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结义复人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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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杨晋一看到很多服饰各异的人士御剑赶路,那些人看到他,纷纷靠拢观察,似是好奇他的身份。杨晋一见他们目光不善,心中有些紧张,暗想自己御剑而行,目标太大,且又是独自一人,势单力薄,万一这些人为难自己,多半是要吃亏,当下放缓了速度,在一座小镇郊外落地,混入行商赶路的百姓队伍里,往九幽川的方向走去。
九幽川是万关城以北,地处中州西陲的一座小城,路过九幽川,就可转向西北,直进沧州赴藤原城。
他随路人走了半个时辰,期间头顶不时有人御剑飞过,但看起来都不像是正教中人,其中多数人皮肤略黑,装束怪异,披头散发,和中原人日常打扮大相径庭。想起在万关城茶馆里听到的消息,猜测这些人多半就是南疆蛮子。
同行的路人每每听到有人御剑而至,便快步跑向路旁两侧的林间躲避,似是很忌惮飞在天上的人,他好几次向他们打听消息,结果这些人缄默其口,支支吾吾显得很是为难,并不愿意回答。
这让他大是苦恼。
行至午时,他留意到身前不远处有一支七八人的车队,每次周围百姓躲避时,他们却不回避,赶路兀自不歇,似并不在意天上飞过的这些人物,当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心想和他们询问了解,多半就能获得点消息,当即提气疾行,数息之间便到了这支车队身后。
他先是观察了车队情况,但见马车周围数人身着粗锦,虽然是练家子,实力却不怎么高明,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倒是那个走在轿厢旁的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人身材匀称,步伐稳健,一身锦袍华丽高贵,做工甚是考究,他知道对方身份高贵,心想他多半是见过世面的大商富贾,和先前见到的那些唯唯诺诺,担惊受怕,老实巴交的百姓不同。他同时心存疑惑,暗想这人身份既然高贵,何以徒步而行,却不坐上马车省下气力?且瞧这马车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轿厢银雕锦幔,顶部四角均有明珠镶嵌,富贵气派,乘坐其中必然比徒步而行要轻松舒适许多。
“难道车中所乘之人,身份较之这人还要尊贵一些?”
心中如此一想,抬头向那轿厢看了一眼,却不想现下虽是阴天,轿厢顶上的明珠依旧是熠熠生光,晃得他有些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轿厢旁的那个人无意间向后望了一眼,正看到紧跟在车队后面的杨晋一,待看清楚身后人的模样,对方忽然停下脚步,怔怔地盯住杨晋一,目光一动也不动。
这人中年模样,脸上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削薄,眼角些许皱纹,头顶发丝花白,样貌俊朗,表情坚毅,一眼望去便知他非富即贵。
杨晋一被对方古怪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他将目光移开不去看他,也放弃了向对方打听情况的想法,没走几步,自己就已经过那人身旁,走到对方前面去了。只是走在前面的他总觉得如芒在背,好不自在,忍不住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却不想那人仍然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心中泛起嘀咕,暗想:“马车都走了也不跟上,光盯着我看作甚?”
正想着,却听身后那人叫了一声,道:“小兄弟,”杨晋一怔怔回头,但见对方确是在和自己说话,那人又道:“不知小兄弟是哪里人?”
杨晋一回道:“在下是中州青竹山人。”
“中州青竹山?”那人眼底掠过一丝惊诧,迈开步子,边走边道:“青竹山周围不少门派,但绝没有哪一家门派有小兄弟这般气质的人,在下斗胆猜测,小兄弟定是那青竹山之巅,世门剑宗的门下弟子,对吗?”
杨晋一见对方一下就猜出自己的身份,心中讶异地点点头。
男子含笑又道;“那不知小兄弟来尧光州是走亲访友,还是游山历水?”
杨晋一道:“就是四处转转,见见世面。”
“那已经去过哪些地方了?”
“我也是才下山几日,还没去过几个地方。”
“这么说来,小兄弟是初出茅庐,对江湖中的事情知道的并不甚多。”
杨晋一警惕地“嗯”了一声。
那人又抱拳道:“在下姓复,双名‘人九’,走州过川做生意的,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听说对方是做生意的,那多半就不是江湖中人,当下抱拳客气道:“小弟姓易,叫易锦阳。”
复人九点头笑道:“不知易兄弟这是准备去哪里?”
