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她必须顺从,也只能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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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诸闻言，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不禁使得阿瑟的内心泛起一阵剧烈的惶恐。
就在她以为诡诸沉默的意思是想要表示拒绝时，却惊讶地看见他似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答道。
“这件事，寡人会考虑的，你先安心歇息吧。”
阿瑟谦卑地行了个礼：“恭送君主。”
看着诡诸的背影消失在葛生宫的门外，阿豆从自己的殿内披着外衣走了出来，迟疑的问道。
“他答应了吗？”
阿瑟走到姬燕飞的睡榻边，望着仍处于梦乡中的姬燕飞，轻抚了一下她柔嫩的面庞，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答道。
“他答应了。”
“这样真的可行吗？你真的确定，冒险把昔日姜女君的女儿接回宫里，能够帮助这孩子彻底解除心结吗？”
阿瑟静静地凝视着燕飞熟睡的模样，轻声温和的答道。
“我不确定，但无论如何，我们总要试一试。
这孩子心中的恨意实在是太深了，光靠我们这些旁观者的劝告是永远都化解不开的。”
阿瑟早就发现了，姬燕飞心中的恨意如同一座深不见底的黑洞，正在源源不断地吞噬着她纯净的心灵。
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仿佛已经深深扎根在他的灵魂深处。
无论她们这些旁观者怎样苦口婆心地劝说，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无法激起丝毫的波澜。
她固执的认为所有跟姜佩有关的事物都是罪恶的，肮脏的，丑陋的，她痛恨且厌恶着关于姜佩的一切。
那恨意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越烧越旺，将周围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但是，姜佩的两个孩子不能一直流落在外，尽管诡诸从未言明，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毕竟是诡诸的亲生血脉，是当今君主的后代，他们的身份，不容许有任何的错误。
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真正能够化解姬燕飞心头恨意的，恐怕只有她自己。
她必须要学会宽恕和原谅，学会接受姜佩的后代，终究要回归晋宫，恢复他们真实身份的事实。
阿豆面色凝重的望着姬燕飞宁静的睡颜，无声地点了点头，目光里却满是对这个决定是否正确的怀疑和担忧。
诡诸在三天后就派人从曲沃的申氏家族里将那个名为姜未央的女孩接回了晋宫。
他安排未央住在了葛生宫，寄在了阿瑟的名下做养女，和姬燕飞同吃同睡，平时陪她一起玩耍。
当然，他也采纳了阿瑟的建议，向晋宫中的所有人介绍未央时，都谎称她的身份是当年他仍在曲沃做世子时，与民间的申氏女所生的庶女。
先前这女孩一直流落在外，直到前几日他才得知申氏女在当年怀上了身孕，诞下了一个女儿，于是就将这个女儿接回了晋宫。
所有一切的前因后果，都有申氏家族的人努力配合去证实。
诸多线索都可以有力的证明，未央就是申氏女诞下的晋国第一个女公子，也是晋国目前唯一的女公子。
一夜之间就由申氏家族的普通庶女变成了晋国女公子的未央，虽然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身世怎么突然就发生了改变，但乖巧聪慧的她自幼便懂得“在家从父”的道理。
既然她在申氏家族的父亲亲口告诉她，诡诸的确是她的亲生君父，那她就只能无条件的信任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生父，努力地接受自己的身份已经变为了君主之女的事实。
虽然，她仍在夜夜思念申氏家族里养育她多年的家人，无数次的在睡梦中哭醒。
虽然，她在很长时间内都无法适应宫中繁琐复杂的礼仪，也难以记清宫内纵横交错的道路布局。
