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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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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的中原大地上被西伯利亚的寒流带来了第一场雪花,尽管雪花稀稀落落,还夹杂着雨水,漫长的飘雪还是映白了大地。

淮都,接近中原心脏的地方,不知在哪个朝代里的一位王爷在淮都的中心建了一座无比伦美的宫殿,这皇宫占地两千多亩,据说自内向外散布着五层的皇城。外层为城,遍布垛口和巡城马道,内层为殿,左右分布对称,再向内走就是皇城,有陵、阁楼和花园。沿着宫墙的周围,分布着百姓的家院,听老一辈的人说,解放战争时期,龟缩在皇宫墙内的白军,为了迟缓解放城市的步伐,他们拆除了周围百姓的房屋,构筑了几百米的空荡缓冲带,给解放军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如今的红色皇宫城墙上还留有很多的弹孔枪眼,解放后,一些古老建筑又复了原,尽管复原得有些扭曲变形,但是也是稍稍恢复了一些原先的模样和辉煌。

姜少华的老家就处在宫墙的东侧,这里的破坏面积很少,至今的四合院依旧坚强地挺立着,据说一些四合院的横木已经有了四百多年的历史。尽管在解放战争时期没有损伤过,但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里那十年的国内特殊历史时刻,这里差点受了灭顶之灾。如果不是姜锦和这些老知识分子的坚持,恐怕这些流传四百多年的历史建筑早就倒在了那次震荡洪流之中。如今步入半百之年的姜锦和仍旧活跃在这些古老建筑的保护和修复工作之中,从他东门的四合院到工作的故都维护中心还不足一公里,于是每天步行着上下班成了他一种常态,走在路上他每天可以随意停下来和周围的老商铺租户打着招呼,或者讨价还价地买了一些生活用品或者蔬菜瓜果,然后提着向家里走去。

姜锦和出研究所的时候,天空已经暗了下来,今天他们研究和讨论的议题就是如何保护和开发周围这故都宫墙周围的四合院落,发挥四合院落的最后作用。

皇宫保护研究所所长罗阳亲自主持了这次会议,这位刚刚度过三十岁生日的年轻人参与了这几年故都皇宫的修复和扩建、广场的拆迁和扩建,现在又要在周围的四合院落的改造中做出一番贡献。罗阳是上午在市里参加了关于这故都皇宫的规划及建设大会,当时参加会议讨论的由市委副书记、市长董建雄,市文旅局局长贺明台,淮都区区长朱和勇,天地一侗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陆海侗,当然还有这位最年轻的研究所所长罗阳,会议的记录工作则由淮都区秘书长谭颖。

在会议上,作为皇宫改造工程项目中最大投资方的天地一侗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陆海侗做了规划报告,他说:“现在的皇宫前的广场已经到了最后收尾阶段,在春节到来前,肯定能够达到试运营状态,迁移出去的居民安置房也已达到入住效果,现在重要的是对周围遗留四合院落的拆迁,一些老居民对原院落还保留着留恋,这部分人的工作十分难以做通,希望政府配合我们企业共同努力,尽快拆迁,把古城一条商业街建设项目落地。”

市长董建雄反问道:“难道这些四合院落真的没有保存的必要了吗?我最近听群众反应有些四合院落追溯起来,可有四百年的历史了呀?”

罗阳站起来介绍说:“是的!有些院落确实有四百年的历史,但是经过上世纪和本世纪初的三次破坏,可保护和开发的不足三分之一。”

董建雄问到:“说来听听!”

罗阳汇报说:“这三次都是人为破坏,具体为:第一次是上个世纪中期,解放淮都时,为了阻挡解放军进城,留守的白军几乎拆除了所有皇宫西侧的四合院落,尽管解放后得到及时恢复和修建,还是没有达到以前的成效;第二次破坏就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由于那场文化活动,自然殃及破坏了一些古建筑;第三次破坏就是本世纪初,由于人口的扩张,人为地进行了改建,大部分改建工作就是在原址上加建和增高。所以经过这三次大规模的人为破坏,现在可以保留开发的不足原先建筑面积的三分之一,且完全处于保护工作的又趋于分散,整体保护起来困难程度可想而知,现在倒不如全部推倒重来,这样既能够保持统一性,又能增加收入,盘活当地经济。”

陆海侗补充着说:“结合到保护和开发相结合,保持着故都皇宫的风格,我们决定在拆迁后,运用原先的建筑材料,在古建筑的基础上进行扩建,建成古代商业一条街,并且吸引商业入住,以达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相统一。”

董建雄喝了一口茶说:“对,大家的思路是正确的,前期的工作也已经收到了成效,下一步就要再接再厉,”他回过头来对着淮都市文旅局局长贺明台和淮都区区长朱和勇说,“你们两位领导下一步的工作至关重要,一手托起历史建筑的保护,一手又要托着经济的发展,谁轻谁重一定要好好掌握平衡呀!”

