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各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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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虽然真法奥秘馆的地位超然,但你应该首先记住自己的平民身份。”罗根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了,大人,我对贵族一向非常尊重。如果刚刚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您见谅,我这人就是喜欢说实话——尽管说出来可能伤人。”鹰特里尔说完,滑稽地站起身,朝阿瓦罗伯爵鞠了一躬。
“够了!”阿瓦罗摆手结束了这场对话中,唯一有营养的讽刺部分,“萨里昂大人,既然你说要留下来帮我们防守,那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但随之他又话锋一转,“但请你见谅,我们城市的容纳能力有限,只能委屈你的手下在城外扎营了。”
萨里昂的脸色拉了下来,缓缓说:“那我希望您能提供与城内士兵一致的伙食,包括分量和质量。您应该明白,就算我是他们的领主,区别对待得狠了,他们也可能做出过分的事。”他在“可能”二字加重了语气,暗里透出威胁之意。
一个小小的采邑男爵,胆敢以800人的微弱筹码,威胁堂堂世袭的伯爵。这的确是只有萨里昂才可能做出来的事,罗根就要当场发作,但阿瓦罗一摆手拦住了他,“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可以满足。”接着他唤来管家,当着萨里昂等人的面吩咐说:“传我的命令,按照预备兵服役时的标准,给萨里昂的那800名士兵配发口粮。”总管只单膝跪地称了个“是”,便去安排这件事了。
阿瓦罗妥协,一方面是预备役管饭的标准本就低,以800个预备役的口粮换800个正规军,还是赚的;另一方面,他一贯承袭了所有贵族都有的“一线原则”,就算再怎么瞧不起人家,也不能从头到尾步步紧逼,偶尔的让步能让表面的关系至少维持住。
这档子事说完后,阿瓦罗就准备起身回去睡觉,包括荷瑞斯都想离座而走,但萨里昂、佩拉塔和鹰特里尔仍然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
刚抬起腰部的阿瓦罗见状,又放松大腿坐下来,“怎么,萨里昂大人还有事情要说?”
“是的,大人。我接下来要说的和预言有关——请您别走,听我一言!”萨里昂差点都要站起来,被佩拉塔眼神提醒了才稳住焦躁的内心。“也许预言之类的事看起来虚无缥缈,但冥冥中总有事情时不时提醒着它的存在。您可以不信还未实现的预言,但可以见识已经发生的奇迹。”
说完,萨里昂给荷瑞斯和鹰特里尔各使了个颜色,于是荷瑞斯站起身来开始解去上衣。周围护卫见状,纷纷拔出武器,只要荷瑞斯从衣服中拿出任何武器,他们立刻就会冲上去把他剁成肉泥。霎时间剑刃齐鸣,寒光遍厅,萨里昂却面无惧色,只是双手下按让他们冷静下来。鹰特里尔在旁帮忙,很快荷瑞斯便露出了胸口的英雄之证。
“伯爵大人,在雅拉时,他不顾个人安危舍生救下四个平民,自己却被烈火吞噬。然而奇迹般地,他在大火中毫发无伤,并且胸口出现了这样的标志。我知道您会当它只是个故事,但只要您愿意问问那些平民,就能知道我所言非虚”
阿瓦罗没有立刻回答萨里昂,而是轻挑眉毛,转头问向罗根:“你之前去过雅拉城,知不知道这事?”
一听,罗根立刻朝向阿瓦罗,单膝跪地,低头收颔,罕见地展露出谦卑。“回大人,我听说过这件事。不过没有亲眼见识当时的场景,我也不敢妄下结论。”
“那么你信不信?”
