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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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宋堂皇》演艺场修建在县城东郊一个荒废小岛上,与故都皇宫隔着内湖遥遥呼应,这座小岛据说是古时候的训练水兵的指挥大帐,上个世纪的暴雨形成的洪水淹了几次,把仅存的一点痕迹给覆没了,而今建造基础时又挖出了古代的蓝砖。
当时的文物局一时兴奋,以为蓝砖后面肯定有铭碑或者是号牌,于是工程就先搁置下来。文物局组织了庞大的力量,开始顺着古蓝砖痕迹进行了探索、挖掘。在湖心岛的中心进行挖掘是一个庞大的工程,要对岛先进行围堰,然后用船调运机械,修建施工栈道,搭建指挥部,经过半年的挖掘考察工作,除了在现场挖出更多的蓝砖外,一无所获,而就连大地上广为流传的北宋包拯断案后重整水军的记录也没有查到,无奈考古队只能鸣金收兵,重又把场地交给了施工队伍,至于开挖出来的上百块蓝砖也转交给了研究所,拿去修补了故都宫墙。
演艺场是具有现代化的穹庐结构,她的一侧临水,从观众坐席上隔着内湖面能够看到皇宫朱色的墙壁。金健春要姜少华帮助修复的就是舞台上的临建,参考着文献和国画,把繁荣昌盛的北宋盛景在舞台上进行恢复和重现,观众在座椅上能够立面地把景观收入眼底。舞台上演员则是来自于本地的艺校和武校,他们在紧张地排练中,可以说为了这场演出,区政府动用了所有的社会力量,尽管演艺场的建设推迟了一年,但是排练出来的节目却去了很多的省市电台,在晚会节目或者其他演艺场内得到了观众们的一致好评,这就对这场盛大的文艺汇演充满了期待。
现在听说要把以前的方案和蓝图完全推倒,重新开始。于是开始有人到指挥部跳起脚来骂娘,没有人能够保证重新排练的节目不出问题,也不能保证能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拍出一出观众们都称心如意的节目效果。
作为协调各方的指挥部就焦头烂额起来,陈雯婷安慰了一批又迎来了一批,灯光重新布置,舞台重新搭设,歌舞者重新排练。各个团队都到指挥部打着唠叨,背后跳起脚来骂娘。难怪区长朱和勇临走的时候,对着陈雯婷留下那么一句话,希望大家能够承受得住考验。
姜少华现在开始讨厌自己当时心血来潮的那一句建议,尽管现在舞台的名称还没有变更,但是所有的流程开始了启动。姜少华现在才清楚自己在公司内的定位,自己只是一名软件开发技术人员,现在已经超过了自己的特权范围,因自己的一句话,把原先规律有序的项目进行了重整。
下班了,陈雯婷的办公室内还灯光明亮,姜少华想去打个招呼就自己打车回去,其实他已经和金志琪约好了,由她开着电动车来接,两个人去中心花园玩。
姜少华轻轻地扣打了两声门环,里面传出来了陈雯婷疲倦的一声请进。
“陈总经理,我先走了!”姜少华推开了门,发现陈雯婷正俯身进行着测算。
“哦,下班了,”陈雯婷看了看窗外,天空已经黑暗,她拿起外套说,“走,我去送你!”
