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暴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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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给予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永远保持你的贪婪,无惧展露自己的野心,敢于去掠夺渴求的一切,无论何时何地,战争之神都会庇佑你。”
沃特西塞就像是慈爱的父母一般将手轻按在赫莉娅的头上,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脑袋,力量源源不断地从祂手中灌输进赫莉娅体内,本就磅礴的魔力因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而变得狂躁起来,在她身体中左碰右撞,但很快就受制于外来的那股强大力量,蔫了下来,安分地与之融为一体,静静地于她体内流淌着。
“感谢主的慷慨。”赫莉娅感觉从脚趾到头顶都被充盈的力量所裹挟着,那是一种非常满足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在贪婪的冲动下想要获得更多。
“或许,你可以换个称呼。”沃特西塞垂眸盯着这瘦弱得可怜的孩子,头一回没有心生暴虐的念头,相反,祂在同情这个孩子,对于执掌战争权柄的祂而言,同情心简直是稀世罕见之物,甚至可以怀疑祂压根就没有这种东西,但在面对赫莉娅时,祂觉得自己是有的。
祂在同情这个拼了命往一条永远无法到达终点的路跑的孩子,多么可怜啊,明知终点是死,却还要顽强地生。
亦或是祂的贪婪在作祟,催使着祂从这个孩子身上得到更多。
“您希望我如何称呼您呢?”赫莉娅抬起头,不卑不亢地与沃特西塞对上了眼。
这是一种确认,确认他们彼此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仅仅是出于利益的合作关系?亦或是祂想发展成为其他别的什么关系呢?
沃特西塞盯着她的眼睛,心想:没错了。祂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渺小的人类会心存留念呢,这脆弱不堪的身躯里存着一团火,在灼灼燃烧着,就像是从前的祂一样,那样微弱,却又那样顽强。
“某种意义上而言,没有我,也就没有你。”沃特西塞收回双手,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颈部,随即背在身后,若有所思道:“你因我而诞生,是我孕育了你的存在。而在你们人族的说辞里,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由父母所赐予的。”
“所以,我或许可以称得上是,你的父亲。”
赫莉娅:。。。。。。
赫莉娅:??????
什么?想当我爹???您的兴趣爱好还挺特别的啊!
难道是因为沃特西塞生来即神体,从没有孕育过后代,所以希望养个孩子体验一下当爹的乐趣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似乎就能解释为什么祂从一见面到现在对自己说话的口气都是……那种令她感到有些生理不适的,慈爱的感觉了。
可问题是,她已经有个爹了啊!总不至于又认一个爹回来吧!她又不是什么吃百家饭长大的家伙,到处认爹,这也太奇怪了!
斟酌片刻,赫莉娅才谨慎地回道:“如果您不介意,我希望称呼您为亚父。”
亚父,也就是第二个爹,相比起真正孕育了她生命的克洛德而言,档次稍微次一丢丢,但怎么说第二个爹也是爹嘛!没差多少!
“亚父吗?还行,倒是个新鲜的称呼。”沃特西塞接受良好,瞧祂这样子,似乎真的在当爹这件事上找到了些许新鲜感和乐趣来。
“亚父,是不是只要我需要您时,您都会出现在我身边?”赫莉娅问道。确认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之后,她觉得自己可以再得寸进尺一些,这才符合她贪婪的形象。
“我的孩子,只要你需要,便呼喊我的名字,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出现在你身边的。”沃特西塞予以了祂的承诺,这看似很沉重,很真挚,但赫莉娅很清楚,口头上的漂亮话,祂会说,自己也会说,至于兑不兑现,那就要视情况再论了。
但赫莉娅需要这形式上的承诺,它就像是一种无形的纽带,将二者捆绑在了一起。
“我不会辜负亚父的慷慨,请原谅我要先走一步。”赫莉娅得到了她想要的力量与承诺,接下来,就该去处理掉外头那个家伙了。
“我在此等候你的好消息。”沃特西塞微笑着送她离开了这片纯白之境,望着孩子离开的背影,祂莫名心生了一股惆怅之意,难道这就是养孩子必经的心理过程吗?