“到了九幽川,我就北上去沧州,到了沧州再四下走访一番。”
“沧州人才辈出,藏龙卧虎,也多名山大川,确是个见世面的好地方。”复人九不无感慨道,他沉吟片刻,又道:“说起来,在下在沧州做的生意,也多亏几位云山门的几位英雄,多亏了他们给我方便,不然……”他不禁摇头苦笑。
杨晋一听说他和云山门交好,心中警惕之心立时去了一大半,看了眼面前的大道,问道:“大叔呢?是去做生意还是回家?”
“去沧州做生意,顺道再送个人。”复人九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马车,道:“那车上是云山门掌门人的一位旧友,我受人之托,送他去云山门。”
“去云山门?”杨晋一惊讶道,“何不请几位好手御剑相送?坐马车路途遥远不说,一路上颠簸劳顿,既耗时又耗力,岂不辛苦?”
复人九哈哈一笑,道:“我也是这样和老爷子说的,只是他心气高傲,不想别人知道他腿脚不便。”说完,他叹息一口,“十多年前,他身患顽疾,以致腿脚动弹不得。”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担心传到身前那轿厢中去。
杨晋一恍然大悟,心想:“车上的人既然是张真人的好友,那实力必定非凡,也就无须担心头上飞过的那些人;再者,这前辈过去一定是位自负之人,虽然实力强横,遗憾患病导致腿脚生疾。自来好强之人,都不愿旁人看自己的笑话,换做是自己,那多半也会选择去坐马车。”
接下来的几日,杨晋一和对方一行人同住同行,一路上,复人九与他说了很多有趣的江湖见闻,让他大涨见识,另外沿途所经过的地方,复人九总能找到佳肴美味,好些颇具特色的小食店藏在乡镇的深街小巷,非当地人难以知晓,他复人九仍然凭着一只鼻子嗅到了位置所在。几日接触下来,他对复人九好感倍增,只觉这人的见识又多又广,不仅非常健谈,还颇有经商头脑,二人从早到晚,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常常一事未聊完,又有了新的话头。
杨晋一本来急着赶路,但初入江湖就遇见这么一位给自己涨见识的长辈,自然是想跟对方多待几日,从对方那里多学点经商以及和江湖人打交道的经验,避免日后走太多的弯路。
如此又过三日,杨晋一和复人九均在心间对对方生出一股相恨见晚的情感来,短短几日,两人仿佛已经相识了几十年。
杨晋一本不喜酒味,可复人九爱酒好酒,两人促膝长谈时,杨晋一不碰杯喝酒,就难以表达自己对他的敬意,于是在二人每日的举杯交错之间,杨晋一逐渐习惯了酒水的滋味,之后再与对方喝酒,更是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气势,复人九不喝到尽兴,他杨晋一便决不罢休,几顿酒喝下来,二人便以兄弟相称,虽然复人九较之杨晋一要大三十来岁,可二人一见如故,年龄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只是他虽然和复人九交情渐深,这么几日下来,他还是没见到轿厢中那位张真人旧友的模样如何。他和复人九相识的第一天,后者给对方介绍他的时候,对方沉吟着“嗯”了一声,杨晋一从他的声音大概也听得出来,车上那人多半已是耄耋之年。
这几日一到饭点,复人九便亲自送酒送菜给对方,后者每日吃住均在车中,从不掀开帷布出来。两天前,在九幽川往溪原城去的路途之间,车队驶到了一处荒郊野岭,那地方前后看不到半个生人,众人就地歇息时,杨晋一本想着这下老人家总该下来活动活动了,却不想对方依然没有下车。他心中叹息,只道这位前辈的心气过分的高,却也不好出口评说。
第八天夜里,车队出了溪原城,转头向西北而行,等翻过了眼前这座栖元山,他们一行人就算是进了沧州的地界。
杨晋一看过地图,依现目前行进的速度,一行人抵达沧云山还需十日左右,而藤原城就在沧云山以北一千余里的地方,自己日夜兼程,不出两日也可赶到。师父给自己两月的时限,在时间上来说,倒是足够丰裕,便向复人九表示,自己可以陪同他们一起去沧云山,路上如有什么困难,自己也能帮个忙,等到了沧云山,他再离开去游历,至于他往后要去哪里,却也没有和对方明说。
复人九感激不已,道:“兄弟能陪大哥去沧云山,实在是大哥的荣幸。你若是现在告辞,我这做大哥的,还当真有点舍不得你。”
杨晋一心中豪情一生,拍着胸脯道:“等到了沧云山,咱们将老前辈送上云山门,小弟与大哥一醉方休。”
复人九深深地点头,一脸欣慰地拍着杨晋一的肩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叹道:“你虽年纪轻幼,却也是个不错的朋友。”他眼神中掠过一丝遗憾,道:“倘若你早生三十年,我二人结拜成生死之交也未尝不可。”
杨晋一见他说的认真,年轻人那股热血劲头立时涌上心头,表情一凛,坚定道:“大哥此话怎讲?难道小弟现在还不配与大哥结为生死之交吗?”
