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傲骨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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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上旬，桃花梨花。
御花园中，少年一人独坐石阶编花环。
乌图藏云坐到客京华身旁，关心道：“你怎么这个蔫菜样？”
客京华手里灵巧地绕着花茎，闷闷不乐道：“阿云姐，我真的很轻浮吗？”
乌图藏云不答反问道：“你们中原的轻浮有讨喜的意思吗？”
客京华将鲜绽的桃花固定在花环缝隙间，自顾自道：“和不喜欢自己的人做那档子事，不就是强人所难吗？”
“谁？！”乌图藏云义愤填膺道：“谁强迫你了？！阿云姐替你杀了他！”
客京华无奈道：“阿云姐你冷静一点，没人强迫我。”
乌图藏云低声警示道：“强抢民女可是判刑的啊，至少五年起步呢。”
客京华随手给她戴上鲜艳的花环，打趣道：“五年还太轻了，至少十年起步吧。”
乌图藏云小心翼翼地扶稳花环，红着脸道：“谢谢你。”
客京华凑到她颈边，耳语道：“阿云姐，我明天离开曌陵。”
“你！”乌图藏云略一惊愕，“为何？亡忧散一事怎么办？”
客京华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不是还有英明神武的陛下嘛。”
乌图藏云急得语无伦次道：“再留一阵吧，春闱马上到了你也考个状元吧。”
“？”客京华一头雾水。
乌图藏云干咳两声，讪笑道：“给你客家光宗耀祖，顺带争个朝廷铁饭碗。”
客京华颔首认真思索片刻，“可是我不擅长诗词歌赋啊。”
乌图藏云没料到真的能劝动，连忙建议道：“武状元！你肯定没问题的！”
“成！”客京华拿着另一个花环站起身，笑道：“那我这几天先去外头住着。”
乌图藏云紧跟其后。
两人一起来到先前的小巷口，轻轻叩响那扇陈旧的木门。
璐璐推开门，雀跃地喊了声“哥哥！”
“给你。”客京华将花环放在她的小脑袋上。
小姑娘高兴得手舞足蹈，“好漂亮！哥哥真棒！”
消瘦的褚母行了个屈膝礼，恭声道：“二位大人，里边请吧。”
客京华悄然侧眸，恰巧与褚母憔悴的目光撞上。
“阿云姐，带璐璐去买点心吧。”客京华举起璐璐交到乌图藏云手中，弯起眼笑道：“辛苦啦。”
待陋室中仅剩两人，褚母匍匐跪地，祈求道：“我身患霉疮命不久矣，璐璐是个好孩子，还望您肯收留她。”
客京华问她：“老褚呢？”
褚母道：“他死了。”
客京华继而道：“怎么死的？”
褚母答：“自戕。”
就在昨天，老褚犯瘾，他在大街上一边癫笑不止一边嚷嚷着赢钱了，突然发疯似的一头撞在醉仙楼的守门石狮子上，偿清了他这一身孽债。
“帮你解决完老褚，又要替你养孩子。”客京华蹲下身，微笑道：“我是什么慈善家吗？还是你觉得这点小聪明能骗过我？”
褚母整个人开始颤抖，额头磕在地上致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希望璐璐活着...真的万分抱歉...”
利用褚璐引来客京华，让其顺理成章地介入老褚一事，最终死前托孤。
作为妻子，褚母懦弱驯良，面对丈夫的打骂驱使不曾有半点反抗；作为母亲，褚母勇敢机智，为了女儿的未来果断孤注一掷。
庆幸在她此生唯一一次豪赌押对了，客京华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大善人。
客京华浅叹一声，只道：“如果璐璐愿意跟我走，我会尽力保护她。”
褚母一个劲地朝他磕头，激动道：“谢谢您！不胜感激！”
须臾，乌图藏云一手提着大包小包一手牵着笑盈盈的璐璐回来了。
“璐璐，娘有话....”说话时，褚母只觉视线变得模糊，像是被红纱蒙住了眼。
霉疮晚期，眼损睑伤。
“娘！你怎么了！？”璐璐跑到她身边，慌张道：“娘...娘...别吓璐璐了...”
褚母咬紧牙关，费力挤出几个字的遗言：“跟...哥哥...走...”
刹那间，心搏猝停。
她甚至来不及合眼，便横死在了女儿面前。
客京华伸手覆住璐璐的眼睛。
褚母的死状很瘆人，尤其是那一对溢血突出的眼球，太过于凄惨悲怆了。
女孩并未放声大哭仅是潸然泪下，大颗大颗地热泪润湿了客京华的手掌。
良久，她身子一倒，哭晕了。
“走吧，阿云姐。”客京华抱稳璐璐，离开了这间狭窄的屋子。
客京华找了家上好的客栈安顿下来。
乌图藏云扫视一圈房内简雅的陈设，“你之后住这里？”
“不适合小女孩吗？”客京华想起苗苗房间里那些粉嫩嫩的娃娃摆件。
乌图藏云微一拧眉，“你真打算养她？”
客京华冲她眨了眨眼，拖着语调唤了声“阿云姐~”
“我不会照顾小孩，我只会御马驯鹰。”乌图藏云飞快后跨一步，坚决表明道：“我不帮你养！绝对不帮！”
客京华一脸无辜地盯住她，星眸里闪烁着期待的熠光。
乌图藏云没能抵抗几秒，妥协道：“养死了别怪我。”
客京华眉眼舒展，朗笑道：“谢谢阿云姐。”
天色渐晚，璐璐做了一场举目无亲的噩梦。
醒来时，梦成真了。
璐璐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哽咽道：“哥哥，我爹娘是不是死了？”
客京华伸手揩去她眼角的余泪，柔声道：“你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璐璐用两只手胡乱擦着夺眶而出的泪，无措道：“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他们...”
客京华扶起她，低语道：“你娘的墓碑在城郊竹林，你想她的话可以随时去拜。”
“哥哥。”璐璐躺在客京华怀中，稚气道：“我将来会报答你的，我会快快变成大人的。”
“璐璐，哪怕没有亲人也不必着急长大。”客京华柔声告诉她，“只要我和阿云姐还在，你就可以活得轻松一些。”
“我以为你是梦里的神仙. . .”话音方落，璐璐重新陷入昏睡。
客京华将她放平在床再盖好被褥，悄悄地道：“晚安，璐璐。”
按客京华以往的作风，此时他应该淡出女孩的记忆，任乌图藏云领回皇宫抚育。
可看着这个孤独伶仃的孩子时，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浮想到丞柒的童年疮痍。
怜惜一个相似的人，去温悯那段凄风苦雨的岁月。
想到这，客京华自嘲般笑了笑。
昨夜其实远比想象的疯狂，丞柒一句话便险些惹他失控。
不甘、怨恨、嫉妒...这些前所未有的情绪刺在心头，不致命却很难堪。
为了掩饰劣态，他口不择言；为了免受烦扰，他选择离开。
心动归心动，苦情人或第三者，客少爷是绝不当的。
茼山三万老乡溺爱出来的骄子怎会因情所困？
哪有什么傲骨天成，分明就是亲爹亲娘一手宠得的潇洒率性。
朔上中天，素辉莹莹。
客京华举坛邀杯，“敬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