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男女同姓,其生不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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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克听得义愤填膺，不断地点头言是，而郭偃却仍然深陷在自己的沉思中。
他真心不希望看到那两个稚嫩的女娃娃刚遭到亡国之变，就又被诬陷为祸国妖女。
所以，郭偃很想竭尽全力地维护住这对女娃娃，避免她们过早遭到太多的伤害。
史苏看到两人都没有反驳自己的话，愈发激动地说起来。
“况且，当时我卜问的是讨伐骊戎的胜败，回答我的结果却是晋国的离散，像这样可是分裂败国的危险征兆啊。
如果有人入据晋国，而且得宠于君主，参预了我国的国政，那么她说的话谁敢不服从？
身为晋国的君主，却服从骊戎的女人，不是失败又是什么？
如此看来，我们离亡国没有几天了！”
郭偃静静地望着史苏激动的神情，想着那两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少女在故国战败后可怜兮兮地望向晋军时的恐惧不安，忽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抑之感。
亡国之变，本是因为君主无德无能，世人怎能将这个罪责推脱到女子的身上？
自古以来，便是男子当权，即使是能够有幸长伴君侧的女子，也向来都是久居深宫，不问世事，出入行动皆无法自由做主。
所有的后宫女子，衣食住行均是全部依仗君主给予，一切言行举止也全部都是顺从君主的喜好而为，根本不敢提出任何自己独立的主见，妺喜、妲己与褒姒，想必也是如此。
倘若不是君主本身掌权行事荒谬无道，仅凭区区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质女流，又怎么可能颠覆江山，祸乱朝纲？
对于她们来说，生逢乱世，又遇昏君，天威难控，岂敢自专，莫说晋国如今尚未内乱，即使将来真的国破君亡，又怎么可能是由于他人之过？
更何况，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待到危机到来之时，若是没有出现力挽狂澜之人，那便只能说是天意难违，但是，在危机真正来临之前，女子何辜！稚子何辜！
想到这里，郭偃轻拍了一下史苏的肩膀，努力地安慰他道。
“夏、商和周幽王三个末代君王的灭亡，不是因为女人的偶然，而是符合历史规律的必然。
它们之所以会灭亡，都是因为统治者放纵惑乱而毫不反省，肆意奢侈而毫不忌讳，行动随心所欲，无所不用其极，所以才会亡国，而且得不到后世的追念。
现在晋国比较偏远，土地也不多，齐、秦等大国就在旁边，即使国君想放纵也没有那个条件。
我国的诸位上卿和邻国将会教训他，用新君不断取代残暴昏庸的旧君，还不至于亡国。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大概会有一些当事者受到伤害，虽然如此，这些事对于晋国的全局应该并无大碍。”
史苏听了郭偃的发言，似乎微微有些动摇，但显然还是没有被完全说服。
郭偃看出史苏的犹豫，又继续说道。
“而且，我听说，按照钟鼎上的铭文记载，商朝衰亡的原因，是因为国君的德行过少，不足以让世人归心。
通过阴谋诡计邀笼人心的人，必定不能真正得到民众，权力也不可能维系长久。
不合礼法，违反仁、义、德、惠的统治，就会失去天命的佑助，不可能长盛不衰。
依我看，那两个女公子尚未成熟就被送来晋国，还没养成什么心机，根本成不了大事。
就算她们打算挑起内乱，也不过是自己遭到不幸罢了，怎么能使我国的人民顺从呢？”
史苏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郭贤弟说的也有理，不过，我们还是应该早点做好准备才是。”
郭偃点了点头：“那是当然，早做准备总不是坏事。
不过，有时候，该进谏的谏言，您都已经告诫过君主了，君主不肯听取，您也不必再去惹他烦心。
君主的决定，不是我们做臣子的可以干预的，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准备，将来万一真的出了事，可以迅速做出应对就好了。”
里克和史苏都被郭偃这番话说得彻底折服，纷纷点头赞同。
三人就这样在这个寂静安宁的夜晚达成了默契，悄悄地开始为晋国的未来制定详尽的谋划。
不过，令郭偃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一切都进行得看似顺畅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悄然发生了。
“什么？那骊戎来的两个小姑娘，竟然有可能是祸国妖女！”
富傲惊讶的大叫了一声，盯着里克瞬间变得有些尴尬的眼神，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里克望着这个已经年近七十，在所有晋国贵族里最具有领袖气质的富氏族长，又扫视了一下整个集会大厅里其他的贵族子弟，沉重的点了点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本来不想这么早就将史苏占卜的预言公之于众，但他不小心在和富傲的儿子把酒言欢的时候，无意中说漏了嘴。
结果，他就莫名其妙的被带到了曲沃贵族的讨论集会中，被迫当着所有曲沃贵族的面，说出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消息可靠吗？”富傲急切的问道。
里克声音沉郁的说道：“史苏大人向来十卜九准，尤其是这样生死攸关的事情，他又怎敢信口胡言？
依我看，那两个小女娃是根本留不得的，只是郭偃大人执意要静观其变，我也只得遵从。”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的贵族们顿时沸腾起来，都激动地商量着要如何处置这两个祸害。
有人建议直接暗杀，也有人建议对她们施加酷刑，彻底毁掉她们的容貌。
在这群吵吵嚷嚷的人中，只有一个气质略显清冷卓绝的青年男子，坐在大厅比较隐蔽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厅内议论不停的人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
这个面容清秀，文质彬彬的男子，正是晋国贵族中影响力仅次于富氏的游氏后代，名叫游满，在家里排行老三。
整个曲沃的所有人民都知道，游氏家族的三兄弟是曲沃最英俊潇洒的三个贵族青年，其中尤属老三游满最为玉树临风，引人倾慕。
更难得的是，他自从娶了发妻之后，便立誓不再娶妾，实现对他的发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坐在他不远处的另一个男子看到游满痴痴的样子，忍不住呼唤了他两声：“三弟，三弟！”
游满似乎刚刚清醒过来一般，有些惶惑的问道：“啊，二哥，什么事啊？”
被他称作二哥的男子笑着说道：“怎么，又在担心你那即将临盆的妻子啊。
游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默认了这个猜测。
他的妻子名叫白圭，本是原氏之女，同属于姬姓的家族。
当年，还是浪荡少年的游满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听说了原氏之女白圭不但美貌惊人，更有着卓越的文艺才华，内心忍不住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于是，他费尽心思地接近原氏的长子原黯，和他结为了挚交。
借助他的帮助，游满偷偷扮成奴隶混入了原氏家族，终于如愿见到了如传说中一样温柔贤淑，美貌多才的姬白圭。
在那之后，对姬白圭一见钟情的游满，便常常在原黯的帮助下与姬白圭见面，也成功的俘获了懵懂天真的姬白圭的芳心。
然而，这件事终究还是没能瞒过原氏的族长，出于遵循““男女同姓，其生不蕃””的原则，原氏族长坚持不肯把白圭嫁给同为曲沃姬姓的游满。
但是，两人实在已经情到深处，无法自拔，所以，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白圭含泪留下了一封辞别信，宣布从此脱离原氏，然后和游满偷偷私奔到了游氏家族。
从此以后，世间再也没有那个名满曲沃，芳名远播的原氏之女姬白圭，有的只是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最终嫁予游满为妻的无名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