“这……”罗根对自己的家主很了解,他自己信不信不重要,阿瓦罗信不信才重要——即他只能迎着家主的意思说。“这个青年的确有些奇特之处,比如在习武方面超乎常人;不过要论到‘预言之子’这种级别,恐怕难有说服力。”说着他突然转了个弯,“然而——”
他轻微抬头瞄了一眼家主,看表情还稳定,才放下心继续说:“然而我见过那些入侵的怪物,确实不是塔拉朵玛该有的物种,简直是罪恶与丑陋的代名词,至少深渊入侵的事是真的。我看能否……对这个青年持保留意见,观察——”
“不必多说了。”阿瓦罗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一挥便让罗根站回原位。他仔细审视了几眼荷瑞斯,看面相确实不是一般人物,再加上那胸前的印记……也许真是某种特殊的存在;至于是不是预言之子、他要不要信预言,可以来日再想。
“请准许老头我说几句。”鹰特里尔突然开口说,“信不信预言,伯爵大人可以自行决定。萨里昂提起这个,无非只是想强调深渊入侵的严重性,至少在‘严阵以待’上,我们可以达成共识。”
“不错,我们也不期待谁一看预言都能立刻相信。只是希望大人能拿出12分的力量来应对此事。如果连伯爵都对此事上心,那么其他贵族也会多少增加一些倾向。”佩拉塔适时补充道。
听罢,阿瓦罗的脸色有所缓解,好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我想请大人能在教官方面给予便利。即使您不信他是预言之子,也请看在我微薄的面子上,准许我的请求。”
“萨里昂大人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同意,就显得我偌大个阿曼绥斯领太小气。”阿瓦罗面无表情,好像脸上那一点点的肉不足以让他做出复杂的面部动作,“我会让罗根·阿曼爵士和他的扈从指导他——比之前更上心的指导,兵营训练场以及训练器具也随时供他使用,这样您满意了?”
“再无所求了!我萨里昂·尔所,感谢伯爵大人的慷慨帮助。”萨里昂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随后便主动告辞。他先动腿,剩下的人便跟在他后面,一齐出了伯爵城堡。
阿瓦罗端坐在宝座上,没有站起来相送,也没让罗根去,只是让一个普通的守卫领着他们出去,尽显傲慢。不过饶是如此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也眯着眼睛看向几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费格妥耶城的另一边,城市中外围的平民区里,里卡多和菲奥娜已经住进了一处平房里。经过里卡多的特别要求,房子位于一条巷子内,虽然潮湿、狭窄、简陋,但多少能住。房子有两层,于是很简单的,菲奥娜住楼上,里卡多住楼下。
整个房子里面都没多少家具,就算有也摆不下,一张硬板床、一张小桌子、一个凳子就占据了一层里的大部分空间,其余的什么也没有。油灯得自己买来再钉到墙上,用来遮挡的帘布也得自己想办法,甚至连便桶都没有。
里卡多虽然不满,但倒不至于住不下去,当雇佣兵久了,什么环境没住过?他只是担心菲奥娜,她那过长的蟒蛇尾恐怕放置不便,手上那黑色的长指甲也伸展不开。
“里卡多,你弄完了吗?我想……”
“算完事了,就先这样吧,多的我也懒得弄。”里卡多把最后一盏油灯装上,丢下工具躺到床上,仿佛不愿再动。“反正估计也住不长,守不住都白搭……好了,你想说什么?”
“我想……为你所做的这一切说谢谢。不,这一句话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我该说……”菲奥娜行到楼梯口,扶着楼梯把手向下说道。“唉……总之,我想由衷地说声谢谢,可惜我这副身体,没有能回报你的机会。”
“谁说的,之前在营地那儿你救了我一命,已经够抵很多了。”里卡多拍拍手,双手枕头躺着,回应道。“你说过我要坦诚,我就实话实说吧——我把你当作朋友,所以为你做这些事很正常,这就是朋友之间会做的事,就像你当初救我一样。”
“朋友么……从你这个雇佣兵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令人意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只是惊讶?我也惊讶。”里卡多自嘲地笑了几声,“我不会为以前的我辩护,雇佣兵都差不多一个样,也许我只是比他们多了些底线,但其实也大差不差;结果来到200年前,过了这么些时间,就发现自己变了许多,有了在乎的人、想做的事……我之前从未有过如此感觉。”
“我不这么认为。”菲奥娜打断道,“俗话说‘没有高楼是一天建成的,也没有军队是一人能赢的’,你发生了今天的改变,难道只是来到这儿的这些时间才发生的吗?我认为不是,其实你的心境在很久以前就已改变,只是从未往那方面想,也就无从谈起‘坦诚’。”
“你说是就是吧。那么,你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吗?我是说,你现在已经有了继续生活的念头和勇气,也该好好想想了。”
“先把这场浩劫度过去吧,深渊不除,我想任何人的‘未来’都无从谈起。”
“当然当然,但是除去深渊之后呢?比如我,我想回到雅拉、回到那间旅馆——福奇送给我的,不要白不要,等斯蒂拉结婚了,再把旅店还给他们,自己出去游历冒险——不再是雇佣兵那种刀尖舔血的日子了,而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甚至都没想过万一回到200年后会怎样,你看我就有这么多能想的。”里卡多泛泛而谈,往楼梯处瞄了一眼,“你的打算呢?”
