……我们以前聊过，她们肯定是不愿的啊？”
郭老眉头皱得更深。
“她们当家的同意就行了，女人说什么话。”
还有一大段话要讲的郭三娘已经张开口，听闻这句话，却一下愣住，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半晌，她才茫然道：“当然要问过她们的呀？如果要生，不是她们……不是我们生吗？生出来的，不是我们的孩儿吗？”
“不是。”
郭三娘她爹，郭老，冷酷告诉她。
“生出来的孩儿，是她们当家的孩儿，是我们永富乡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