“不,不用了,今天你太累了,我可以搭车回去的。”姜少华赶紧说。
“是,今天有点累,你先搭车回去吧!明早我去接你。”陈雯婷疲倦地说,她真的太累了,现在的身体快要虚脱了,她抬头看见姜少华身上的衣服,迷惑地问,“少华,我给你买的衣服怎么没有穿?哦,原来今天金指导身上穿的是我买的呀!怪不得那么地眼熟。”
“是,我和他换着穿的。”
“少华,不会撒谎就不要学着去撒谎,是不是金志琪逼的你呀?你身上这套是她给你买的吧?”陈雯婷沏了一杯咖啡,示意姜少华进来坐下。
“这—”姜少华确实没有撒谎过,这是金志琪他们学习的楷模。
“呵呵,少华,看来你很怕她吗?”陈雯婷也为了自己沏了一杯咖啡,她搅拌着看着对面的姜少华。
“她是跟随着我长大的,我一直把她当作了妹妹。”姜少华这次居然撒起了谎。
“可是她现在未必只把你当做哥哥,女孩的心思你难道不明白吗?你回头看看现在的你,穿着她买的衣服,提起了她就满面通红。”陈雯婷说出这些的时候,她的心也在痛,心爱的人站在面前,自己却不敢去触摸。
“这我还没有去想象,”姜少华干脆转换了话题,否则再顺着这个话题走下去,自己肯定会露出马脚,他不等陈雯婷说出下面的话,赶紧说:“对不起呀!陈总经理,我也许在昨天不应该多出那一嘴话,害得这个项目要推倒重来。”
“哦,项目呀!就是要精益求精的,其实他们没有想到过,1+1未必能达到2,他们的节目拉出单个来都是好项目,但是组织起来一场演艺来就未必能让观众称心如意,以前没有人提示过我,经过今天仔细地一推敲,确实有很多的毛病来。”陈雯婷喝着咖啡,分析着说。
“你这边有相关资料吗?我拿回去分析一下,看下能不能用现代技术做一个弥补方案。”
“那肯定有呀!我可是总指挥。”陈雯婷退回到办公桌前,边翻找着边说,“这也是我正要跟你说的,现在你手里的活还没有完成,所以我今天没有和你说,既然你提出来了,回去先看下也行。”
“好的,我带回家看一下!”姜少华接过陈雯婷递过来的部分资料,抱着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回头对陈雯婷说,“陈总经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陈雯婷对着他的身影张了张嘴巴,她的意思是说,以后不要叫我陈总经理,叫我雯婷就好。然而看着他离去,陈雯婷还是没有发出声来。
“姜少华,你怎么才下班出来?”刚出单位,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呼喊,不用回头就知道,那肯定是金志琪。
“刚下班呀!”姜少华把手里的资料卷了一下递给了她,然后从她的手中接过钥匙。
“我好像看到你刚刚从那个女人办公室里出来呀!是不是做了不忠于婚姻的事情了?”金志琪把脸凑近姜少华,观察着他的表情。
“你胡说什么呀?去拿资料呀!你的想象力,不做一名科幻作家就屈了才。”姜少华推开了她。
“小两口开个玩笑就不行吗?”金志琪嬉笑着坐在车后座上,紧紧地搂住了姜少华的腰,“看你今天带了这么多的资料,是不是又要加班?第一次约会就被你给抹杀了。”
“没办法,给别人打工不自由呀!”姜少华回头说。
“那你在家吧!我在外面挣钱养你!”金志琪的话语更加尖锐。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姜少华发动了电动车,他回头说,“走了,挣钱喂媳妇去了。”
“少华哥,我说是真的,从今天开始,我要努力地挣钱攒钱。”后座上的金志琪一本正经地说着,把脸幸福地靠在姜少华的背上。
殊不知,在二楼上的办公室内,陈雯婷透过窗户看到公司门口嬉戏打闹的两个人,她的心情暗淡下来。陈雯婷再也支持不住,颓废地躺在了座椅上。
“爱你恨你,问君知否,似大江一发不收—”
伴随着一阵流行音乐,放在办公桌脚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陈雯婷拿起来看了一眼,竟是个陌生号码,她慢慢地放下。
“是喜是愁,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
手机里的音乐再次响起,仍旧是那个陌生号码,陈雯婷踌躇了一会,还是接通了电话。