但她知道，她现在身处的环境是晋宫，那个经常来看望她日常生活的男人，是晋国的现任国君。
无论他如何安排她的命运，她都必须顺从，也只能顺从。
好在，姬燕飞丝毫没有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姐姐的身世产生过怀疑。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她，根本无法把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柔善良的姐姐，和她心目中那个妖媚恶毒的姜姓毒妇联系起来。
尽管，她早就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如今已经改过姓的姬未央，曾经在民间时的名字是姜未央。
但她没有那么强大的直觉和联想能力，她只觉得这是巧合而已。
世上有太多的姜姓之人，她没理由只因为那个令她憎恨的毒妇姓姜，就迁怒于其他所有的姜姓之人。
相反的，她还很同情未央每夜思念家人的悲伤，每当听到未央躺在她身边偷偷哭泣时，燕飞都默默地抱住未央的身体，给予她自己唯一能够给予的一丝温暖。
就在未央和姬燕飞逐渐建立起纯真的友谊时，晋国与骊戎的交战也逐渐要到来了。
事实上，早在几个月前，诡诸刚做出要攻打骊戎的决定时，这个消息就很快在整个晋国传开了。
所有臣民都认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
无论骊戎的国君使出什么样的诡计，最后的结局，一定是骊戎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被晋国攻占灭亡。
诡诸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对于这一仗，他觉得丝毫没有任何压力。
按照固有的惯例，晋国的国君在出征前，都要占卜询问一下战争的结果。
这是因为晋国自古以来就对巫卜之术极度尊崇。
正如秦国尊崇青帝一样，在晋国国君的心目中，巫师就是天帝的使者。
他们可以知晓世间过去未来发生的一切事情，也可以保佑晋国的君民，让所有的危机都逢凶化吉。
为了确保这场战争的胜利，诡诸在所有卜官中精挑细选，最终选中了自己最信任的巫卜师，史苏。
史苏，是周文王的史官尹佚的后裔，尹佚因职业而改为史氏，后裔也继承了这一氏族。
史苏自幼便受到父亲良好的教养，不但为人正直，诚实守信，而且精通易理，占卜灵验。
诡诸认为他少年早慧，便任命他做了大夫，在朝中主管占卜。
史苏有个最大的优点，那便是他足够忠于职守、刚正不阿，但这个优点，也渐渐地成为了他最大的缺点。
因为他过于老实的性情是被严厉的父亲自幼养成的，所以，即使他后来进宫多年，也总是无法学得圆滑起来。
他曾经多次因为出言不当，触怒君威，差点被诡诸一气之下投进死牢。
好在，诡诸毕竟不是个完全的昏君，最后史苏都是有惊无险。
但他也渐渐知道了，自己的言行和性格，实在是很容易招来祸患。
所以，每次听说诡诸要召见他时，他都会觉得有些胆战心惊，诚惶诚恐。
但是，占卜之事毕竟是他的职责所在，即使明知道诡诸的命令可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他也不得不勉强接受。
很快，就到了史苏算好的最适宜占卜的日子。
他战战兢兢的站在诡诸和十几个参加占卜仪式的大臣面前，颤抖着拿起一片厚实的龟甲，小心的放在面前的火盆上缓慢的炙烤。
他的内心不断地期盼着，占卜的结果一定要是大吉。
这样，他就不需要冒险说出耿直忠诚却难免刺耳的实话，平安顺利的回家了。
然而，命运却偏偏不让他如愿。
当史苏看到占卜结果的那一刻，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大脑也在刹那间变得一片空白。
“怎么样？”站在史苏身后的诡诸迫不及待的问道，“是大吉吧？”
史苏犹豫了许久，有些没底气地迟疑着答道：
“恭喜君主，此次与骊戎交战，晋国一定能够获得胜利。”
“太好了，果然是大吉啊！”
诡诸高兴不已地喊了起来，身后的群臣也跟着欣喜万分。
史苏看着满脸兴奋的诡诸，内心不断的挣扎纠结。
终于，还是决定遵循自己的本心，说出自己看到的一切。
“虽然如此，这兆象并不吉利。”
一句音量不高的话，却让整个仪式刚刚开始热闹的氛围顿时冷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