“我?”菲奥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恢复以前的牧羊生涯,和羊群呆在一起总是令我很自在。而且往好的方面想,我这副鬼样子也不需要牧羊犬,只要站着就能吓跑野狼。”她的笑声既难听又瘆人,但里卡多听得出其中的喜悦,也就不觉得可怕了。
“那么你还需要个代理人,代替你和客户打交道,还得是习惯你样子的人——哈,这不就是我吗?先说好,以后你要是想请我帮忙,工钱可得给足。”里卡多开玩笑地说道。
“牧羊而已,能赚到什么钱?只能给你一点,就看你愿不愿意接受了。”菲奥娜也笑着回应他的玩笑。就在两人谈笑风生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菲奥娜吓得赶紧躲回楼上,用布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里卡多起身去开门,缓缓打开门往外一瞧,是勒帕薇儿·贝尔。此时她穿着一身稍显朴素的连衣裙,袖口和裙摆的褶皱有所收敛,配色是简单的粉白;头上戴着一顶翘檐帽,干净的金发梳成两条辫子挂在脑后,耳边两鬓各垂下一绺头发,微微打卷;漂亮的面庞面露一丝担忧,白皙的额头微沁汗珠,有种别样的气质。
见是这位,里卡多不由得一怔,接着迅速想到她算是菲奥娜的“情敌”,尽管菲奥娜其实希望她能和自己的未婚夫在一起。
“抱歉这时打扰你……你们,我在雅拉的时候就听说,有位村庄的幸存者是爱福斯的忠实信徒,很会开解、安慰人……我很抱歉现在才找到机会找她,但我真的需要她的建议!”勒帕薇儿言辞非常恳切,一开始显露出来的那丝担忧此刻越来越明显。
“呃,你等会儿,我得问问她的意见。”勒帕薇儿一听,刚要言谢,里卡多就关上了门。她只隐约听见屋内“噔噔噔”的上楼声,只好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外面等。
其实她在雅拉城时就想找菲奥娜来着,可是卓耶萨盯她盯得很紧,她一直没什么机会;现在卓耶萨一头钻进商务里无法自拔,她才有机会找了个理由,说要外出去补回没带到撤退里的物品,然后托人打听才找到这儿。
她当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费格妥耶城的治安肯定比雅拉城差,毋庸置疑,所以她带了两名保镖,各个身强体壮、虎背熊腰,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很知道距离感。在她处理自己的事时,他们知道主动离远一点。
不多时,里卡多回来到门前,也带来菲奥娜的意见。“她说可以。不过你们之间必须隔着什么东西——就这扇门,所以你只能站在门外,还请见谅。她真的不能见光,而且不直接看见她,也对你的开解有益处。”
“无妨,我能理解。她准备好的话,我就开始了。”
于是菲奥娜站在门后,勒帕薇儿站在门外,两个“情敌”仅隔着一扇简陋的木门,而且其中一位要向另一个吐露心声,甚至这部分心声还和荷瑞斯有关。
里卡多站在门前时刻准备着,以防任何一人开门和对方撞个正着,不过看着眼前这种场景,他也不由得摇摇头——如果这也是“命运”的话,那这“丝线”未免也太恶趣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