“你好,陈总经理,我是姜少诚,是贵司新技术开发部经理姜少华的弟弟—”
姜少华在公司见到弟弟姜少诚的时候,他正肩膀上挎着相机跟随着陈雯婷从二楼办公室下来。
“俺哥!”姜少诚先一步打着招呼。
“少诚呀!你怎么在这里?”姜少华问道。
“你们真是弟兄呀?!”陈雯婷故作不知内情,对姜少华说,“你有这样的弟弟怎么不早说,我们公司就缺少一名摄影师,好在少诚有自荐精神,让我们发现了他。”
“俺哥,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我在宣传部门。”姜少诚打完招呼就跟从陈雯婷去了旁边的宣传部门。
姜少华也没有多想,转身去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现在的软件开发技术部门其实就是自己一个人,现在自己的工作除了配合金健春复活古代文献和图像,还要配合陈雯婷做好新蓝图的规划,所以姜少华的时间很紧张,这让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即使对待自己的弟弟姜少诚来说。
金健春随着姜少华技术的支持,最近的工作压力缓节了一些,在新方案蓝本确定以前,他不用再协调灯光、道具、剧务、演员等部门,他也就抽出身来,回到了皇宫研究所。金健春表面上工作减轻了,但他心里的一块负担却加重了,那就是金志琪的婚姻情况,他每天晚上回去被妻子柳如言吹着枕边风。
说起柳如言,人如其名,柳家解放前原是江南的一家小资本家庭,她的爷爷在本地经营着染织行业,在本地也小有名气。解放后,她的爷爷嗅到了国家经济发展的信息,让自己的儿子携款去了京城做生意,直至在那里结婚生子。然而祸从天上来,七十年代的文化思潮中,她的父亲被拉出来做了批斗,下放到了淮都,年幼的柳如言也跟了过来,随同他们来的还有他们的邻居金健春一家。金健春原是边疆的朝鲜族,他的父亲随同解放军到了朝鲜战场,担任随军翻译工作,后来战斗中不幸被南朝鲜的士兵俘虏,经过将近六年的谈判,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回到京城后担任了志愿军文料的整理工作,工作和家庭也相当稳定,但是他也逃过那次文化思潮运动,被下放到了淮都这个黄泛区。同命相连的两家在淮都生活和改造中,形成了亲密的联系。凭借着卖掉江南产业的积蓄,他们在此买了四合院落和地产,他们在此扎下了根,金健春和柳如言也成了婚。
后来,恢复了高考,不甘心留在土地上辛苦劳作一辈子的金健春和柳如言参加了高考,他们顺利地通过了高考,金健春大学后留校做了助教,后又在京城做了教授。然而让他们回到淮都黄土地的事件还是他们竟然是结婚了十来年,柳如言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这让两方的老人都很着急,如果没有子嗣的话,他们可是一下断了两家的烟火。
金、柳两家老人催促他们去医院做过检查,得到的原因却一切正常,只是时候未到,让他们再努力一下就水到渠成了。其实是两个老学究虽然学问很高,但是他们对于人的生理结构不熟悉而已,他们的性生活都完全避开了女性的产卵期,这也许是他们最科学的解释。所以他们那段日子里真是无病乱投医,不明真相的两家老人把他们从北京学校里喊了回来,就在淮都的四合院里安心地备孕。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改变了他们以后的生活。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一位中央领导来到了淮都,当时县城本地领导慌了神,对于接待这么大的领导他们有点手足无措,于是他们找到了在家静养备孕的金健春。金健春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紧急学习,很好地完成了陪同领导视察工作,并得到了中央领导的赞扬,尤其对他题写的那一手华文行楷,更加赞誉有加。
中央领导回去后,就做了很大的批示,成立了本地的皇宫保护研究所,金健春也被当地官员扣下,成为了第一届的所长。当然,让金健春决定留下的还有另一件偶然的事情,那就是他们盼望已久的事情竟然梦想陈真了,柳如言在金健春陪同领导视察皇宫后,竟然怀了孕。这让两家老人以为是本地的女娲娘娘显了灵,按照本地的说法,如果女娲娘娘送了子,受惠家庭就要留在此地还愿三年。