复人九听他这么说,当下停下脚步,待身前的车队走上一处拐角再也看不到,他才颇为遗憾地说道:“只可惜少了黄纸清香,不然你我二人烧黄纸拜天地,即刻就结为生死兄弟。”
“诚心结拜,哪管得到那般多的繁文缛节?”杨晋一哈哈一笑,右手并起剑指指天,看着天上的明月,正色道:“天地为鉴,山河为盟,小弟今日与大哥义结金兰,从今往后,我二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复人九见杨晋一忽然起誓,心中惭愧的同时,也被杨晋一的豪迈之情所折服,他着实没料到杨晋一小小年纪,竟是这般果决,当下也不再作忸怩之态,并起剑指指向天空,肃然道:“黄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我二人结为异姓兄弟,往后生死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一席话说完,复人九忽然道:“且慢,”他问杨晋一要来长剑,抓住一缕长发,一剑削去,道:“割发代首,我二人谁要不讲义气,就如此发。”说罢,将那缕长发丢在地上。
“好!”
杨晋一取过长剑,学着他的模样,削去了自己一缕长发丢在地上。
二人结拜完毕,双掌相击,各自哈哈大笑出声,牵着手快步追向前面的车队。
“真是不要脸,一把年纪了竟然和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孩童结拜。”
忽然间,山路两侧的林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女子声音,那女子语气颇为不屑,充满了讥讽的意味。
两人心头均是一紧,杨晋一沉眉喝道:“谁?”
复人九却不理对方,一把拉住杨晋一,沿着小路向前狂奔,去追前面的马车去了。
二人绕过山路的拐弯,只见车队已被逼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拉车的那四匹高马嗅到血腥气后,足下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
那轿厢四周,围站着十余道身影,护卫的那几个练家子已有三个倒在了血泊之中,只怕已凶多吉少;其余活着的四个人各被一名黑衣人反手擒住,四柄寒气森森的长剑贴在他们的咽喉上,随时都可要了他们的性命。
“你们是什么人?”
杨晋一见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心中一悲,开口喝问了一句。
那几个护卫都是尧光州万关城里普通的习武人,是复人九为了护送车中前辈去沧云山,临时在万关城里找的帮手,却不想还没到目的地,就在半途遇了难,也不知他们家中父母老小,往后由谁去赡养。
十余位黑衣人齐刷刷地回过头,其中一人嘿嘿笑道:“小朋友,你干麽吃恁大个亏,要和他结拜成生死兄弟?”
杨晋一道:“吃什么亏?”
“他今天要是死了,你是不是也要随他一起死?他活了几十年,你才活了几年,划得着吗?”
“大家既然是生死兄弟,大哥要出事,做小弟的我自然先为大哥报仇雪恨,如若不然,我和他共赴九泉,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围着马车的十余人唏嘘不已,更有人发出一阵冷笑,似对杨晋一的话颇不以为然。
身旁的复人九心中感动,却并不开口插话,这时候,只听身后有人轻笑一声,道:“你倒算得上是个男子汉,料你也是一时冲动,如果现在离开,我等也不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