“好的,我们明白了!”两位领导也异口同声地回答。

“开发中一定要注意人民群众的情绪!不能为了发展经济和社会效益,而忽略了人民群众对先祖的感情。”出门的时候,董建雄握着几位参会人员的手,叮嘱道。

当罗阳在会议上把市委会议精神传达下去的时候,姜锦和竟然发呆了,该来的还是来了,自己辛辛苦苦守护了将近三十年的四合院落竟然要在自己的晚年摧毁在眼前,无数次的呐喊如今变成了无声,面前的这名毛头小子能懂得这些古建筑的什么意义?刚刚垂直降过来的时候还口口声声地保护古建筑的诚意,如今一步步地随着开发旅游资源,并逐步带来红利的同时,还是禁不住经济资本的侵蚀,把保护的初衷甩在了脑后。姜锦和想拍案而起,对着这名毛头小子颐骂指责一番,问一下他刚刚赴任时的誓言,口口声声的与破坏古建筑份子誓不两立的誓言如今去了哪里?问一下他的心是否已经膨胀起来。姜锦和却发现眼前的毛头小子之所以到了如今,是自己的一步步退让,皇宫宫墙西侧的四合院落因为前期的破坏严重,在他们的眼中没有了修缮和保护的价值,或者保护起来十分困难,自己投了赞成票,拆迁后在原址上修建了服务中心;前侧的广场因为要增加客流,自己又投了赞成票,拆迁完成后,建成了全国闻名硕大的广场,规模超过了北京的长安街;如今他们又要把矛头指向东侧和北侧仅存的二十七户古四合院落。罗阳在会议结尾说,他已经在市委会议上打了保票,年前做通所有院主的工作,让大家最后一次在院子里过一个平和的春节,年后就要进行拆迁工作,启动商业化一条街的建设,并尽早地启用,和周围设施达到完好地配套。罗阳把做院主拆迁任务分给在座的几位职员,自然包括姜锦和这位工作了将近三十年的老同志,每个人负责三至四户院主的思想工作,他坚信这些老同志在乡亲邻居间的威望,也坚信他们能够胜利完成任务,他在办公室坐等他们胜利的消息。

“娘的,什么玩意儿?还坐等胜利的消息!”刚出了办公室,金健春回头朝着办公室方向吐了一口吐沫,他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XC中下放到淮都的北京某大学的教授,平反后他还有机会回到大学去,但是他已习惯了中原大地的生活,就依然带着妻子留了下来,后来又用补贴的钱和卖了北京的房宅,从本地一名赌徒手里买了一套四合院落,因为他练就的一手好毛笔字,上个世纪末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陪同几位中央巡查领导在故都皇宫中得到了好评,所以在故都保护系统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可是你的远房侄子呀?说他是混蛋,会不会在骂你自己呀?”姜锦和有意地嘲笑着他。

“我呸,有谁承认呀!”说起这个远房侄子,金健春就一脸嫌弃,原来是罗阳在刚从北京调过来之时,为了拉拢一些关系,不知怎么拐的竟然认了同来京都的金健春做了叔叔,据说最考究的说法就是金健春和罗阳的父亲在一个学校共同任职过。罗阳到来后,又拉来了北京的天地一侗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邻居兼董事长陆海侗,渐渐地也就忘了金健春这位远房叔叔,所以以后这段关于金健春他们的历史就经常被人拿出来取笑。

“唉,真是晚节不保了!”姜锦和有意无意地说,他的意思很是明显,他的叹息更多地说给眼前同龄人听的,分开的时候,姜锦和还是增添了一句,“真是有奶就是娘呀!现在变成有钱就是爷呀!”

看着金健春翻起了白眼,姜锦和心里十分得意,他觉得自己的手段在金健春那里奏了效,剩下的就是坐等好戏开锣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忘记了烦恼,反而顺嘴哼唱出来几句本地的小调来:“有山人坐中军帐,拿起军令向下扬,头支将令赵子龙,长胜将军,你听端详——”

“呵,老姜,今天又有什么喜事?”街旁商贩打着招呼。

“哪里有什么喜事?苦中作乐罢了!”看着金健春远去的背影,姜锦和也就收拾了心中的欣喜。

金健春的四合院落位于皇宫的北侧,姜锦和的四合院落位于皇宫的东侧,这两处的古建筑在上个世纪的两个暴动中,损失很少,倒是本世界初的破坏十分严重,一些古建筑被拔去了顶帽,上面加盖了一层钢结构,玻璃墙体和下面赫砖朱木体显得格格不入,有些墙体和大门拆了去,换上了金钢大门或者改造为现代化的厕所,罗阳的说辞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建筑真的不再符合保护的价值,但是也不是像他所说的以偏概全,能够保护的还是有那二三十户庭院,但是在市场经济发展的今天,这二三十个庭院的保护也显得岌岌可危。人们看重的不再是国家每年弥补的几百元的建筑补助,在日趋发展旺盛的旅游资源面前,这个故都宫墙周围外的黄金地段,一个商铺就已经炒作上了百万元,据说一个不足四个平方平方的餐位就炒作上了98万,而皇宫西侧和南侧的拆迁补偿据说除了一套同等面积的商品房外加每年30万的红利,这让东、北两侧的民居红了眼睛,这些年轻的继承人渴望拆迁尽快到来,为此他们殚心积虑的扩建和加盖四合院落,只为了补偿时得到一份称心的补偿,所以不是不肯迁移,而是心里未得到那份符合心境的补偿发码而已。