倒是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再次睁开眼,天幕中那道巨大的人影依旧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她不再感受到令她喘不过气的威压,而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安全感。力量流转在她体内,随她的心意而动,她转过身,微笑着看向塔罗斯克,瞧着他的表情一点点扭曲。
“亚父说,贪婪是人类最美好的品质,我也是这么想的。”她笑着道,而后她将手中的心脏捧至嘴前,在塔罗斯克那震惊不已的神情下,张开了嘴,露出了她那锋利的獠牙——
塔罗斯克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无数只手从不同的方向拉扯撕裂了,被撕扯的疼痛蔓延开来,那种痛不会让他立刻死去,而是格外持久的,让人生不如死的,密密麻麻的犹如蚂蚁在啃食。
“祂竟然回应了你……”塔罗斯克强忍着灵魂上被吞噬的疼痛,不可置信道。
战争之神沃特西塞,也被人称为贪婪之神,祂执掌的不仅仅只是战争的权柄,祂更是贪婪的主人。
所以之前赫莉娅在回答该如何送他死亡的赠礼时,他下意识地以为是赫莉娅要动用封存在体内的沃特西塞的力量来送他上路,来自上古神明的力量,的确足够强大,也足以摧毁他。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残留的战争之神的意志,竟然回应了赫莉娅的呼唤,并赐予了她吞噬的力量。
这两者可是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如果沃特西塞能够回应赫莉娅的祈求,那就意味着祂的意识已经恢复到了一种可以主宰赫莉娅身躯的程度,也就是说,只要祂想,便可以破体而出,登天化神。
虽然现在不太清楚赫莉娅与沃特西塞达成了什么协定,暂时形成了和平共处的状态,甚至还慷慨地分予了她力量。但既然她体内存有一位苏醒的上古神的意识,怕是难以再接受欧西诺托的意志了。
他们想要的是让赫莉娅代替欧西诺托成为他们的神,可不是想把自己的神当作口粮一样送给战争之神任祂吞噬。
赫莉娅做出了她的选择,她选择了贪婪,选择了战争,选择了一条终究会毁灭她的路。
那经得住火烤挨得住刀割的心脏,在赫莉娅嘴下却犹如一块软糯的肉一样,仅是轻轻叼着,稍一用力,就能撕下一大块肉来。
赫莉娅那股不由分说升腾起的食欲,在这一刻总算得到了满足。她大口撕咬咀嚼着那颗心脏,就像是在吃什么极品美食一样,金色的血液从破口处流出,将她素净的双手给染上了一层浅金。
此外她的两颊以及嘴角也挂着金色的血,她犹如饿死鬼一般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越吃她越觉得饥饿,越吃她越觉得香,仿佛她的肚子变成了无底洞,怎么吃也吃不够。
“贪婪必然招致毁灭,你会后悔的……”在灵魂被彻底粉碎之前,塔罗斯克定定地望着如同野兽一样啃食的赫莉娅,笃定道。
最后一口咽下肚,赫莉娅用舌头刮了一圈牙齿上的血,而后像一只优雅的猫一般,细细舔起了沾满金色血液的手,直到一双手重新变得白皙,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舌头。
她那宝蓝色的眸中闪过一丝金光,胸腔中心脏的跳动也更加有力,那颗心脏所拥有的力量在进食过程中涌入了她的体内,她张握了一下双手,只觉得更加有力了。
她舔了一下唇,收缩的瞳孔几乎快成了一条缝,神色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喃喃道:“还是好饿啊……”
她的视线落在战场上那如积木一样堆叠起来的尸体,刚刚大吃特吃时也有一部分血滴落在了脚下那身着破裂盔甲的尸体上,她定定地盯着那一小块被血浸染的金色,咽了咽口水。
在她即将弯下身去做一些如同野兽一般的举止之时,“咚——”,一声钟响将赫莉娅的理智拉了回来,她的瞳孔忽的放大,变回了原来圆溜溜的模样,她既有些茫然又有些惊恐地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着刚刚自己做过的事,后怕袭上心头。
刚刚的自己就像变成了一只野兽一样,脑子里只有进食这一本能的念头,她被吞噬的欲望所支配,跟那在孤儿院大开杀戒的狂厄虎已然没有什么区别了……
等等!她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孤儿院……
孩子们!得赶紧出去看看孩子们怎么样了!