虽然金健春夫妻两个不相信这里的传说,但是架不住年迈父母的央求,而他们陪同领导视察的消息传到学校后,被人做了手脚,说他们没有在学校允许的情况下做出了出格的事情,有越线的嫌疑,尽管他们一再解释,还是被学校除了名。走投无路的他们只得答应了本地官员,这让本地官员如获至宝,为他们入了户口,解决了就业,然而他们的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再次回到京城里去。如果要回去就要有借口,而他们在等待着这个时机的到来。
这又不得不说出姜少华与金志琪的事情,金健春是被学校冠以下放的名字除名的,当时他们被县委安排住在了离研究所较近的皇宫东侧,与当时同事姜锦和住在一个院里。姜锦和的妻子也怀了二胎,这在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下是不能允许的,于是当时的金健春为了报答姜锦和妻子的无微不至的照顾,就出了个主意,将姜少华的档案下修改为智力低下,然而姜少华这孩子的聪明伶俐又让金健春觉得自己做了件缺德的事情,于是他们就收下了姜少华做了干儿子,然而他们收下姜少华做干儿子另一层意思就是断了两个孩子以后的想法,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女儿金志琪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姜少华越来越依赖。
金健春夫妻两个怀着无限的心机做着回归京城的准备,他们先是帮着姜少华在高考后填了去遥远南方求学的志愿,后来又修改了女儿的高考志愿,让她留在了身边。
罗阳的出现让他们抓住了生前最后一条救命稻草,这是他们与北京背景拉上关系的最后的机会。但是他们又不能刻意地去表现,如果那样做对他这位即将退居二线的第一届所长来说,也是晚节不保。当罗阳日渐接近金志琪时,他们的嘴上虽说冷淡,但是心里却乐开了花。他们知道罗阳在此只是挂职两年,如果他们结了亲,两年挂职完成后,他们就会以干部家属的名字光明正大地回到京城里去。
然而,后来罗阳的举动却让他们措手不及,在追求金志琪的危机关头突然撤了梯子,而后又拿来了十年不上调的申请,这让金健春背后气得大骂罗阳的愚蠢,连金志琪的一点小手段都看不出来,真是一名爱情旅程的盲人,蠢蛋,迂腐烂人。
接下来更让金健春夫妻上火的就是姜少华突然从遥远的南方城市回来了,好像这次没有回到南方城市的准备,看着金志琪最近的举动,女儿的心也好像已经被他摘走似的。
所以金健春又回到了保护研究所,他要在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极力促成罗阳和女儿的婚姻,也许十年时间转瞬就到,也总比一辈子把赌注压在这个小县城里好。
“金叔,今天有空回来单位了?”罗阳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他从办公桌上的图纸中抬起了头。
这是一张皇宫墙外东侧和北侧的商业街规划设计图,上面勾着大大小小不同的圆圈,那是拆迁四合院落的困难比例。
“哦,演艺场最近在修改图纸,所有的流程都要变更,现在我的任务就小了。”金健春站立在罗阳的对面,就像一名挨着批评的学生。
“还有事情吗?”罗阳看出了他的异常举动,放下手中的铅笔,关切地问。
“小罗,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现在还没有有关的会议通知,应该是有空?”
“你柳阿姨,今天过生日,你能去参加吗?就我们一家人。”金健春怕罗阳误会,赶忙地加了后面一句。
“哦,那应该没有问题的,你告诉柳姨,我好久也没有尝过她的手艺了。”罗阳似乎来了兴趣。
“那就一言为定,我现在就打电话通知你柳姨,刚好她也新学了几道菜品。”金健春兴高采烈地走出了所长办公室,出了门,他痛恨地骂了自己一句,真他妈的下贱!文人的脸面都让自己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