姜锦和走过一条长长的街道,这个街道也是本世纪初第一次扩建的结果,那次为了增加客流量,政府拆了东门的一些四合院落,打造了这处商业街,从南门进来的客人参观完皇宫,就可以顺着东门出去,达到了分流的目的,所以按照道理来说,这里才是皇宫配套第一次扩建的实施地。

姜锦和的四合院落就坐落在商业街的北侧,因为商业街是按照古建筑做的两层结构,这让自己的院落内的阳光稀少,夏季尚可有了一些,其他三个季节基本都处在背阴处,特别是冬季更显得阴冷潮湿,好在现在有了热空调和电暖气,否则真不知道自己如何过得去冬季。

姜锦和在自己的院门前停下脚步,却发展院门已经落了锁,他推开门发现中庭房屋里亮着灯。

“少诚这个混小子终于回来了!”姜锦和心里虽然有所怨恨家里的这个二小子,但是看到他能够在自己的眼前服了软,自己也有理由下了台,心里的气也就消失了一半。是呀!这就是中国式的家长,姜少诚虽然已经到了二十八岁,但是在自己的面前,也永远是个小孩,需要保护时候,自己还是毫不犹豫地会伸出翅膀。姜锦和的妻子十五年前害了急寒,按照道理来说,这种常见的病不至于致命,但是那时她却相信了一个赤脚医生的药房,让姜锦和去了皇宫大殿里偷了点香灰,混着水喝了下去,以为那就会包治百病。等姜锦和知道了这香灰的作用,再送妻子去医院时,她已经病如膏肓,奄奄一息,最终也就没有抢救出来。自从妻子死后,姜锦和一直活在内疚之中,他精心地拉拢着两位十几岁的孩子上了大学,然后看着他们工作了。

远在沿海城市工作的姜少华让姜锦和很是满意,这些年每年都能节前年尾接到他一笔或多或少的汇款,尽管自己一再强调让少华儿自己留着,姜锦和自己的工资完全够家庭花销,但是少华儿还是一如既往地汇款。姜锦和不担心远在他乡的大儿子姜少华,却对自己身边的小儿子姜少诚费尽了心血,自从小儿子出生后家里被处罚了个干净,害得自己的工作差点被拿下,最后还是在金健春的建议下,把大儿子姜少华的档案里记下“结核遗传病”的情况下,才勉强地保下了工作和祖产四合院落。而大儿子姜少华顶着遗传病的档案,在学习上越来越好,直至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在开放前沿城市工作了。而档案中清白的小儿子姜少诚则对学习不感冒,勉强在省职业学院里毕了业,下学后也没有从事自己的专业学科,只是跟随着两名老师学了几天摄影,便疯狂地爱上了它,从姜锦和手里骗了所有的积蓄,在新城里和那些朋友开了一家婚纱摄影公司勉强度日。这不前几天不知道从哪位狐朋狗友口中听说四合院落要被政府征收改造,回来要拿钱学别人加盖房屋,和姜锦和大吵一架后便跑了出去,至今未见到踪影。这个混蛋,一直在自己的呵护下,什么时候是个头?姜锦和不禁地想。

姜锦和把手中的食品放在厨房里,他不想尽快去主屋去见少诚这个混蛋儿子,他摸了摸冰冷的灶台,水管里还未通,严寒冻结了管口,今年的冬天来的太早了!姜锦和不禁地想,屋檐下依然留着一片白,就像古代风景画中的留白,似乎不是那么地圆满。是呀!这就是人生吧!两个儿子都快是三十岁的孩子,却对自己的婚姻没有主见,甚至连一点信息都没有。姜锦和想到这里就感觉对不起死去的妻子,少诚有一点混,不考虑也就罢了,而现在过了三十,事业有成的少华儿也没有动静,这让自己如何能够沉住气。想到这里,姜锦和就一头雾气,汗水顺着全身直流。

水管里依旧没有动静,看来今天又要出去买一些现成的吃了,姜锦和本来想独自出去吃了再回来,但是作为父母,他还是决定再给少诚一个赎罪的机会,于是他便拉开了主屋的房门。

然而令姜锦和吃惊的是,电灯下坐着的竟然是低头垂思的大儿子姜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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