希尔达带着城防军赶到杜鲁孤儿院时,太阳也在此刻冒出了头,她隔着老远便闻见了那令人不安的血腥味,她背对着初升的太阳,推开了半掩着的大门,只见赫莉娅跪坐在大堂内,身后便是仁爱女神索菲琳的雕像,她怀中抱着一个已然死去满身是血的孩子,双眼无神,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阿娅!”希尔达见到赫莉娅,立马冲了上前,单膝跪在她跟前,将手中佩剑放在一旁,一手扶着她的肩膀,担忧道:“你没事吧?”
赫莉娅并没有理会她,依旧是出神地盯着某一处,手里死死抱着那个孩子,不停地在说着些什么。
“阿娅?阿娅!你在说什么?究竟怎么了?你告诉我啊!”希尔达有些着急,自赫莉娅从生日宴会上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周之久,全城上下她都快翻遍了也没找到人。
直到昨晚巡逻队的人上报,说是杜鲁孤儿院这边有孩子跑了出来求救,声称公主殿下就在孤儿院内,他们才紧急调集了队伍往这边赶来,却没想到会看到这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
大堂内除了赫莉娅以及她怀中抱着的孩子,还有五具小小的尸体被整理好后并列平放在女神像下,他们脸上的神情都十分淡然,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叉摆放在腰腹的位置,身上还盖着一层白布——那是赫莉娅从餐桌上扯下来的。
希尔达俯身凑近了赫莉娅,这才听清楚对方在念叨什么。
对不起。她一直在反反复复说这三个字。
她怀里的那个孩子,正是透露给她线索的法妮,而身后的五具尸体里,其中一个就是阿西尼。
这五个孩子都是同一个屋的,幸运的是,狂厄虎并不是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杀过来的,他最先应该是去把知道消息最多的德玛丽给杀了,然后才来到了法妮她们的房间,趁着孩子们还在熟睡,残忍地杀害了她们。
只有一个孩子因为躲进了衣柜里而得以幸存,其他五个孩子全都被扭断了脖子和手脚,而法妮最惨,她胸前空空如也,只剩一片模糊的血肉,内脏都被狂厄虎吃掉了。
赫莉娅不知道杀死法妮究竟是狂厄虎的想法还是塔罗斯克的想法,她更倾向于是后者,狂厄虎头脑简单,只想着吃和睡,估计在他眼里,这些小孩都是一个样,都是好吃的食物。
但对于塔罗斯克来说,法妮和阿西尼是知道他秘密的人,而德玛丽更是当年的亲历者,留着他们迟早会让自己的身份败露,所以在他潜意识的暗示下,狂厄虎才先去杀了这些人。
赫莉娅恨吗?当然是恨的。她没有想到自己想要探查真相这一行动会给这些无辜的孩子带来灭顶之灾,她宁可受到伤害的人是她,也不希望这些可怜的孩子被牵扯进来。
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想要知道真相,所以才去问了孩子们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因为她的那点贪婪,才拿走了刻有禁制的玻璃珠;因为她的大意,才没能及时察觉到那晚孤儿院的异常。
她对不起这些孩子。
可即便是将杀人凶手以一种残忍的方式消灭了,她依旧觉得不解恨,她甚至觉得自己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当从领域出来看见法妮那张死不瞑目的脸、被野兽啃食得残缺不全的身体时,就像是一把巨锤从天而降砸在她的头顶,她一下子就崩溃了。
她几乎都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把死去孩子们的尸体一个个搬到了大堂,又是怎么一个个替他们敛容。她只记得每一双闭不上的眼睛里,都流露着惊恐。
而那个幸存的孩子,赫莉娅在找到他时,他已经晕死在了衣柜里。赫莉娅把他抱了出来,放在床上,给她施了一个安眠魔法,希望可以让他把这一切都当做是一场噩梦,等醒来便忘却那恐怖的一夜。
这一切,都是她贪婪犯下的罪,亦或是她所犯下的暴食罪而带来的悲剧。
其余的孩子们都被送去珀金堡安置了下来,伊耶娜夫人会安顿好他们的;而杜鲁孤儿院现在由希尔达带领的城防军接手,里里外外都搜查过一遍,确保没有遗漏掉的孩子;而查尔院长,也就是塔罗德,大概是不会回来的,不清楚他在得知孤儿院发生的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希尔达强制地把法妮的尸体从赫莉娅手中抢走,把浑浑噩噩的她扶了起来,带回了珀金堡。
霍克等人在看见浑身是血却明显神志异常的赫莉娅时,面色都不好看。他们很想知道赫莉娅这些天究竟去了哪里,都经历些什么,可如今的赫莉娅需要的是休息,他们无处可问,便只能将这怒火撒在搜捕期间抓到的摩洛根教的信徒。
唐德又一次来到了赫莉娅的房间,但这一回他总算是亲眼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公主殿下,的确貌美如花,但颓丧的神态却让人看着不免心痛。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赫莉娅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模样,但他希望公主殿下能变回之前他所感觉到的那般生机勃勃。
他给赫莉娅施了安眠魔法,很快疲惫不堪的她就闭上眼昏睡了过去,随行的女仆们红着眼睛给她做了身体清洁,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出了宫之后,殿下到哪都在吃苦受累,上天究竟有没有眼啊,要这么残忍地对待她们的公主殿下。
疲惫不堪的赫莉娅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她没有做梦,但意识却下沉到一片纯白境地,正是沃特西塞与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祂没有再穿着那身银甲,而是换上了一套白金色的无袖长袍,颇像古希腊时期人们的穿着。
赫莉娅来的时候,祂正斜倚在摇晃的藤椅上看书,书的名字叫作《养育孩子的一百条技巧》,书名可谓是惊人,对赫莉娅而言甚至可以说是天雷滚滚,但因着她心绪不佳,也没有过分在意。
“怎么了,我的孩子?”沃特西塞放下手中的书,从藤椅上起身走向赫莉娅,见她蔫耷得像脱了水的白菜,不忍皱了眉。
赫莉娅不知道该如何说,也并不觉得沃特西塞是一个能够诉说得对象,她便只是沉默,沉默地席地而坐,圈住自己的膝盖,把脑袋搁在手臂上,呆呆地看向一无所有的远方。
沃特西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的状况,祂又没养过孩子,也从没有安慰过人,这会儿便有些手足无措。
“是谁惹你烦心了,难过了,你同我说,我帮你解决掉他。”沃特西塞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消灭产生问题的人,于祂而言,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办法。
赫莉娅还是不说话,依旧讷讷地盯着某个地方,放空了自己。她宝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了以往的光彩,暗沉得就像是一片毫无生机的湖,风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沃特西塞不得不把刚刚看得那本书拿过来,一页一页快速翻着找寻符合赫莉娅如今状况的描述,并且对照着上面所推荐的方法安慰赫莉娅。
可什么方法都没用,搞得沃特西塞自己都不耐烦了,觉得那本破书尽是胡扯,直接一把火给烧了,然后坐在赫莉娅身边,也不继续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二人沉默了良久,一直到赫莉娅在心中将烦乱的思绪给整理好,将心情给收拾好,她才缓缓开口道:“亚父,您说过贪婪是一种力量。”
“是的,我的孩子。贪婪拥有着你无法想象的无穷力量,人的野心不死,欲望不死,贪婪由此长生。”沃特西塞回应道,语气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而又温和。
“如果我贪婪地想要死者生,那当如何?”
看见赫莉娅眸中再次燃起的火花,沃特西塞缓缓扬起一个淡淡的笑来,似是欣慰孩子走了出来。
“那便去夺去执掌生与死的力量,而它就在眼前,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